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 繡鞋
「她的意思可能是說,他是她的護衛吧。」佩喬房裡,寶珠安慰道。
從十四那兒出來后,佩喬便一直面無表情的沉默著。
雖然她嘴上不說,可寶珠知道她心裡不好受。好幾年裡生死未卜的愛人,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這本來是萬分欣喜的事情,可他卻成了別的女子的人……換做是哪個女人都受不了。
什麼叫做是她的人?——是她的男人?還是她手下的人?
都怪那個什麼公主,說了那麼語焉不詳、令人浮想聯翩的話。
當時不止他們三個知情人,連十四聽了之後,都臉色微變。可對方是台吉千金,又是個年輕姑娘,他們也不好再追問人家的私事。
「你別急,待會兒讓八爺私下問問他,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寶珠用力握了握她冰冷的手。
「不必了。」佩喬淡淡搖頭。他心裡若是有她,自然會向她解釋。他若無心,她又何必自取其辱……想起那夜,他要著她,卻喚著寶珠的名,她心裡一陣酸疼。
「可是你……」
「你回去吧!」佩喬不耐的打斷她,見她眼裡的擔憂確是發自內心,便又放緩了聲音說道,「我沒事,你回去吧,不然八爺又該找你了。」
「……嗯。」她想想也是,便點了點頭,又瞧了瞧她,嘆息著出去了。
見寶珠出了門,佩喬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推開窗子,閉上眼深吸了幾口氣,卻漸漸的抽咽起來。
一個人哭了一陣子,方覺得好受些了,瞧了瞧天色,已是夜幕低垂,便吩咐丫環打水洗了臉,然後悵然的睡下,可心事重重的怎麼睡得著?想著想著,又默默落下淚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一陣風響,接著一個人影輕輕落在她床前。
他彎下身子,靜靜凝視她月光下的絕美容顏。
感覺到他在瞧自己,她身子一僵,轉身背對他,悄悄的在枕上拭了拭淚。
他在她身邊躺下,隔著錦被攬著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語,「……想我么?」
「你找錯人了。」她冷道。
他輕哼一聲,將她的身子扳過來,然後壓上去,輕咬她的耳垂,呼吸逐漸粗重起來,「佩……」
「……走開。」她恨恨說著,可心裡一絲甜意泛起,那口氣便似嬌嗔一般。
「……」他凝視了她一陣,嘆了一聲,便起身往窗那邊走去。
「你……哎!」沒想到他真的走,她又急又惱的坐起來,拉住他的衣袖。
「……」他回頭,定定瞧著她單薄的衫子下玲瓏有致的身軀。
「我……」她赧然,連忙扯過被子遮住胸前,卻又不想鬆開拉住他的手。
「……」
他粗喘著上前,扯開她的被子,然後猛地吻住她的唇,不顧她的掙扎,強硬的將她按在床上,剝去她的衣衫。
一夜痴纏,換來的是渾身酸軟。
想前些日子還嘲笑寶珠,今兒就輪到自己了。
頭一次與男子同床共枕一整夜,頭一次在男人的懷裡醒來,感覺竟這般的……甜蜜。
清晨,她坐在鏡前梳妝,嘴角微微勾起,又偷偷從鏡子里瞥了一眼那冤家。他亦已穿好了衣衫,正靠在窗邊,面無表情的瞧著自己。
他是四爺親弟,她要跟隨他,四爺應不會反對才是……而他的母仇也已報,可以與她成親了吧?到時帶了旺兒,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一家三口過著平靜悠然的日子……她羞澀想著,香腮微紅。
他望著她,慢慢的走到她身後,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要說了么?她心裡撲通亂跳,握著梳子的手有些抖,手心微微滲出汗來。
「昨夜……」他聲音低啞,「就當……沒發生過。」
「你……」她心一沉,驚訝的抬頭看他,他卻大步的出去了。
「你站住!」她拍下梳子,追出門去。
後花園里,她飛身上前攔住他,他閃身避開,她卻怒氣沖沖的扯住,他皺眉,閃避不得便與她過了幾招,鉗住她的手腕,將她拖到假山後。
「……」她惱怒的瞪著他,胸口劇烈起伏著。
「你想……怎樣?」他沉聲問道。
「你當我是什麼?!」她怒盯著他。
「……小四嫂。」他冷笑,微眯著眼瞧著她滿面怒容,卻仍然美麗脫俗的容顏。
「你……」
「是你……讓我留下。」他譏嘲似的打斷她的話。
原來……只是她一廂情願。她默然,死死的咬著嘴唇。
「八哥……失了勢,便轉投……四哥懷抱,真沒辜負……那麼美的臉。」他輕撫她的面頰,口氣淡淡的,卻字字句句宛如利刃一般刺入她的心。
「我沒有!」她尖聲說著,用力掙開他的鉗制。
「當初……為了殺我,連貞操……都可以不要……」他諷笑著鬆開她,「這樣的……女人,……讓我……怎麼相信?」
啪!
一巴掌重重拍在他清峻的臉上,霎時浮現五個暗紅的指印。
「是我……有眼無珠!」她咬牙,從齒間迸出幾個字,噙著淚,憤然而去。
他望著她的背影,黯然的閉上眼。
啪!
又是一巴掌。
他睜開眼睛,面前的是一張掛著淚珠的俏麗臉龐。
「你這個混蛋!」寶珠又抽了他一耳光,「我真是看錯你了!」
她本是擔心佩喬,一大早就去探望她,沒想到卻在後花園裡撞見了這麼一出。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閃躲,只是靜靜瞧著她。
「佩喬一直過得很苦,你知不知道?!」她揪著他的衣襟搖晃,「她以前的主子叫她那麼做,她敢不做嗎?!你以為她想的嗎?!」
「還有嫁給八爺為妾,那都是為了弘旺……為了你兒子!還有四爺……那也是為了我和弘曆!……」她眼淚嘩嘩的,將事情說了一遍。
「……對不起。」他抬手,給她抹了抹臉上的淚珠兒。
「對不起的話你跟她說!」她推著他,「快點去!」
「……」他定定瞧著她,沒有說話。
「你還看我幹嘛!」她怒瞪他,「是男人的話就快點去追回她!我告訴你,你若不對她負責,我跟你沒完、沒完!」
他笑了笑,眼裡泛出溫暖的光,「真像……我額娘。」
嘎?她一頭霧水。
「寶兒。」小八站在廊前,見她與祖木在此,便上前毫不避諱的將嬌妻攬在懷裡。
可見她臉上猶有淚痕,他盯著祖木的目光,霎時變得陰寒。
當日胤楀落崖,他與四哥也曾派人下去打探,可下面是水流湍急的千尺深澗,楀和那太監早被沖得無影無蹤。而昨日見到楀,他心裡自然是欣喜的,可自己額娘是殺他母親的兇手,他又是冷傲的性子,見對方沒有相認的意思,於是便也淡淡的過去了。如今見楀與寶兒這樣,他心裡湧上一陣忿怒和不安。
「有什麼你儘管沖著我來。」他的聲音冷厲。
「你還不快去!」見小八如此,知他又要誤會了,她連忙沖祖木喊了一聲。
「……」祖木瞧了他們一眼,轉身大步離去。
「胤禩,你聽我說……」她輕聲安撫著他。
「嗯。」他拉著她到廊下坐了,讓她靠在自己胸前。按了按手臂上的傷,直感到一陣刺疼,他的情緒才緩緩的平靜了。
「那是因為佩喬……」她惴惴說著,偷瞄他的神色。
「哦。」聽她說完,他一顆心放了下來,展顏淺淺一笑,低頭揉了揉她的發,「她現在是四哥的側福晉,你就別管那麼多了。」
「可她是我好姐妹啊,我關心她……」她撅著嘴,仍要辯解。
「感情之事,別人是幫不來的。」他抿了抿嘴。佩喬胤楀對有情,可也不見得對四哥無意,他怕寶珠摻合在裡頭,會落個兩頭不討好。
「有空不如多關心我。」他佯怒,捏了捏她的鼻尖。
「人家當然關心你嘛。」小八又吃醋了……不過他看他撒嬌的樣子也滿可愛的(手機閱讀)。她笑眯眯的爬到他腿上,在他臉上連連親了好幾下。
「還有這裡。」他輕笑,指指自己的唇。
「你……討厭……」她四周瞄了瞄,見無人注意,便飛快的在他唇上吻了吻。
「嗯。」他將她抱在腿上坐好,然後低下頭,輕吻她的發。
「胤禩……」她嬌羞的埋首在他懷裡,在他胸膛上輕輕磨蹭著,「你不去和十四爺談事情么?」
「他才是大將軍。」小八輕笑,「若是論行軍布陣,十四倒是比我還強些。」
「哦。」她點頭,心想她倒是把自己老公看得太重要,便不好意思的吐吐舌。
「怎麼?」他抬起她的下巴,凝視著那率真的俏顏。
「沒什麼啊……夫君大人那麼厲害,我以為這兒沒你不行呢。」她憨笑,「其實我們只是路過打醬油的,嘻嘻……」
「寶兒。」在她心裡,他是無所不能的么?被心愛的女人這樣崇拜著,他有些自得,瞧著那近在咫尺的豐潤朱唇,又忍不住想要吻上去。
「不要啦……」她羞羞的掙扎著,「會被人看見……」
「那回房。」他說著就要抱她起身。
「不要……」這個傢伙,凈想著那些……她踢著小腿,在他身上扭著,冷不丁把一隻鞋子給甩了出去,「我的鞋……」她說著便要站起身。
「別動。」他身子一緊,將她牢牢按在懷中。
「哦……」感覺到他的反應,她臉上泛起一抹羞紅,「可是鞋子……」
「你過來。」見不遠處有個粗布衣衫的僕婦正在掃地,他便喚了一聲。
那僕婦抬頭,瞧見了他們,反倒是踉蹌的退後了兩步。
「哎……那位大嬸,麻煩你幫我拾鞋子。」寶珠叫道。
僕婦瞥了瞥小八,見他眼神凌厲,便默默的放下掃帚,給她拾了那絳紅色綉著石榴花圖樣、鞋頭還鑲著翠珠的馬蹄底鞋兒,慢慢的走過來,遞到她面前。
「哦……謝謝。」寶珠正伸手要去接,卻被小八緊緊抱著。
「還不伺候福晉穿鞋?」他冷冷說道。
「……」那僕婦瞧著他,張了張嘴,卻不敢說話,只得在寶珠腳邊蹲下。
小八一手攬著寶珠的肩,一手卻暗暗摸出兩粒金瓜子,趁她不注意,重重的彈到那僕婦膝上。
「嗯……」僕婦悶哼了一聲,不由自主的跪下。
「不用這樣……」寶珠不自在的轉過身去。
「別動。」他又警告了一聲。
「哦……」她不好意思的縮在他懷裡。
僕婦瞧著面前光滑柔潤的腳丫,顫抖著手,將那精緻的繡鞋給她套上。
「唉……」冰冷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她,她條件反射的縮了縮腳。
「放肆。」小八冷哼了一聲,聲音不大,卻將那僕婦嚇得怔了怔。她手一松,鞋子又跌落,在地上滾了滾,已是沾了些灰塵。
他皺眉,掏出自己的絲帕,輕輕擦拭著寶珠的腳丫,彷彿僕婦的手上沾了什麼穢物一般。
「哎呀,這是怎麼回事?」一個胖墩墩、管事模樣的中年女人扭著身子上前,見此情景,揪著那僕婦的頭髮,啪啪的就是兩個耳光打上去,「你這賤婢,說你是豬都抬舉你了!笨手笨腳的,這點事情都做不好!知道這是誰么?是皇八阿哥的福晉,見上一面就是你的福分了!……」中年女人對著她劈頭蓋臉一頓打罵,順帶著給小八和寶珠拍馬屁。
寶珠不滿的皺了皺眉,可見小八面無表情的樣子,又不敢先開口,只得扯了扯他的衣襟。
胖女人按著那僕婦的腦袋,咚咚的給他們磕頭,磕得那僕婦一臉的灰土,頭髮也散了,「真是不知好歹的蹄子兒,有機會給福晉提鞋,那是你幾生修來的!……你給福晉舔腳丫子都不配……」
「夠了!」聽到這裡,小八終於冷喝一聲打斷她。
「是、是……唉,瞧奴婢這嘴……奴婢該死!」見小八生氣,中年女人也趕緊跪了下來,自抽了兩巴掌,「奴婢說錯了,奴婢竟然將這賤婢與您老人家相提並論,真是該死該死!奴婢們只配舔福晉的鞋底兒……福晉的腳丫子只有八爺舔……」
「咦?你怎麼知道?」寶珠好奇的脫口而出,想了想自覺失言,連忙住了口,羞不可抑的躲到小八懷裡去了。
「啊……奴婢、奴婢……」胖女人訕訕的,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說夠了沒有。」小八聽了啼笑皆非,臉上居然有些不自在起來。
「夠了、夠了!」胖女人見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連忙噤了聲。
小八瞧了瞧地上那鞋子,乾脆將寶珠腳上的另一隻也除下,丟到那僕婦身上,「賞你了,都退下吧。」
「是、是……還不快謝過八爺賞賜!」胖女人按著她又磕了兩個頭,然後拖著去了,口中仍然「娼婦、賤人」的罵個不停。
「她們好像很怕你?」寶珠見她們走遠了,方才從他懷裡探出頭來。
「……嗯。」他輕描淡寫的應了一聲。那是因為他和十四血洗了大半准格爾部落……不過這些事情,他不想讓她知道。
瞧了瞧手中的帕子,他微微蹙眉,乾脆連帕子也扔了。
「我沒有鞋子哦……」她翹了翹腳趾頭。
「……我抱你回去。」她可愛的腳兒細緻柔滑,一顆顆胖乎乎的腳趾頭宛若珍珠一般,指甲上還染了淺紅的蔻丹,粉嫩粉嫩的,真想咬上一口……看著看著,他有些呼吸急促。
「可是……啊……」她猶豫著,他卻一把抱起她,往房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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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今夜沒有月亮,後院里一片幽藍的暗色。
她坐在井台上,瞧著手裡精巧華貴的繡鞋出神。不過是一年之前,她也曾日日穿著這樣漂亮的鞋子、華麗的衣裳,被人尊稱一聲「福晉」。
她也曾是江南名門的閨秀、郡王府里的格格、多羅貝勒的福晉……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如今,她還是高高在上、備受寵愛的福晉,而自己卻成了下賤的粗使丫頭?
晶瑩的淚珠,一滴滴的沾濕了綉著榴開百子花樣的鞋面。
八爺……那個可怕的男人,不是她可以掌握的啊……她當初怎麼會想著要掌控他、怎麼會想著要陷害他的女人!他會讓她生不如死……他做到了。當她跪在寶珠面前,瞧著寶珠那依舊年輕嬌艷的容顏、瞧著他依舊的那麼寵愛她,她恨不得就此死掉……!那份羞辱和嫉妒,比過去一年多男人們加給他的都更甚……
八爺,你真殘忍,懂得狠狠的撕裂我心裡最脆弱的地方……
還有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呢,又何嘗不殘忍?他依照諾言沒有休了她,卻也沒有再理她。她冷冷清清的待在行轅里,侍婢們見主子沒有發話,又見她那面黃肌瘦、衣著粗陋的模樣,也就當她是個打秋風的窮親戚,管她一日兩頓粗茶淡飯罷了。
過了一兩日,她更被揪出去幫忙幹活兒,原因是尊貴的皇子福晉來了,侍女的人手不夠。
管事的見恩和貝勒爺沒什麼反應,對她愈發的刻薄起來。沒過兩天,她便成了粗使的丫頭,與別的婢子沒什麼兩樣。她默默聽著那些侍女們盛讚八福晉多麼的仁慈寬厚、多麼的端莊漂亮,她的心便如被萬蟻噬咬一般的難受……
是她錯了嗎?如果她當初不那麼做,那她還是世子福晉,就算恩和有了別的女人,她也還是他最喜歡的那個……
可是,她已經回不到過去了,回不去了……
「你這賤婢,又坐在那兒偷懶!」胖女人叉著腰遠遠的喊,「你當你是格格還是福晉啊,還不快打水過來!我告訴你,今夜不提滿三十桶水,你就別指望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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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寶珠沐浴過後,懶洋洋的窩在小八懷裡,瞧著他聚精會神看書的樣子發花痴。
忽然外頭遠遠的傳來一陣喧鬧。
小八皺了皺眉,放下書出門,問廊下的小廝,「怎麼了?」
「哦,聽說是後院有個婢子掉井裡去了。」小廝恭謹說道,「好像是……白日里爺賞了她繡鞋的那個。」
「哦。」小八皺皺眉,「你傳我的意思,不用撈了,將那井直接填了便是,換個地方再挖一口吧。」
「是。」小廝得令去了。
他進了房,又將她擁在懷中,輕輕吻了吻她的發。
「怎麼了?」她問。
「沒什麼。」他抿了抿嘴,淡淡說著。
叩叩!
過了沒一會兒,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又怎麼?」他不悅的哼了一聲,「進來。」
「八、八爺……」一個影衛急匆匆的進來,呈上一封朱漆印記的緊急文書。
「嗯。」小八接過,示意他退下。打開信瞧了瞧,他神色凝重。
「皇阿瑪……駕崩。」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的進程比真實歷史要快哈,不然帥哥美女都成了大叔大媽就有點囧了。
對不住康師傅,您老也只得早點掛掉好讓位給四四吧o(╯□╰)o
祖祖和佩喬會he在一起的(*^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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