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要是貿然硬闖,他們很有可能會拿娘子當作人質來威脅,不過最壞的結果是他們將她藏在咱們找也找不到的地方,那反而更加危險。」
雖然娘子眼下不至於有性命之憂,但難保不會受到一點小傷,容子驥自會好好地跟徐家父子算這一筆帳。
「三郎說得對!」李副將說道。「將軍就先冷靜下來。」
朱將軍作勢深吸了口氣,然後用力吐出來。「那麼你說等,是要等什麼?」
容子驥扯動櫻紅的唇角,語帶嘲弄。「自然是等徐長規派人上門取我性命!」
徐長規這幾天跟欽天監告病請假,他便覺得不尋常,為了以防萬一,才會讓鈴兒跟在娘子身邊,果然,徐長規真的打算這麼做,還真是一點挑戰性也沒有。
「你不只有爵位,如今還是欽天監監正,他竟敢明目張胆地派人來殺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朱將軍一臉沒好氣。「想要殺你,也得先通過咱們這一關!」
李副將心思一轉。「該不會派來的不是活人,而是……」
「沒錯,徐長規一定很想證明自己施咒作法的功力比我強,況且役鬼殺人,難以佐證。」容子驥放下手上的毫筆,起身走到門前,看著愈來愈陰森的天色,內心那股焦灼焚燒的情緒宛如滾水般沸騰,就快要滿溢出來。
「所以我在等,等著跟徐長規做個了斷!」
時候到了,他也該給敵人一個迎面痛擊!
不過這個敵人並不是徐長規,他不過是幫凶而已,真正的敵人是躲在後宮的蕭德妃。
朱將軍還有一個疑問。「你怎麼確定它們會來欽天監而不是容府?」
「因為它們進不了容府。」經過子敏堂兄招鬼進門一事之後,容子驥自然又做了防護措施,沒有經過他的允許,連半隻鬼也進不去。「至於這兒,你們到現在都沒有發覺嗎?」
聞言,它們相覷一眼,赫然明白他的意思。
「連咱們都能自由出入,其他的鬼當然不用說了……三郎,你該不會是故意的?這招「請君入甕」真是太妙了。」李副將笑道。
容子驥冷笑一聲。「再說這兒有我坐鎮,還需要貼什麼符籙?誰敢踏進這裡一步,我就讓它們再也出不去。」
兩「人」不禁同情起徐長規,惹上三郎,算他倒了八輩子的霉。
接著,朱將軍和李副將都不再說話,安靜地陪著容子驥等待敵人到來。
酉時過了,很快的,戌時也過了……
閉目養神的容子驥陡地睜開俊目。「來了!」
它們立刻嚴陣以待。
待容子驥走到外頭,天空颳起陰風,吹動樹梢,不斷地沙沙作響。
這時,兩名負責值夜的陰陽生提著燈籠經過。「大人還不回去歇著嗎?」
容子驥眼角一瞥。「你們都退下!」
兩名陰陽生搞不清楚狀況,突然,溫度驟降,令人背脊發冷,陰風也颳得更大。
「這是怎麼回事?」
「好像有不幹凈的東西過來了……」其中一名陰陽生比較有經驗。
容子驥兩手背在身後,好整以暇地等著它們靠近。
「來了!」朱將軍拔出腰上的長劍,李副將也做出一樣的動作,兩「人」一左一右保護容子驥。
當一群「人」現身後,只見它們約莫三、四十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從穿著來看,應該原本是些尋常百姓,但因為被人控制,失去自身的意識,比「百鬼夜行」還要悲慘,都成了貨真價實的惡鬼。
李副將握緊手上的長劍,要出手斬殺它們,它於心不忍。「這……」
「那個姓徐的,應該下十八層地獄!」朱將軍破口大罵。
容子驥俊臉一沉。「這些「人」已經沒救了,也變不回原來的樣子。」它們有可能是徐長規去亂葬崗召來的亡魂,只因它們長久以來無人祭祀,容易操控。
而他最大的慈悲就是讓它們不要再助紂為虐。
「三郎,就算你滅了它們,那個姓徐的還是會再派「人」過來,只會有更多「人」受害……」李副將悲憤地說。
容子驥睥睨它一眼。「你以為我是誰?我自然有辦法!」
這時,它們發出一聲凄厲尖銳的鬼叫,接著直撲過來,讓朱將軍不得不揮劍斬殺其中一隻。
「你們退下!」容子驥冷冷地朝朱將軍和李副將斥喝。
兩名陰陽生雖然看不到半隻鬼,但從容子驥的舉動來判斷,也知道正面對著什麼,他們並沒有逃走,全都好奇地躲在樑柱後頭偷看。
容子驥十指結起金剛伏魔印,口中念著「調五雷神咒」。
「雷電大雷公,霹靂現英雄,統兵千百萬,霹靂在雲中,若有強神惡煞不伏者,雷令一聲放出毫光,化為塵埃,神兵火急如律令……」
說時遲那時快,漆黑的天邊放出白光,接著雷聲大作,一道電擊直劈而下,打在那群不幸成為惡鬼的亡魂身上。
躲在樑柱後頭的兩名陰陽生頓時睜不開眼,耳邊只聽到雷電打在地面上發出的噼哩啪啦的聲響。
接著,容子驥將金剛伏魔印往前推,口中大喝——
「破!」
旋即,所有法術反噬回到施咒之人身上。
用咒術來害人,最終還是會得到報應。
而此刻身在徐府、站在法壇後方作法的徐長規乍然聽到雷聲,一道驚雷凌空劈下,臉色頓時大變,冷不防地,胸口大慟,接著喉頭一甜,鮮紅的血液從口中噴出。
「噗——」
徐秉榮失聲叫道:「爹!你怎麼了?」
只見徐長規踉蹌一退,又狂吐一口鮮血。
「爹!」徐秉榮伸手抱住倒下的父親。
聽到獨子的叫聲,徐長規想要開口,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五臟六腑宛如遭到大火焚燒般,痛不欲生。
他輸了?
他飲下了神人投胎的鮮血,不該會輸才對!
「咳……我……竟會……死在自己的……法術之下……咳……真是可笑……」徐長規又嘔出兩口鮮血,接著便斷氣了。
「爹,您不能死!」徐秉榮不禁慌了手腳,失去父親,自己就什麼也沒有了。
「爹不能丟下我一個人……」
而無人看見的是,當徐長規的魂魄慢慢離開身體后,便有好幾隻手從地底伸出來,抓住它的腳踝,無視它驚怖的叫喊和掙扎,硬生生地將它拖下去。
就在這當口,家僕奔進後院。「不好了!官府的人來了!」
劉知府親自帶隊進來捜查,只見裡頭設有法壇,還有一堆不知打哪兒挖掘來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死人骨頭,如今可說是證據確鑿。
「果然就如侯爺所料!這些人何其無辜?就連死了都不能安寧,你們父子居然做出這麼缺德的事,真是死有餘辜。」
見狀,徐秉榮把錯全推給父親。「不是我乾的!一切都是我爹指使的!」
劉知府瞪著他。「侯爺夫人被你們關在哪裡?不想罪加一等的話,就快點把人交出來!」
「她……她被關在地窖……」徐秉榮嚇得全招了。
接著衙役打開地窖的門,順利地把程瑜主僕給救了出來。
劉知府見到程瑜用手巾簡單包紮的右手,緊張地問:「夫人受傷了?」
「不過是一點小傷。徐長規呢?」其實血早就止了,她只是身子還有些虛弱罷了。
「他想要害侯爺,最後卻被自己的邪術所傷,已經死了。」
劉知府的回答讓程瑜有些驚訝,但也高興不起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那種人是罪有應得,不值得同情。「侯爺呢?」
「侯爺應該快到了。」劉知府回道。
她頷了下首,便讓丫鬟攙扶著到徐家的偏廳等候,以免妨礙官府辦案。她才坐下來沒多久,就見容子驥跨進門檻,外表雖然看來從容不迫、玉樹臨風,但看得出他的眼神透著焦急和脆弱。
「相公!」她起身迎上前。
容子驥張臂抱住她,什麼話也沒說,不過光是收攏雙臂這個小小的舉動,就已經讓程瑜的眼眶濕潤。
這個男人真的在乎她、關心她。
「……為夫來晚了。」
「我知道相公會來救我。」她如此堅信著。
他嗓音嗄啞。「你只要一直這麼相信為夫就好。」
「我當然相信相公,何況在聽到相公親口說出喜歡我之前,我才不甘心就這麼死了。」程瑜說出心中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