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章 芸兒,你真會忘記我嗎
另一位乳娘聞言,也是嘆道;「可不是,小皇子出生至今,皇上只顧著姚妃娘娘,一眼也沒來瞧過,這孩子倒也當真可憐。」
乳娘抱著懷中的嬰兒,見孩子生的濃眉大眼,唯有面色卻是泛著青紫,與尋常嬰兒大有迥異,讓她瞧著便是憐惜起來,輕聲道;「太醫說小皇子在母體里沾上了毒素,解毒的葯要咱們喝下,化成乳汁餵給孩子,可這孩子一直不吃奶,怎麼是好。」
兩人說起來,俱是憂心忡忡,小皇子出生至今,呼吸一直都是微弱的,落地三日,竟是從未哭過,宮人們幾乎不敢合眼,日夜守在孩子身旁,似是生怕他隨時會去了。
「哎,娘娘今日怎麼樣了?」當先那個乳娘一面輕拍著孩子,一面小聲開口。
那一位乳娘亦是壓低了聲音,道;「能怎麼樣,我聽人說,那鴆毒只需有一小塊指甲大,就能毒死一整頭牛,安娘娘都已被毒死了,咱們家娘娘如今能保得性命,也算是老天開眼,玉芙宮上上下下,都該念聲阿彌陀佛了。」
當先那位乳娘便是一聲輕嘆,道;「說來也怪,這徐姑姑雖是前朝的人,可她為何要毒害兩位娘娘,真是讓人好生不解。」
另一位乳娘用勺子沾了些乳汁,輕輕順著孩子的嘴巴溜了一點點進去,孩子小,又不肯吃奶,乳娘們只得將乳汁擠下,隔一小會兒便順一點兒給孩子嘴裡,總歸是聊勝於無。
「要是說起前朝,甭說徐姑姑,單說太醫署的也有不少太醫都是前朝的人,就連這鴆毒的解藥,不也是前朝太醫翻了古方給配出來的,要不然娘娘如今哪還有命在。」
那乳娘聽了這話,便是微微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有理,只不過安娘娘的的確確是沒了,也不知皇上會如何處置這件事兒。」
「是啊,大皇子和二皇子一直守著靈堂,尤其是二皇子,那眼淚就沒斷過,真是可憐見的。」
兩個乳娘嘀嘀咕咕,儘是說些宮中瑣事,未幾,便有太醫署的太醫來為小皇子號脈,兩人連忙將孩子小心翼翼的抱了出去,一點一滴,無微不至。
玉芙宮,後殿。
姚芸兒仍是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整個人單薄的如同一陣輕煙,仿似輕吹一口氣,就能將她給吹跑了一般,再也凝聚不到一起去。
袁崇武寸步不離的守在床前,解毒的葯汁已是灌了下去,可姚芸兒仍是不見絲毫氣色,便如同吊著一口氣,讓人膽戰心驚。
「娘娘究竟何時能醒?」袁崇武回眸,對著跪在地上的太醫言道。
「回皇上的話,鴆毒乃天下第一奇毒,絕非朝夕可解,微臣已是仔細察看過娘娘先前用過的茶點,發覺那一壺蜜螺茶中便是藏有鴆毒,所幸娘娘當日只飲了半盞,毒發時又有腹中胎兒分去了些許毒素,娘娘這才保住了一命。」
袁崇武攥緊了姚芸兒的小手,她的小手宛如冰塊,彷彿一碰便會碎了。他斂下眸心,只低聲言了句;「你也不知她何時能醒?」
那太醫一怔,繼而深深俯下了身子,恭聲道;「臣不敢欺瞞皇上,娘娘的臟腑已被毒素侵蝕,未有三年五載,定是無法將餘毒解清,再有,臣只怕即便娘娘日後醒來,也是.....」
「也是什麼?」男人神情一變,聲音里亦是嚴峻起來。
那太醫咽了咽口水,躊躇著開口;「娘娘昏睡已久,臣....只怕鴆毒會侵蝕娘娘心智,古籍上曾有記載,前朝有位公主曾誤食鴆毒,待其醒來后,已是形如痴傻,宛如孩童,就連周遭的人,都全然不認識了。」
袁崇武聞言,眸心的顏色頓時暗了幾分,一字一字的啞聲道;「你是說等娘娘醒來,她什麼都不記得,就連朕,也不認識了?」
那太醫心神一凜,只道;「微臣不敢肯定,一切都要等娘娘醒來才能得知。」
袁崇武凝視著床上的女子,胸口處萬刃裂心般的疼,他沒有在說話,只對著太醫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待後殿只剩下他們二人時,袁崇武微微俯下身子,伸出粗糲的手指,輕撫上姚芸兒的臉龐,他的嗓音已是嘶啞,只低語了一句;「芸兒,你真會忘記我嗎?」
玉茗宮。
溫珍珍一身縞素,秀髮盡數盤在腦後,做婦人裝束,當她踏進玉茗宮時,就見靈堂前跪著兩道身影,整座大殿清清冷冷,竟是連個服侍的宮人都遍尋不見,只有袁傑與袁宇。
見到溫珍珍,雙眸通紅的袁宇則是掙扎著從地上站起身子,上前恭恭敬敬的喚了一句;「大嫂。」
溫珍珍頷首,一張臉猶如清雨梨花,無限哀婉,她聲音嬌嫩欲滴,滿是凄清;「怎這大殿空空蕩蕩的,別的人呢?」
袁宇聲音沙啞,只道;「宮人都被哥哥趕了出去,母親靈前,有我兄弟便夠了。」
溫珍珍眼圈兒一紅,見袁傑身子跪的筆直,即便聽到自己的聲音,仍是直挺挺的跪在安氏靈前,不曾回過頭來看自己一眼。
她聲音清脆,在這大殿中顯得格外清晰;「難不成這幾日,父皇都不曾來瞧過母妃一眼?」
袁宇心口一酸,道;「姚母妃危在旦夕,父皇守在玉芙宮,也是人之常情。」
溫珍珍舉起帕子,抹了抹眼睛,道;「妾身聽說母妃與姚妃娘娘是同時中毒,妾身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只有母妃送了命去,姚妃娘娘卻能誕下麟兒,母子均安。」
袁宇聽了這話,眼眸不由自主望向安氏的靈位,隱忍許久的淚水又是湧上了眼眶,他默了默,才道;「嫂嫂放心,父皇總歸會還母妃一個公道。」
溫珍珍點了點頭,蓮步輕移,走至袁傑身旁跪下,一聲;「夫君....」剛喚出口,就見袁傑睜開眼睛,眸心猶如黑潭,筆直的落在她的身上,他動了動唇,只道出了兩個字;「回去。」
溫珍珍一怔,似是不明白袁傑再說什麼,「夫君,你怎麼了?」
她話音剛落,就見袁傑瞪了她一眼,聲音已是嚴厲起來;「我要你回去!」
溫珍珍先是驚,再是惱,卻又不便當著袁宇的面發作,當下只站起身子,一語不發離開了玉茗宮。
待溫珍珍走後,袁宇走至兄長身旁跪下,眼瞳中浮起一絲不解,道;「大哥,你和嫂子...」
袁傑一個手勢,便讓弟弟止住了嘴,他閉了閉眼眸,面上滿是蕭索,帶著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沉寂,道;「往後,只有咱哥兩相依為命,你記住大哥的話,母妃是為了咱們去死,咱們一定要為她爭氣。」
袁宇眼瞳一震,失聲道;「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毒,是母親下的。」袁傑聲音沙啞,一句說話,大顆大顆的淚珠便是順著眼眶滾了下來,是悔恨還是愧疚,袁傑自己也不說不清。
「為什麼?」
「為了我。」袁傑望著母親的靈位,淚水卻是流的愈發洶湧,他不言不語,抬手便是一個巴掌,向著自己的臉頰上打去,「啪」的一聲,又清又脆。
「大哥!」袁宇一把攬住袁傑的胳膊,阻止他的自殘。
「聽大哥的話,你我兄弟日後切記要韜光養晦,若能離京封王便是最好,等母妃下葬后,我便會向父皇請旨,重回嶺南。」
袁傑說完,眼眸便是向著母親的靈位望去,不過短短數日,他卻彷彿徹頭徹尾的變了一個人般,拳頭不為人知的悄悄握緊,眸心中則是嗜血般的光芒。
姚芸兒醒來時,三皇子已是落地七日了。
袁崇武聽到消息,頓時從元儀殿起駕,向著玉芙宮匆匆而來,甫一踏進玉芙宮的大門,就見宮人俱是垂首不語,戰戰兢兢的立在一旁,他不管不顧,只向著後殿奔去,圍在床前的宮人紛紛跪下,露出了床上的女子。
「芸兒....」袁崇武箭步上前,果真見姚芸兒已是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瞳宛如秋水,純凈的讓人心驚。
「你醒了?」袁崇武似是不敢相信,唇角情不自禁的勾出一抹笑意,仿若眼前的女子是稀世珍寶,他的手指輕撫上姚芸兒的面容,卻一點兒也不敢用力,好像她是個泥娃娃般,一碰就會碎的不可收拾。
姚芸兒怔怔的看著他,她的臉色仍是雪白的,如同嬰兒般的孱弱,直到袁崇武將她抱在了懷裡,她仍是一動不動的,不知過去了多久,又是昏睡了過去。
袁崇武自她醒來后,便是再也不曾離開過半步,就連元儀殿的摺子也是全部搬到了玉芙宮中,直到翌日午後,姚芸兒又一次醒了過來。
她這次醒來明顯比上次要有了些精神,看著人的眸光清靈似水,宛若純稚的孩童,袁崇武心頭一窒,只低聲和她說話,姚芸兒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無論男人說了什麼,她卻都是不曾回答,直到最後,朝著袁崇武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嬌憨的像個孩子。
袁崇武的心瞬間沉了下去,只對著身後吩咐道;「去將溪兒和三皇子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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