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皇上,亂吃飛醋
「以後,想殺誰,不用親自動手。朕派在你身邊的高手,都不是擺設,招呼一聲,他們會為你做任何事。」
他溫雅如昔的聲音,淺淺的美麗迷人的笑顏,還有滴水不漏的靜謐從容,讓湛藍大惑不解,他不是應該大發雷霆嗎?她殺了芍藥,對丞相打草驚蛇,不會亂了他的遊戲規則嗎?
她想象不出,有什麼事情能讓這個男人徹底亂了陣腳。
湛藍看著他,莫名其妙想到他拍碎桌子的一幕,原來,他也有亂了陣腳的時候,是為他的敏妃,而且……是眾目睽睽之下。儘管,那是一場完美無缺的戲,思及那一幕,她還是有些感慨。
她端起茶盅,細長瑩白的指,無意識地輕撫著茶盅上精美絕倫的圖案,幽幽解釋,「我想親自殺人,我不想一味地被殺被傷害,我想知道殺人是什麼感覺,我想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奪人性命!」
「皇后……」他強硬喚她。
湛藍這才抬眸,正視他寒星閃爍的深邃鷹眸,「赫連恆,我知道自己可能會在這種殺戮中變得麻木不仁,我寧願麻木不仁,我不後悔,哪怕……粉身碎骨。」
「朕不許你雙手染血,明白嗎?」他清涼的大手,溫柔落在她撫在茶盅蓋上的手上,輕輕握了一下,「如你所願,朕已經找了少林寺的大師超度芍藥。」
湛藍沒有抽回手,也沒有拂開他的手,視線落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手心裡細細地滲出一層汗。「臣妾謝皇上恩典。」
他安撫拍了拍她的手背,才移開手,「吃飯吧。」
湛藍拿起筷子,半是玩笑地說道,「金風將軍說,我今日救了唐刃,你很快就會寵幸我,是這樣嗎?」
赫連恆因這曖昧的話題淺揚唇角,「如果皇后希望朕留宿,朕不是不可以留下。」
她搖頭笑了笑,髮髻上,藍紫色的蘭花步搖簪垂珠輕晃,襯得肌膚明艷生輝。
赫連恆也拿起筷子,卻也只是把筷子擺出一個夾菜的姿勢,並沒有真的去夾菜,「你終究還是喜歡這枚蘭花步搖。」
湛藍筷子停頓在盤子邊緣,滿桌精緻的菜肴,忽然失了香濃的氣味兒。
她還是強逼著自己夾了菜,放到自己面前的盤子里。「皇上為什麼忽然說這個?是怪我把殺人的兇器戴在頭上嗎?」
他著實沒想到,對於這個發簪,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朕不怪你殺人,更不會怪你把兇器戴在頭上,你戴著這枚步搖的確錦上添花,朕也並沒有認為它是兇器。」
「皇上說這話的意思,叫人揣摩不透。」他的口氣,分明是在譏諷。雖然她聽得疑惑,卻分明覺得,一把刀刺在了心口上,而且,刺得她血肉模糊。
赫連恆給她夾了菜,才道,「這是你從康遼國帶來的陪嫁之物,是完顏襲親手畫了圖,命人給你打造的。倒是沒想到,朕送你那麼多頭飾,你看都不看,惟獨選了這一支。傳說,有康遼竊賊為盜取這支發簪,還曾綁架過你,此事鬧得沸沸揚揚,完顏襲寵你,給你派了近百名近衛保護。倒也不怪楚東鶴會認定你沒有失憶。」
湛藍臉色劇變,手也開始顫抖。一支發簪背後,竟有這麼多隱情,楚東鶴懷疑她沒有失憶,那麼他呢?
他故意說這番話,是懷疑她的心還在康遼嗎?他完全不必如此拐彎抹角,可以拿刀抵在她脖子上逼問!
湛藍綳著唇,擱下筷子,從頭上取下步搖簪,隱約嗅到上面還有淡淡的血腥。
她以為,殺人之後,清理乾淨,就不會有痕迹,原來都是自欺欺人!
她以為,他關心她,照顧她,體貼她,每日與她相對用膳,她與他,就可以成為相敬如賓的夫妻,原來是莫大的諷刺!
「完顏湛藍,你已經記起從前的一切吧?」赫連恆是疑問,口氣卻篤定,眼神也更犀利無情,臉上卻還有深不可測的溫雅微笑。
「赫連恆,你終於還是問了這個問題!」湛藍反而笑出來,「認定我是棋子,我是否失憶,都會被擺在應該在的位置,有什麼重要的?」
赫連恆從她泫然欲泣卻帶著諷刺笑意的鳳眸上狠絕移開視線,他聲音更冷,「你的位置的確不重要,但是,朕必須告訴你,完顏襲不是你應該思念的人,你此生此世,只能呆在宜周,哪怕……朕下一刻死了,還是會有人為朕恪守這道聖旨。」
他硬如鐵鉗的手捏住她的下頜,犀利冷銳的視線刺入她的眼底,「正如你曾經說的,就算你死,也改變不了你是赫連恆正妻的事實!」
湛藍無懼地迎視著他,從他黑沉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淚大顆大顆簌簌滾落,打在他強硬的手上。她原以為,他美麗的手,永遠不會傷害自己的,可現在,她的頜骨就快被捏碎……
為什麼他不幹脆用一句話代替?出嫁從夫,多麼簡單?!
為什麼他不換一句更人性的說辭?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為什麼他偏要如此複雜的警告?完顏襲,宜周,他死,也有人恪守這道聖旨。
他是果真對她無半分情意,才用這樣理智的說辭嗎?!
既然他不相信她失憶,為什麼不幹脆痛快地一刀殺了她?殺人那麼簡單!
湛藍看著他的眼睛,努力地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赫連恆,若我皇兄真的有傳言中那麼在乎我,此時此刻,我應該陪著我的皇兄用晚膳,而坐在你面前用膳的女子,也就不是我了。他若真的疼惜我,怎麼會忍心他最愛的妹妹離他那麼遠,嫁來這麼兇險的地方?豬腦子都想明白的事,我完顏湛藍又豈會不明白?」
赫連恆捏住她下頜的手力道放鬆,他手輕抬,給她抹掉臉頰上的淚花,隨即拿著筷子,依舊溫柔地為她夾菜,「你誤會了,完顏襲的確在乎你,因為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你是他最愛的皇妹,他才不得不用你來換取和平,只有這樣,才能足以讓朕,讓太后,讓天下人信服他求取和平的心。你恐怕不知道,這會兒,完顏襲已經忙著籌措糧草步兵防備,不過,康遼北部旱災嚴重,需要些時日,他卻也沒有閑著,一收到消息,他就派了人過來。」
湛藍聽著他磁性中透著殺氣的聲音,腦子嗡嗡直響。
眼前彷彿有刀光劍影閃過,她彷彿已經與赫連恆拿著刀劍對陣幾百個回合,她慘敗落陣!
一時間,她筋疲力竭,連在他面前坐穩都覺得吃力。
「赫連恆,你對我說這些,到底什麼意思?我是你案板上的魚肉,你要殺要剮,給我痛快些。」
「那些人就徘徊在萬花樓四周,朕會放一個進來。」話說完,他已經在她的盤子里把菜摞成一座小山。
可湛藍已經胃口全無,她可不認為,他會好心地讓她和自己的族人閑話家常一番。「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仍是給她夾菜,那動作,彷彿在棋盤上擱下一枚決定勝負的棋子。「朕要看看完顏襲的計劃是什麼。」
湛藍握住拳頭,修長的指甲刺入手心,她卻不覺得疼,最疼的那一處,反而是心口。「赫連恆,完顏襲也不是傻子,你如此得寸進尺,小心不好收。」
「朕打算放進來的人,是你在康遼時的貼身護將。他對你傾慕已久,為了感謝你幫朕救了唐刃,朕會讓你們聊一個時辰。」他冷冷的笑彷彿燭火上最熾烈的青焰,「你洞房花燭夜在朕面前痛哭,那個人才是你最想見的吧?」
湛藍勃然大怒,端起桌上的茶,猛然潑在他身上。
赫連恆那張沉厚溫雅的笑顏,仍是毫無波瀾,彷彿無所覺,任憑茶水滲透昂貴華美的龍袍。「茶水已經不燙,皇后大可以潑在朕的臉上,反正……這已經不是皇后第一次潑朕。」
湛藍逼迫自己拿起筷子,她告訴自己,犯不著為這個可惡的妖魔作踐自己的胃。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講出實說,「我不想往你的臉上潑。」
他看著她自虐似地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他夾得菜,心口也忽然痛得厲害,「為什麼?」
「我喜歡……你的臉。」她的淚又落下來……
漫長的交談,因為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話,陷入沉寂。
湛藍的話不是告白,赫連恆也沒有誤會成告白,但他也沒有再問下去。
她吃菜,他仍是給她夾菜,她沒有問他為什麼不吃,他也沒有就此解釋。
晚膳結束,她沐浴更衣,發現他正坐在床沿翻看著一本小摺子。
那種摺子,是她以前在月魔地宮時,經常看到夙焰翻看的,上面不是軍情密報,就是各國秘聞。
她曾經偷看過,然而,僅能偷看到的,卻也只是無關緊要的內宮花邊秘聞。
諸如,哪國皇宮的妃子給皇帝夫君戴了綠帽子,諸如,哪國皇子違背宮規,喜歡上哪個心愛的女子……
如今想來,那倒並非無關緊要,在赫連恆這亂世之魔眼中,那些人,那些別人茶餘飯後的秘聞,都會成為最可利用的銳利武器,隨便一個命令,便可借他們掀起一場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