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二)
?言默對我深夜要趕回王宮的行為雖然不解,但也不敢怠慢,馬車很快就向追雲王宮駛去。我緊緊地攥著手中的拳頭,一直在寬慰自己,他只是真的忙,我千萬不要懷疑他。所以當言默帶著我來到逐日宮前,所有的守備兵臉上都是一臉驚愕的時候,我還是當做什麼都沒有看見,鎮定地走進了宮中。
像往常一樣,宮裡沒有什麼人,只是有一陣脂粉的香氣從寢殿與前殿之間的花園傳了過來。依稀有人說話的聲音。言默想要大聲稟報,我給了他一個眼色,他連忙俯下身去,可是已經急得滿頭大汗。
「每年這一天,孤都會喝酒。」是姜卓的聲音。
我朝那個小門走去,卻聽到了另一個女子的聲音,「其實小姐在您心目中地位,不論過了多久,都不會改變,是嗎?」是葉妃空靈婉轉的聲音,在夜裡聽起來,猶像一支醉人的小曲。
我緊緊地抓著胸前的衣襟,等待他的回答。
不久,他嘆了口氣,承認道,「是的,思璇。無論過去多久,她永遠都在孤的心中。」
「陛下,您好久都沒有這樣喚臣妾了。」葉思璇的聲音滿懷欣喜,「臣妾代替小姐在您的身邊守護著您,不論您是否需要守護,將來臣妾都可以跟小姐說,您很幸福。」
我的腳跨出了門檻,月色下,院中的男女正在擁抱,他們頭頂有共同的一輪明月,石桌上擺著滿滿的點心和兩個杯子,一壺酒。於是畫面美麗得動人心魄,夜色為他們勾勒了一個美滿的配景,香樟是他們身邊最出眾的陪襯。還有什麼?還有我這個多餘的闖入者,和周遭刺骨的寒冷!
我允許王后存在在你的心中,我允許你在心裡給她留一個位置,可是不是這樣的,不是現在這樣的!「既然如此,你告訴我,我算什麼?」我緊握著拳頭,沖著他的背影,大聲地問了出來。
「阿寶!」姜卓滿臉的震驚,迅地推開了葉思璇,朝我走了過來。
「你不要過來!」我大聲喊住姜卓,姜卓馬上停了下來。葉思璇也慌了,連忙解釋,「王妃,您不要生氣,您聽臣妾給您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我揮手打斷她的話,全身都氣得抖,「什麼喜歡住在別院就好好住著,什麼只要一個孩子就好了,什麼我這幾天很忙讓三斤不要給我送信了,你就是在忙這個,就是在忙這個嗎!」
姜卓搖了搖頭,試圖走近幾步,「阿寶,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我親眼看到了,我親耳聽到了!庄王后的位置無法替代不是嗎?她把葉妃留在了你的身邊,所以你才不忍心對葉妃下手,因為她不僅僅是真兒的母親,還代表了在你心中無可替代的王后!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我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完全都不用思考,腦海裡面就像預先背好了台詞一樣,一股腦兒地全倒了出來,「既然這樣,你娶我幹什麼?你守著你的兒子女兒,守著你的思璇,一樣可以過一生啊!」
我轉身就向外跑去,腳底下的地面都變得虛浮起來。心痛就像讓人狂的葯,剛剛的畫面一下下重擊在我心頭,想起他這些天的冷淡,想起他的無可替代,我恨不得插上翅膀從這裡逃走。我要離開這裡,我要離開這裡!
「言默,你快拉住她,言默!」姜卓在身後追,言默伸手想要攔住我,我卻狠狠地推開他。言默不敢太過用力,但練武的人下盤很穩,反而是我一下子摔在了地上,頭重重地磕上了一邊的桌腳,「碰——啪」的一聲悶響,桌上的花瓶砸了下來,摔在身邊跌了個粉碎。「好痛……」額頭火辣辣地疼,痛得我眼淚都掉了下來。
「阿寶!」姜卓奔過來,從地上抱起了我,急道,「阿寶,你別用手揉,言默,叫太醫,馬上去叫太醫!」
言默都來不及應答,轉身就跑了出去。
「你放開我,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一手捂著頭,一手重重地推他,他猛地一用力,把我抱進了懷裡,「不要鬧了!額頭都已經腫起來了,還有什麼地方碰到沒有?!」
「不關你的事,你去管你的王后,你的葉妃童妃,我不歸你管,我不要你管……唔……」他猛吸了一口氣,一下子封住我的嘴,一隻手牢牢地抓著我亂舞的兩隻手,另一隻手緊緊地摟著我。我的掙扎和憤怒都抵不過他的氣力,我拚命地甩著頭,他乾脆伸手按著我的後腦,不許我抗拒。
「太醫來了,太醫來了!」言默跌跌撞撞地跑回來,老太醫衝上前來,檢查我的傷口。
姜卓捧著我的臉,擔心地問,「還有沒有哪裡摔到?手給我看看!」他把我的手拉過去,仔細地看了看,才放下心來,又轉向太醫說道,「王妃的身子剛剛復原,你馬上再檢查檢查,看看有沒有什麼癥狀,你給孤保證絕對不能出一丁點的問題,聽到沒有!」
老太醫連連點頭,雖然他已經適應了毫不冷靜的姜卓,可真應對起來,還是有些驚惶。
老太醫給我上了點消腫的葯,包好,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確認無大礙之後,姜卓就把我抱回了寢殿。我躺在床上,轉身向里,他也坐上床來,我拉過被子蒙住了頭,順便捂住耳朵,不想理他。床上都是他的味道,並沒有女人的氣味,我稍稍安心了一些。
「阿寶。」他把我連人帶被子都摟進了懷裡,「我們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我要回別院去,馬上回去,再也不回來了!」我掀開被子下床,他伸手把我拉了回去,緊緊地鎖在懷裡,「誰能告訴我,我英明睿智,聰慧無雙的錦繡王妃,為什麼一碰到感情的問題,就像一個小笨蛋一樣呢?」他捏了捏我的臉,故意在我耳邊吹氣。我掐他的手背,本來要側頭咬他,可他低頭的尺度,剛好讓我碰上了他的嘴唇。
這個吻一不可收拾,已經記不得是誰先撲倒了誰,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進入了我的身體,我只有招架的能力了。「輕……嗯……卓……」身體的渴望騙不了自己,我想他,想**我們猶如一體般的徜徉和默契。
「阿寶,你聽著,」他停了下來,輕輕地喘著氣,雙手撐起在我兩側,目光里繁花似錦,「我不騙你,王后在我心裡是不可磨滅的存在,可那不是愛,是敬重,是對亦師亦友的夥伴的一種敬重。對你的,是男女之愛,牽腸掛肚的愛,錐心刺骨的愛,與子偕老的愛,至死不渝的愛,獨一無二的愛。」他捋起我的一撮頭,放在嘴邊親吻,「阿寶,你真沒良心!」
他重重地一撞,我曲起的手指陷進他的皮肉里。
狂熱的夜晚,我的身體融化在他的吻里,我們十指相扣,隨著東方的啟明星一起冉冉升起。夢裡,他跟我共乘一匹渾身雪白的馬,我們馳騁在草浪裡面,他的臉龐有雪之琉璃宮一樣的銀光。
天邊忽然滑過一顆流星,我連忙低頭許願。
他低下頭來看我,「阿寶,你在幹什麼?」
「許願呀!」
「嗯?什麼願望?」他抬起我的下巴,好奇地詢問。
「不說行不行?」
他搖了搖頭,隨即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許的是什麼願。肯定跟我沒有關係。」
我連忙抱住他,「不不不,跟你有關的。我許的願是永遠都不要跟你分開。我們分開了,也會很快重逢的!」
有人在我耳邊用輕微顫抖的聲音問,「你,是指誰?」
「是你呀,是你呀!卓,我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跟你一起慢慢變老。」
夢裡夢外的聲音好像重合在了一起,那個聲音像涓涓的流水,叮叮咚咚地淌響在我心裡,「阿寶,謝謝你,謝謝你夢裡有我。」
夢隨著白馬遠去,沒有夢的覺最是香甜。何況共夢的人,也是我的夢中人。
我這一覺似乎睡了很久,每當我要醒來的時候,頭總是昏昏沉沉的,有人輕柔地拍我的背,於是我又沉沉地睡過去。我們似乎一直在顛簸,但因為身邊圍繞著他的氣息,所以我睡得很安穩。
不知過了多久,顛簸停止了,他把我抱了起來。密閉黯沉的感覺散去,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催促著我睜開眼睛。
「阿寶,睜開眼睛。」他親了親我,我緩緩地睜開眼睛。
遠處是相連的幾座大山,太陽掛在山尖上,給眼前的景色鍍上一層金黃色。山腳下是正在飄著炊煙的小小村莊,簡單的農舍,雞犬相鳴,綠樹環繞。白雲片片點綴在湛藍的天空中,倒映在身邊流淌的小溪裡面,幾尾小魚彷彿游在雲中。山歌遙遙地傳來,男子高曠悠遠的聲音響徹在山間,溪邊幾個浣衣的女子笑著對唱。
「這是哪裡,這是在夢裡嗎?」我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姜卓把我放在地上,我向前跑了幾步,轉過頭去看他。只見他一身粗布麻衣,極像是山間的獵戶,我低頭看了看自己,同樣是一身簡樸的裝扮,就像尋常的農婦。
「卓……」我有點不知所措了。
「不要問這是哪裡,這是我們接下來幾天將要生活的地方。」他走過來,捧起我的臉,輕輕地靠在我的臉上,「原諒我,給不了你一輩子這樣的生活,再過幾天我也要率兵奔赴東部,不得不與你分離。我不是個好丈夫,因為我不僅僅是你的,也是國家的,是萬民的,我有守衛國家與天下和平的重任。阿寶,對不起,我只能做到這麼多。」
我的眼眶漸漸濕潤,雙手緊緊地掐著他的手臂,「就這樣跑出來不要緊嗎?政事都做完了嗎?其實你不用……」
「前幾日把事情都做完了,不要擔心。」他牽著我的手,向坐在溪邊浣衣的女子們走去,「娘子,你要學很多東西,不然就要累死為夫了。先找人帶我們去尋一個住的地方。」
我猛地拉住他,他停了下來,回頭詫異地望著我。
「相公,謝謝你。」我奔到他面前,踮起腳在他的臉上深深地印了一個吻。
「你,你叫我什麼?」他不可思議地望著我。
我靠在他的懷裡,含著淚說,「相公,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至此,我已經知道,世間再也沒有人能比得過眼前的男子,我是他的錦繡王妃,他是我的無上君王,一生一世一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