第五十三章 臨陣學劍
當操行之再次醒來,發現自己置身於一處山洞之中。
不,不是山洞,操行之仔細觀察后,發現這應該是一處廢棄的礦洞,按此推測,他們應該還在寶雞附近。
仁義劍客墨天問就在身邊,但是操行之的目光轉向他時,入目情景讓其心中一震。
墨天問的樣子可以稱得上非常凄慘。
他滿身血污,臉色灰敗,眼睛不僅沒有絲毫神采,反而雙目處已被腐蝕成兩個凹陷,看樣子已經沒有復原的希望,他真的瞎了。
這還是小傷,更嚴重的是他胸前和後背的傷勢,他的胸前增加了三處漆黑手印,衣裳破碎,深入肌膚,看起來觸目驚心,後背左側整個塌陷,彷彿是被一柄巨錘狠狠砸在身上,因為這樣沉重的傷勢,此刻的墨天問連腰都直不起來,只能拘樓著背,呼呼喘著粗氣。
此外,操行之發現他的一條腿也畸形彎曲著,膝蓋處不斷滲出鮮血,灰袍的下半截完全被打濕。
「你醒了?」墨天問的聲音依然沉穩,只聽聲音,根本讓人無法想到他的身體遭受了重創。
操行之暗運一口氣,發現體內淤堵的經脈已大半疏通,很顯然墨天問儘管受了重傷,一旦逃出險地,還是第一時間為自己療傷。
操行之有一些感動,開口道:「墨長老,你的傷……」
墨天問擺手:「我不要緊!你感覺如何,影魔的無影絕命掌最歹毒的地方就在於傷人無形,侵蝕經脈,中掌后如果不及時救治,一旦掌力在體內沉積爆發,那麼必死無疑。你先不要說話,運功調息一周,看看是否有問題。」
操行之不敢大意,按照墨天問的囑咐,盤膝運功,仔細感受了一番體內狀況,開口道:「墨長老,我已無大礙。」
墨天問這才放心地點點頭,說道:「如果是真的影魔出手,你我二人必死無疑。」
操行之一怔:「難道今夜與咱們交手的影魔不是真身?」
「對!」墨天問哼道:「他雖然裝的很像,並且還會迴旋魔音與無影絕命掌,但是交手到一半,老夫已發現他不是真身,其武功頂多只有當年影魔一半之多,哼哼,看來真正的影魔確實已在當年一戰中隕落。」
操行之問道:「看您老對這個影魔如此警惕,此人到底是誰,為什麼江湖上並沒有聽說過這號人物。」
「不是沒有聽說,而是知道一些內情的人都是活了幾十年的老傢伙,他們對此事頗有忌諱而已。」
說到這裡,墨天問頓了頓,接道:「影魔便是當年魔教十大長老之一,昔日魔教氣焰滔天,教中高手不知多少,這影魔便是其中佼佼者,禍害武林,殺孽無數,結果紫魔峰一戰,江湖義士群起攻擊,絕大多數魔教高手都被誅滅,這影魔便是死在了你爹爹之手。昨夜之人詐稱影魔,開始老夫心中確實有些忐忑,不過交手後知曉其武功還差影魔太多,應該是影魔後輩之類。」
操行之又問道:「昨夜我重傷昏迷,不知後面戰況如何,長老受了如此傷勢,恐怕四海幫那些傢伙也不會好過?」
墨天問卻搖搖頭:「老夫的劍芒初成,倉促使用下雖打了霍長青一個措手不及,但要想殺他還力有未逮,加上你昏迷不醒,老夫知道不能久留,因此強運劍氣殺出重圍,四海幫嘍啰倒是殺了一批,不過那虎王和偽稱影魔之人卻是未受重創,因此咱們在這裡稍事歇息后,還要儘快趕路,早日脫離四海幫地盤。」
操行之感覺墨天問話中有很重的憂慮,似乎在擔心什麼,可是按照他的口氣,並不懼怕虎王和假影魔,那到底又是因為什麼?
他照直問了出來,墨天問猶豫片刻,沉聲道:「區區一個影魔後輩門人自然無足輕重,老夫擔心的是那操縱屍體之人。昨夜你也看到,劉休祐早已氣絕,但在老夫救下后,突然詐屍突襲,這明顯是有人操縱。而能控制已死之人攻擊,還能做到精確控制,老夫不由想起了一個非常恐怖的大魔頭,但是此人本應在當年紫魔峰一役中身死,為什麼又會出現,難道也是像那個假影魔一樣?」
操行之還未待接話,墨天問猛地搖頭:「不對,此人即便不是真的屍魔,也應是他後輩門人,為何昨夜不動手一起圍攻咱們?」
「屍魔?」操行之疑問。
墨天問嘆了口氣:「數十年前,魔教聲勢鼎盛,頗出了一批驚才絕艷的人物,不談他們行事邪惡,只以武功本事論,這些人確實稱得上天才之輩。那屍魔就是其中之一,這人練有邪功,以操縱屍體為能,據說他的屍魔血煞大法,甚至能起死回生,賦予死者新的生命。這也是老夫憂慮之處,如果說當年那些被誅殺的魔頭有哪一個能死裡逃生,恐怕這屍魔就是最大可能。但如果屍魔真的未死,為何昨夜只是暗使屍體偷襲老夫,卻不親自出手?」
「屍魔很厲害?」操行之問道
墨天問點頭:「如果屍魔未死,昨夜他在場的話,咱們絕無逃生之望。」
操行之心中生出疑慮:「屍體*縱,必是有人參與,即便不是屍魔,也是和他關係極近之人,而影魔傳人已出手,再加虎王,如果屍魔傳人選擇聯手,昨夜勝負恐怕未知,為何他們會放咱們逃走?」
墨天問也感覺出了不妥,心中隱隱不安,皺眉道:「這也只是一種猜測,也許那不是屍魔門人所為,也許他只是參與布置后,便去往他處,這些都有可能,如昨夜情形,霍長青勢要將咱們留下,看樣子並不像作偽,如果有其他助力,他不可能不全力出手。」
操行之點頭:「墨長老說的也有道理,但是咱們仍在險地,還是多一分小心為好。凡事往最壞方面考慮,到時突發變故也不會慌亂。」
墨天問讚賞地拍拍操行之肩膀,說道:「你能這麼想很好,江湖這些年太平日久,老夫安逸日子過多了,反而有些鬆懈。行之,盟中很多人說你有勇無謀,遇事只懂蠻幹,看來他們大錯特錯了。」
「不敢,長老謬獎!」
墨天問重回前面話題,說道:「依你之意,如果敵人真有後續陰謀,那麼咱們如何應對?」
「離開!」操行之沉聲道:「儘快離開,只要脫離對方控制範圍,他們縱有多少陰謀陷阱,也會因為鞭長莫及而無法全力施展,而只要過了黃河,到達咱們地盤,四海幫即便想要開戰,一時間也不敢調動大量人馬輕易犯險。」
「好,就依你言,咱們馬上出發!看看這一路上還有什麼妖魔鬼怪!」
墨天問一把拉起操行之,他的身上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傷勢,但是此刻卻豪氣干雲,步伐穩健,有一種雖千萬人而吾往矣的氣勢。
兩人出了礦洞,一路挑著荒僻小路向東南急行,白日休息,夜間趕路,這樣匆匆三日,已來到了黃河渡口。
要過黃河,只有這一處必經之路,兩人雖知有暴露風險,但也無可奈何,只能硬著頭皮前進。
黃河渡口只有一人安靜站立,不復往日繁忙景象。
此人穿著黃色長服,溫文儒雅,三絡長須,飄動不已,身後背著一把精緻漂亮的寶劍。
正是長安劍派非著名劍客冰魄神劍林鴻。
林鴻在這裡等候,自然不是偶然,事實上這些時日他得到一股神秘勢力的指引,不僅將墨天問和操行之二人的行蹤準確相告,還點明在這裡可以等到他們。
神秘勢力還告訴林鴻,墨天問已經重傷,操行之也是久疲之身,如果他要為長安劍派找回場子,那麼現在就是最佳時機。
林鴻本是半信半疑的態度,不過現在看到狼狽不堪的二人,他已經相信了對方告知的信息,心中陡然升起興奮莫名的情緒,我林鴻揚名立萬的時候終於到了。
仁義劍客墨天問,那是可以和大師兄劍聖陸青山抗衡的超級高手,如果自己能將此人擊敗,那麼以後劍派之內還有何人敢小視自己?陸師兄年事已高,如果來日他謙讓掌門之位,說不定自己也有一爭資格。
林鴻心中振奮,面上不由露出了和煦的微笑:「墨大俠,操少俠,在下長安劍派林鴻,已久候兩位多時。」
操行之聽到林鴻的話,一顆心不由沉了下去,林鴻很顯然有備而來,並且很清楚墨天問的傷勢,那麼他從何得到訊息?
一個林鴻還好對付,但林鴻的背後很明顯是巨大的陰謀,自己二人原以為已經脫離敵人的視線,事實上很可笑,他們的行蹤可能一直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
墨天問的臉色也很沉重,他的想法和操行之一樣,這幾日平安無事,並不是自己安全逃離了,而是那些敵人在醞釀著更大的陰謀。
「林大俠,不知閣下在這裡等候,所為何事?」墨天問淡淡說道。
林鴻冷笑:「墨大俠還在裝糊塗?你同心盟大搖大擺跑到我長安城撒野,還將魏不同帶走,這分明是狠狠打我長安劍派的臉,此番恥辱,我林鴻不洗刷的話,枉為大好男兒。」
「那麼閣下要如何洗刷?」
林鴻皮笑肉不笑道:「在下想與墨大俠比一場劍,如果墨大俠能勝過在下,在下絕不阻攔二位。」
「卑鄙!」操行之唾棄:「你明明看到墨長老重創在身,還有臉說要和他比劍,長安劍派的臉不是別人打的,而是自己丟的。」
林鴻大怒,狠狠道:「小輩何敢狂言!說不得先收拾了你再說。」
操行之冷冷道:「我來與你戰一場,這一場不是比劍,既分勝負也決生死,有沒有膽子?」
林鴻臉色漲紅,怒道:「不知死活的東西,那就別怪林某劍下無情!」
「等一下!」墨天問喝道:「林大俠,你也是成名多年的前輩,這樣欺負一個晚輩,難道這就是長安劍派的臉面?」
墨天問雖重傷,林鴻還是不敢怠慢,正容道:「那依墨大俠之言,又該如何比試?」
墨天問淡淡一笑,說道:「既然操行之主動與你邀戰,老夫也無意阻攔,不過老夫要臨陣授他幾句訣要,林大俠該不會有意見吧?」
林鴻氣極反笑,不屑道:「墨大俠請便。」
實在是小看人,難道我林鴻和一個小輩比劍,還擔心他臨時學幾招就能奇迹翻盤不成?
「附近可有掩蔽之所?」這是墨天問對操行之問道。
操行之看了看周圍,只有岸邊有一條破損小船,船艙頗大,倒是可以容身,當下道:「墨長老,咱們可去岸上那條小船說話,您老也正好歇息一下。」
墨天問點頭后,操行之帶著他進了船艙。
一進船艙,墨天問臉色凝重,說道:「老夫決定傳你大風雲飛劍,以應對今日危機。」
操行之道:「墨長老請勿憂心,一個林鴻不足掛齒,在下有信心擊敗他。」
「不只是林鴻。」墨天問臉色沉重:「想必你也應該猜到,林鴻在這裡出現,絕不是偶然,這樣一聯繫,那一晚咱們能僥倖逃脫,可能也是別人有意放水,恐怕這其中還有咱們無法預料的大陰謀。不管如何,你我絕不能讓對方得逞,老夫雖身受重傷,一個林鴻還不放在眼裡,但從現在開始,咱們就要示敵以弱,老夫裝作無力應對,由你出面來對付林鴻,讓隱藏的那些敵人錯估咱們實力,這樣才有希望逃出去。而且今日傳你劍法,即便……即便老夫有什麼不測,你也有一戰之力,希望你能活下來,將此間秘密調查清楚,並公諸天下。」
「墨長老……」操行之不知說什麼好。
「不要廢話了,仔細看著,我將為你講解劍法精要,至於能學到多少,全憑你造化。」
大風雲飛劍乃仁義劍客真傳劍法,他一生沒有收徒,只有一個兒子還死在自己手中,可以說大風雲飛劍江湖中只有墨天問會使,現在即將多一個操行之。
「嗆」然一聲,龍吟大作,只見昏暗的船艙之中,有一泓金亮!
「這是「倒掛金虹」。」
墨天問說著,劍身一震,船艙中亮如白晝,忽然之間,操行之眼前一暗,然後金芒全然消失不見,然而在黑漆中,操行之眼前,彷佛儘是那金圈光芒。
過了半響,操行之才知道那一道金芒是劍影,就在這際,他才發現腳下幾個破爛魚簍已被完全粉碎。
對方的劍氣一吐,已隔空將鎖定之物擊得粉碎,這是何等功力?一招看似普通的「倒掛金虹」,能使得如此出神入化,這是何等武功?
操行之心中震撼不已,墨天問呵呵大笑幾聲,笑聲之中?幾許蒼落,幾許寂寞,幾許飛豪,幾許氣魄?
「下一招,三潭印月。」
墨天問一挺劍,操行之只覺氣勢如虹,人如劍芒,墨天問翻手一點,腳步交錯,施出「三潭印月」劍招。
「三潭印月」連行奇玄,看似刺擊,原來襲胸,其實斬足,三潭所印的肩,都在潭月之井。墨天問使來猶如行月,劍招已過,無數金圈仍在眼前晃動。
墨天問忽問:「我了幾劍?」
操行之脫口道:「三劍。」
墨天問冷笑道:「不對,只一劍。」說又緩緩使了一次,只見劍氣縱橫,上、中、下三路全是虛招。墨天問故意將劍勢凝住不放,劍尖嘯聲大作,又問:「月不在潭,水在那裡?」
操行之不加思索,脫口道:「月在天。」
墨天問喝道:「去!」劍脫手飛去,昏暗中驚虹一道,刷空而去,穿透船艙木板,在外面呼嘯一圈,旋又破空而回,回到墨天問手中,劍作龍吟:「使得此勢,千里取人頂上頭顱,笑談事也!」
操行之看得心神飛越,禁不住道:「若月不在天,何不在心?」
墨天問灰敗的臉上居然也激動起來:「好主意!且心中有月,才是天心月圓,我十一年前已練到。」
一說完,就出劍,只見三道金紅光圈乍閃乍亮,忽然合作一道飛虹,眼見就要飛天而去,卸忽然隱去不見,墨天問道:「這一劍,穩住不擊,可以任意出襲,才令敵人無從閃擋。」
操行之平生最喜歡的就是快劍論交,見這種驚人絕世劍法,不覺心意全在劍中,墨天問也使到意興風發,斷喝一聲道:「你又看看這招!」
操行之以為墨天問又要使出什麼凌厲幻變奇劍,卻不料他將劍平胸一縮,另一手姆、食二指把劍尖撿起,劍身頓作半彎月形,劍尖與劍鍔竟被彎拗得相連。操行之正要問話,墨天問猛一鬆手,「唆」地一聲,劍身彈直,然而一點璀璨劍氣,宛如流星一樣,直打入五尺以外的船艙壁中,木屑橫濺,船壁刻下了一道劍痕,猶如猙獰大嘴。
然而劍仍在墨天問手中,劍氣卻縱橫於船室之中。
操行之只覺全身震奮,忍不住喊叫了出來:「這是何招?」
「怒屈金虹!這是「怒屈金虹」!大風雲飛劍十八式中最凌厲一招!」墨天問幽幽嘆道。
……
金虹一閃,黑暗中猶如電擊。
地上碎木爛簍,突然粉碎,化為細密碎屑。
這劍的威力不是在斬、不是在劈,而是在粉碎一切。
只聽墨天問長嘯道:「這是『石破天驚』。」
漫天木屑粉碎彌天,忽又劍光一閃,粉末驟然落地,分成左右兩個小堆,居然一灰一白兩種顏色絕然不同。
墨天問道:「大風雲劍練到精處,可以憑感覺出劍,無須視物。這便是第十七式「陰分陽曉」。」
地上木頭,有些年代較新、有些已舊,所以色澤也有些微不同,一般的劍可以斬碎之,但墨天問卻以劍氣震得木塊粉碎,又一劍把粉末分清,秋毫不差,而墨天問已沒有眼珠子,劍術到此,簡直匪夷所思。
操行之看得心神飛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