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並蒂
第十一章並蒂世界上總有一些事情不完美，比如今天，靖王殿下和霓凰郡主在賞荷，身邊陪伴著的不是溫和如玉的梅長蘇，而是柏玥。
幸好有穆青世子在一邊插科打諢，氣氛才沒有這樣糟糕。
清晨的微曦，帶著一絲絲清甜的風從柏玥的髮絲間飄過，她今天破天荒地在髮髻邊綴了兩顆東珠，映得她小臉愈加瑩瑩如玉，美不勝收。
霓凰見柏玥雖然不是非常高興，但全然沒有在金陵的緊張，眉目間放鬆自然，暗道江左盟素未謀面的梅宗主對柏玥這位義妹果真十分盡心。連金陵城都難得的東珠，就這樣隨便地給柏玥做成發簪，懶懶地掛在頰邊。
心中一動，問：「柏玥怎麼一個人過來了，梅宗主沒有陪你嗎？」
聞言，柏玥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果然是霓凰嫂嫂，這樣八竿子打不著的時候，還第一個問到長蘇哥哥。可一想到長蘇哥哥絕不可能露面，又心情低落下去，悶悶道：「義兄身體不適，實在不能作陪，還望郡主和靖王見諒。」
霓凰善意地笑笑，她也只是隨口問一句。靖王就更加不在意了。
這時，先一步探路的穆青原路返回來，沖著霓凰大喊：「姐！姐！前面開了並蒂蓮花，你快來看啊！」邊跑邊喊，不一會就到眾人跟前站定，侍奉他的伴讀沒有穆青的好體力，在後面追得氣喘吁吁。
穆青也不理別人，拉了霓凰的手就要走，霓凰被他拉扯的沒辦法，只好匆匆地抱拳：「我和青兒先去看一看。」
靖王點點頭：「我護送著柏玥姑娘慢點過來。」
穆青嘻嘻一笑，就把霓凰飛快地拉走了。
柏玥坐在石凳上，手上擱著裊裊的綠茶，並不想挪步。他們所在的這一處位置，是荷塘的正中央，小小的亭子，被鋪天蓋地的荷花所簇擁，有美景有詩意，十分愜意爽快。
靖王殿下是為了保護霓凰郡主和穆青世子才來的，見他一直杵在自己眼前，柏玥不好意思地朝靖王笑笑：「我還想在這裡坐一會，靖王殿下還是陪著穆青世子看荷花吧。」
靖王看了柏玥一眼沒說話。但柏玥明顯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蔑視：把你一個人擱這兒，出了事情誰負責？
可兩個人這樣一言不發地一站一坐真的超級尷尬啊！柏玥在心中暗暗吐槽。
不過暖場小大人柏玥很快就找了一個任何人都能接上的話題：「這裡的荷花還真是好看啊，你說是不是，靖王殿下？」
微風中，少女明眸善睞，語氣香甜。靖王也覺得空氣中飄過來的花香十分沁鼻，於是送了柏玥四字真言：「的確不錯。」
柏玥笑了笑，想起初中是語文老師對於《愛蓮說》的解讀，顯擺道：「古人有雲，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看來一個人無論在此前經過何等污濁，只要之後依舊能散發清香，搖曳多姿，就是一樁美事。」
像梅長蘇，雖然他總說自己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但他依舊微捲風雲，從容於世，不被世俗所誤。他心中的道義，他眸中的堅毅，他苦苦調查想要大白於天下的真相，都沒有被曾經的誣陷迫害所湮滅。
可靖王殿下顯然不贊同柏玥所言，他自認為比柏玥這樣的小姑娘見識的多。
他看到過許許多多的人，一入淤泥深似海，從此忠義是路人。他們臣服於這樣浮躁不堪的世道，不願意為心中的正義出言，不願意守護僅存的赤子之心，不願意把榮華富貴捨棄在鐵血真相里……
就是因為這樣的人太多了，所以他的祁王兄，他的小殊，他所愛的很多很多人，都死在兩年前的不明不白里。
還有一些人，就如眼前的這片荷花，掙扎著從淤泥中出來，以自己的舉世的清白高風於世，卻因為木秀於林而受到傷害。言侯是，黎崇老先生是，現在的霓凰郡主又何嘗不是走到了風口浪尖。
如此苦世，何談美事？
不過靖王沒有出言反駁眼前這個笑得眉目彎彎的小姑娘，縱然慶國公府處於奪嫡的漩渦之中，她依舊保持著自己的清明。願意因為小殊會救，而去救一個素昧生平的江湖客。
昨天柏玥離開大部隊后，霓凰郡主主動向靖王殿下說了柏玥的事情，尤其是點明柏玥曾經救了江左盟的宗主。
因為林殊會救，所以她也會救。
儘管是由霓凰郡主轉述，靖王殿下忍不住想柏玥親口說又會是怎麼一個神情。他明白為什麼霓凰會主動和自己提這樣的事，真的是因為已經有太久太久，沒聽見有人為小殊說話了。
如果柏玥知道，她首先想到的肯定是，難道自己當時說的不是「我相信無論是當年救我的林少帥也好，還是當年救我的靖王殿下也罷，都會支持我這樣做」嗎？為什麼你們要無視英明神武的靖王殿下的存在？為什麼？
因為我們家柏玥還沒有意識到，對於霓凰郡主和靖王殿下而言，林殊是一場美好迤邐的夢，午夜夢回，徒留的，只有滿目悲傷。而對於她而言，林殊就是梅長蘇，梅長蘇就是林殊，他鮮活在她過去兩年的每一秒生命里，源源不斷地給她帶來全新的世界。
「咦！這裡也有一朵並蒂蓮！」柏玥忽然歡樂地驚叫一聲，迫不及待地去拉靖王的衣角要指給他看。
靖王有些驚愕地看了一眼抓著自己玄黑衣角的白嫩小手，隨即一言不發地順著柏玥另一隻手的指尖看去。
果然是一朵很漂亮的荷，彷彿知道自己高人一等，拚命地伸著荷莖，展示著自己的美麗。此時的暖日，正遙遙地墜在海平線上，以自己的柔和慈光，在荷花四周灑下溫柔的金色。
風荷映日。沒想到第一天就被他們等到了。
因為看到了心中仰慕已久的美景，柏玥回到江左盟的時候一掃去時的蔫蔫。
梅長蘇站在廊下等她回來用飯。
「今天玩得怎麼樣？」梅長蘇問。
柏玥把手上的那一捧鮮嫩欲滴的荷花獻給梅長蘇，道：「今天真的看到風荷映日了！去年我等了十幾天，都沒看到這樣恰好的景色。長蘇哥哥你知道嗎，今天映在太陽中的荷花是一朵並蒂蓮！」
梅長蘇接過柏玥手中的荷花，轉而交給黎綱：「去，找懂花的小侍女插上。」
黎綱笑米米地把滴著水的荷花帶走了。
柏玥和梅長蘇一起進去，雖然江左盟挑選的地方已經十分清涼，但夏老虎的威力還是摧殘著柏玥的胃口。
廚房知道柏玥姑娘的習慣，故而送上來的是可口的涼麵。梅長蘇就沒這樣好運了，他的身體一年四季要喝葯，胃裡受不了冰涼的刺激，所以還是給他上的是熱騰騰的飯菜。
精緻是精緻，但擺在柏玥那盤看著就冒冷氣的涼麵前，任何有熱乎氣的飯菜都成了下等品。
梅長蘇動了幾口就不想吃了，在他眼前的柏玥絲毫沒有明珠在懷的危機感，仍然興高采烈地吃著自己的獨食，還不由自主地發出滿足的嘆氣。
小玥，你是想逼死人嗎？
柏玥吃完自己的一份，抬頭看梅長蘇的那一份基本沒有動過，不由皺眉：「長蘇哥哥，你不打算吃飯嗎？」
梅長蘇對著柏玥有幾分心虛，隨手又夾了幾筷，慢慢嚼了嚼，放下碗：「我吃飽了。」
還是沒有吃多少。柏玥的眉毛簡直可以夾死蒼蠅了。
看了看長蘇哥哥確實沒食慾的臉，柏玥無奈地揮了揮手，讓黎綱把盤子端下去。
柏玥心想，下次可要讓他們做做看山楂糕，又好吃又開胃，應該沒什麼問題。
黎綱回來的時候，手中捧著插好的荷花。
江左盟中果然人才輩出，柏玥讓靖王隨手扼的幾支荷花，由高人一剪裁，高高低低相互掩映，十分動人。梅長蘇吃不了美食的鬱悶心情被放晴了一些，親自把荷花擱在了案頭。低眉處理事務的時候，荷花柔柔的粉色一直在視線的邊緣里挺立，為素雅潑白的江左盟，帶來一絲清麗。
柏玥看梅長蘇這樣高興，不由想，要不要讓霓凰郡主折親手摺一枝並蒂蓮給自己呢？長蘇哥哥看到不還要興奮壞？
「你明天還要去嗎？」梅長蘇眉目具柔的問柏玥。
柏玥一愣，嗯？今天不是已經看到風荷映日的奇景了嗎？還要去？不對啊，郡主和靖王是特地來觀景的，難道因為他們今天看到了，明天就不讓他們看了？
柏玥第一次覺得運氣太好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明天到底是陪他們繼續看荷呢，還是另外再想一個去處？
正在柏玥糾結的時候，從外健步走到內的甄平朝梅長蘇開口：「宗主，郡主答應了。」
咦？答應什麼了？柏玥睜大眼睛看向甄平。
甄平緩緩開口：「宗主請霓凰郡主和靖王殿下明日過府一敘。」
柏玥覺得眼睛瞪得再大也表示不了她現在心中的震驚。長蘇哥哥，你不是說不見了嗎？
而另一邊，靖王皺著眉問霓凰郡主：「既然是帶著穆青來散心的，何苦牽扯上江湖勢力？」
霓凰靜靜一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心中有個聲音在說，一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