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皇帝的小小失態
她站好位置,先移開他腰側的玻璃罐,他本是白皙的皮膚上被吸出了一個暗紅的圈,圈中的毒蠱清晰地可見形狀。
她迅速拿過小刀,不去看赫連恆臉上的神情,咬了咬牙,穩住顫抖地手,小心而迅速地劃出一個血口子,趁著毒蠱被葯氣熏的昏厥,她迅速用孽子將毒蠱取出來……
小小的蟲子帶著他的血,分辨不出原本的面目,八條尖利細長的腿帶著彎鉤,觸目驚心,可想而知,在他血脈皮膚中攀爬時,定會有著錐心刺骨的痛。
「它還活著嗎?」
聽到赫連恆低啞的聲音,她看了他一眼,把蟲子拿到他眼前,彷彿接生婆讓產婦看自己的孩子一般,狡黠地笑道,「你對它應該又愛又恨吧?這可是你用血肉養大的小寶貝,好比母親誕育子嗣。我給你擱在瓶子里,你心情不好時就看看它。」
赫連恆被她一番話氣得哭笑不得,「多謝皇后,有勞皇后費心。」
這個時候,他竟然還能保持好風度哈?!湛藍玩味笑著瞅他一眼,「皇上,不客氣。」她果真就把蟲子放進一個早已備好的琉璃瓶里。
兩人一唱一和似地斗著嘴,四隻毒蠱都進了那個瓶子,他身上瞬間輕鬆了很多,氣氛又莫名安靜下來。
湛藍在他身上切開的血口子敷了止血藥,包紮好,轉身便卸除沾了血漬的白色罩衫,推開暗示的門,大步走出去,片刻都不想與他單獨多呆似地。
赫連恆仍是躺著,聽著暗室門關上的聲音,他有片刻的怔愣。
她最後包紮他大腿上的傷口時,細軟的手指按在他的腿~內側,傷口刺痛,她的手卻反而帶起無法抵抗的酥癢,異樣的刺激,讓他有些一時間無法控制身體的反應……難道,是他的「失態」嚇到她了?
他是帝王,可不是神仙,他也有感情和欲~望,偏她總是拿他當神,不被嚇到才奇怪哩!
他躍下桌子穿好衣袍,從袍袖中取出一個小藥瓶,本是想把藥瓶直接丟進桌下的火爐里,他疑惑了片刻,終於還是倒出一粒藥丸,擱進了小几上盛放著那四隻毒蠱的瓶子里。
叮噹一聲,瓶子里的毒蠱被震動,蘇醒過來,黑色藥丸,讓它們頓時活躍起來,在瓶子里胡亂地攀爬,彼此撕咬……不,那不是撕咬,它們是在分辨著彼此的性別,要進行繁殖——整個瓶身因為四個毒蠱的激烈動作,嗡嗡震動,透明的瓶壁上有血痕,那是他的血。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琉璃瓶,聽到暗室的門又被推開,忙掩藏起眸中的殺氣。
沒有等到他出去的湛藍,進來催他離開。見到瓶子里的毒蠱詭異的舉動,她匪夷所思地瞥了他一眼,「你對它們下了咒語,還是給它們吃了什麼奇怪的葯?怎麼會這樣?」
「皇后高估了朕的本事,它們能如此和睦,都是因為李益淳的葯。」他把藥瓶給她,看了眼琉璃瓶中的毒蠱,「養著這些小東西吧,朕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湛藍毛骨悚然地打了個冷戰,「讓我養嗎?它們是你的孩子,可不是我的!萬一我不小心把蟲卵弄倒自己身上怎麼辦?」
「倒是朕考慮欠妥了。」他瞬間改變了計劃,不讓她再冒險,果決拿起瓶子,拉出大桌子下的炭爐,把裡面的蟲子全都倒進了火里。
炭爐里一股細細的白煙冒出來,啪啦啪啦的響,反而顯得室內寂靜,呼吸聲都聽得到。
湛藍看著爐火,打破沉靜,「赫連恆,你體內剩下的那個毒蠱,我會想辦法的……」
「怕是沒有什麼好法子,就讓它在朕體內孤獨終老吧。」他對她笑了笑,並非苦笑,而是心滿意足,因為她這兩個月來為他而付出的心血。
湛藍知道他無懼生死,「一旦沒有血液維繫,你還是會死,若是來年再有洪澇,誰去管那些百姓?」
她不該對他如此關心。「皇后,你清楚地知道,朕是傷你最深的人。」
「你倒是說了句實話。」她揶揄說著,走到他面前,仰頭看著這前世今生都讓她深深眷戀的容顏,「赫連恆,不要多想,我對你好,只是想償還你的救命之恩,別因此而對你的敏妃有愧疚,你和我清清白白!」
她優雅對他行了一禮,端莊溫婉,氣韻沉靜,全然沒有了抓毒蠱時鬥嘴調皮的狡黠,「夜深了,臣妾恭送皇上回宮。」
不等他開口,她迅速轉身,率先離開。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藍色的綢紗劃了指尖,一抹清涼縈繞不去,他的腿上,肩上,腰側,左臂,細小的傷口忽然痛得厲害,他如何能離開得了?!
他正要離開密室,卻看到她的貂皮披風還掛在寬大的衣架上。這個聰明的笨女人,她到底是笨,還是聰明?
湛藍下了樓梯,抹掉臉上的淚,穿過後花園時,她已經凍得發抖,走到曾經碰了膝蓋的地方,她小心地放慢腳步。
她這才發現,其實,她已很久沒有碰到膝蓋,只是住進來的前兩日總是碰到罷了。
雖然沒有打燈籠,她還是借著雪光,看得清楚,那個稜角犀利的石頭不見了……奇怪,是什麼時候不見得呢?她竟然沒有注意到?
聽到身後細微的腳步聲,她轉頭看去,雪地里,金紋的黑錦龍袍的俊雅身影流光溢彩,他走得緩慢,步履閑雅,渾然一身威嚴的霸氣,無聲之間,仍能威懾人心。
「臣妾已經恭送皇上回宮了,皇上怎麼還在這兒賴著?」
他把披風裹在她身上,「朕是來吃晚膳的,被你在身上劃了幾刀,你就想趕朕走?」
他經過她身邊時,看了眼她腿邊的空缺,「已為人妻的人,走路還像個孩子,總是磕著碰著,你若喜歡那個石頭,明兒朕再命人搬回來就是了。」
「我就猜到那石頭一定和你有關。」她忍不住揚起唇角,三兩步追上他,「赫連恆,好巧!」
「什麼巧?」聽著她激動含笑的聲音,他唇角也不由得悄然上揚。
「在前世,我也總是很愛摔跤的,下雨天,在我們家門前,雨花石的台階太平滑,每次我穿高跟鞋總會摔倒,後來,你就在上面鋪了好厚好厚的防滑地墊,我就再也沒有摔倒……還有,我們收養的那隻流浪貓,晴天的時候,它總是喜歡趴在地墊上曬太陽,你總是嘲笑它懶散,呵呵呵……」
稀鬆平常的一件小事,她說的神采飛揚,好像前世這樣的溫馨真的存在,就連古樹低下的樹枝即將刮到她的髮髻也不曾發現。
他沒有打斷她,由著她絮絮叨叨地說,伸手將樹枝抬高,讓她順利穿過去。他的手落下時,自然而然,環在她的肩上,讓他驚喜的是,她並沒有察覺這點「不自然」,彷彿前世,他與她總會這樣親昵的「勾肩搭背。」
一大早,湛藍醒來,她閉著眼睛,正想伸個攬腰,如某一個早晨一樣,卻感覺到手被按住,所不同的是,這次不是在被把脈,而是有人正在給她昨晚割出的傷口換藥。
睜開眼睛,逐漸清晰的視線內,是一張叫人目眩神迷的眼睛。
他黑髮垂在肩背,絲緞似地,融在黑色龍袍上,英俊的臉透著難得的健康紅暈,透過紗窗映入的陽光在他身上染了一層金黃的光,他越是美得如妖似魅。
湛藍靜靜躺著沒動,由著他有些笨拙地上藥,包紮。
有那麼一瞬,她想撲進他懷裡,狠狠地恣意地吻他……
但她還是忍住,視線悄悄溜到他花瓣似地蜜色唇上,又看向他上下浮動的喉結,最後,落在他的心口處。
「赫連恆,你昨晚睡得好嗎?毒蠱有沒有讓你很痛?」
「朕睡得很好。」
她記得,昨晚,因為太累,她一碰枕頭就沉入黑甜的夢裡,那會兒,他與往常一樣,正拿著他的小摺子坐在床邊看得入迷,半夢半醒間,她隱約聽到他與什麼人在說話……
「皇后,傷口又長又深,沐浴時避開水。」他溫柔叮囑。
「這點皮外傷不算什麼,沒幾天就好了。」她輕鬆說著,不自然地擰了下手臂,從他溫熱的掌下收回手臂,肌膚上留了滾燙的溫度,那溫度沿著手臂,直蔓延到她臉頰上,「你……你讓我伸個攬腰,不舒展一下筋骨,我一整天都會無精打採的。」
赫連恆早已知道她這個小習慣,他收好藥瓶,極有風度地從床邊起身,留給她伸懶腰的空間,隨即叫了冬兒進來伺候她洗漱更衣,他則去了外室的餐桌旁坐下等著她。
冬兒端著水盆一進來,對赫連恆恭敬行了個禮,急匆匆地進來內室,見湛藍剛剛下床,她忙擱下水盆上前來,主僕倆咬著耳朵,一陣嘀嘀咕咕。
平時,赫連恆不在這裡,冬兒都要把牡丹打探來的消息,趁著湛藍早上梳洗用膳,一條一條說給湛藍聽,這會兒,她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轉述,而有幾條,更是不能當著赫連恆的面說的。
湛藍洗過臉,坐在梳妝台前,忍不住側首看了眼外室的赫連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