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米

生米

「喜兒給爹、娘、二姐姐道喜了。」燕家三房庶出的女兒閨名喜兒,排行第三,故又被稱三娘。此刻她正對著案幾兩側的燕老爺和燕夫人盈盈福身道賀,燕夫人得了佳婿高興至極,並未像平時那樣為難與她,笑道:「三娘免禮。」

「咱們燕府的女兒中,二姐姐最是出眾,如今得此姻緣,乃是命中注定的呢,爹娘真應該好生慶賀才是。」喜兒平時為人最會察顏觀色,如今見兩老樂得見縫不見眼,哪會不撿好話說。

「三娘所說甚是,甚是。」燕老爺頷笑道:「來呀,吩咐下去,闔府上下,按例看賞。」

「謝老爺夫人,謝二小姐。」下人們臉上的喜慶感激映在燕雲眼中,讓她心底更是得意非常。

「爹、娘、姐姐,世子爺現如今還在邊關呢,那姐姐的婚期……」喜兒有些遲疑地問道。

「說得也是啊,這世子爺還在邊關打仗,也沒聽說他要回來成親啊……」經喜兒這麼一提醒,眾人才從狂喜中恢復過來,這問題是得弄清楚,鎮國公可有兩位公子,這拖延婚期事小,世子名號可事關重大。

「都怪你,一聽鎮國公府的名號,就慌不忙地點頭,害我這麼重要的問題都忘記問。」身為燕府一家之主,他是堅決不會承認錯誤滴。

「我……我也是太高興了嘛……反正三天後問名,到時候老爺再問也不遲嘛。」燕夫人委屈地嗔道。燕老爺一聽也是,這才又高興起來。左右也差不到哪兒去,二公子乃東宮太子侍讀,論起前途來,也不比大公子差。這些婦人就是頭長見識短,只看到世子名號,沒看到太子可是將來的皇帝,那太子的侍讀,將來還不是朝中的肱股大臣?!

咳,老爺他省得跟這些無知婦人一般見識。

而燕雲的心情也隨著眾人的討論一起一伏,待聽到三天後行問名之禮再弄清楚也不遲后,才放下心來。

三天後,燕府。

鎮國公府遣媒人前來詢問女方的生辰八字,燕老爺趁機問了欲結親的是哪位公子。這一問不得了,燕老爺當場臉色就不好看了起來。勉強託詞身體不適將媒人應付走,燕老爺這才敢將脾氣出來,一掌拍在案几上,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什麼?提親的是三公子?」燕夫人聽聞此噩耗,當下身形一頓,跌坐在椅上。

「娘親,鎮國公不是只有兩位公子嗎?怎麼這會兒又有個三公子?」燕雲自打聽爹爹分析了鎮國公府二位公子的似錦前程之後,對這門親事的嚮往之情可不止一星半點兒。大公子也好二公子也好,她嫁過去只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她豈會排斥?

可如今又生變故,這,這三公子是何方神聖?

「哎呀你不知道,這件事兒整個夷陵州也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畢竟涉及公府私隱,外人不足道也。」燕老爺的潛台詞是,公府勢力擺在這兒,哪個不怕死的敢亂嚼舌頭?!

只是這如今,涉及到自家女兒的一生,他便娓娓道來:「公爺夫人生了世子之後,隔了五年才又有了喜訊,生下一對雙生兒子。只是這雙生子中,早出來的二公子還比較正常,晚一刻鐘生出來的三公子竟異於常嬰,初生嬰兒皆會啼哭,他偏生不哭不鬧,直到三歲,仍不曾開口說話,平日里反應也是緩慢遲頓,不愛理會人。據說當年皇上還親賜數位御醫前來為三公子診治,卻束手無策。」

「這三公子雖說天生低智,卻是福澤深厚,待他長到五歲時,竟得到偶然雲遊至夷陵的弘一大師青睞,也不知道大師如何說通了國公爺,公爺竟將幼子全權託付與弘一大師,因三公子一直深居於佛堂,公府對於這位三公子也是諱莫如深,是以世人皆以為公府只有兩位公子。」燕老爺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如今三公子回府,公府又得了弘一大師指點,公爺夫人堅信燕家女能讓三公子病情好轉,這才不顧門第之見,特意上咱家來提親……傳聞公爺夫人對這個幼子既愧疚又疼愛,想來對咱們女兒誓在必得,唉……」

燕雲馬上反應過來,尖叫道:「爹,女兒死也不會嫁給一個傻子!」

「說的對,老爺,鎮國公家世再顯赫,咱們雲兒也不能嫁給一個……一個低能……」後面的話在燕老爺嚴厲的注視下吞了下去。

「這話咱們三人聽了就算了,切不可外傳,否則會引來濤天巨禍!公府是咱們得罪得起的嗎?切記不可再胡言亂語。」燕老爺低聲呵斥道。

「爹,難道您就忍心女兒嫁給那樣一個人嗎?女兒這一生,豈不盡毀?」燕雲低聲痛哭,淚如雨下,看得燕老爺又是心疼又是不忍。

「乖女兒,你別急,爹正派人打聽消息呢,也許,也許那三公子的病已經治好了呢?!」燕老爺這話說得也沒有把握。

「老爺,先不說這三公子治好沒治好,他一來繼承不了爵位,二來也無甚功名在身,咱女兒嫁過去,可是什麼也落不到啊。」燕夫人到這會兒了算盤仍是打得噼啪響。

「這……」

「爹,如果您執意讓女兒嫁,女兒,女兒還不如一頭撞死。」燕雲撂下狠話就奔著身子往一旁的案角上撞。

「哎呀寶貝兒你這是幹嗎,你這不是要了娘的命嗎?」燕夫人一把抱住女兒的身子,母女倆抱頭痛哭。

「哎呀你們這是作什麼?我也不想讓女兒嫁過去,可是這親都議了,如今若要反悔,這公府那邊兒,可如何交待啊!」燕老爺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個章程,急得一頭汗。

退親是肯定不行的,國公府可不是隨便就能說不的地方。何況事先還收了人家的灰雁。

「都怪你,事先也不問清楚是哪個公子求親,糊裡糊塗就把女兒搭了進去……我苦命的女兒啊……」

「哎呀我這不是在想辦法嗎?你別哭了,哭得我頭都大了。」

夫婦二人正吵著,哭得差不多的燕雲靈光一閃:「爹,娘,公府求的是燕府嫡女,這嫡女可不止我一個啊……」

「你是說……鴻兒?」

第二天,公府再度派人來問名,燕老爺很是爽快地就將生辰八字交了上去。

待得七日後,公府前來行「納吉」之禮,男女雙方八字相合,是為吉兆。待得納徽之日,公府備了豐厚的禮物前來下聘,燕鴻還徑自窩在她那小院子里逍遙自在,絲毫不知自己即將嫁為人婦。

燕府緊羅密鼓地準備辦喜事,燕夫人收聘禮收得嘴都合不攏了。這下可好,送出去一個看不順眼的拖油瓶,得回來數之不盡的金銀財寶啊,這親事,真是一本萬利。

只有三蟲院御用包打聽伊人姑娘察覺到了蛛絲馬跡,但那已是「請期」之後了,名份已定,迎親的日子就定在一個月後的六月十八,燕鴻絲毫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小姐,您怎麼一點兒也不著急呢?這,這一個月後您就得嫁了。」妙人自打得知這個消息,嘴上的火氣泡就此起彼伏,一是被老爺和夫人的不公給氣的,二是被自家小姐的不爭不抗給鬱悶的。

「今天這酸梅湯不錯,誰做的?」燕鴻眯縫著眼細品了一口,又眯縫著品了第二口,接下來還準備喝第三口。

「小姐!!!」護主心切的妙人跳腳了。

「妙人,你別急,小姐也許自有主張。」相比之下,伊人就顯得很是淡定。

只是燕鴻下一句話讓她也淡定不下去了。

只聽她家大小姐不慌不忙慢條絲理地來了一句:「現在你們幫我綉嫁衣應該還來得及吧?」

妙人吐血三尺,伊人風中獨立,小姐她自顧自地品著酸梅湯,順便感嘆著:「今天天氣不錯,挺風和日麗的。」

妙人、伊人、可人、佳人四人哀怨地趕製著嫁衣,襲人一頭霧水地綉著蓋頭,燕鴻在軟榻上笑眯眯地欣賞著三蟲院屬五朵金花的手藝。

「小姐,您真的願意嫁給,嫁給那樣一個人么?」妙人氣哼哼地戳著嫁衣上快成形的鴛鴦,左思右想,怎麼都想不通。

「小妙妙,就算今日我不嫁,你覺得我能不能一輩子不嫁人?」燕鴻湊過頭去看襲人綉好的百合,適時誇讚一句:「手藝不錯。」誇得襲人戳得更帶勁兒了。

「這……女子大了總是要嫁人的。」

「早嫁晚嫁都得嫁,何不順了爹的意思,免去燕府的災難。」燕鴻說得雲淡風輕。好歹燕府也養了她十六年,與其等著二娘日後算計她,還不如就依了她這回,好歹嫁過去的人家背景雄厚,估計二娘日後也翻不起什麼浪來。至於所嫁非良人,她倒並不太在意。見慣了這個時代男人的薄倖,對於「願得一心人,白不相離」的美好願望,她早已學會不去奢求。

所以,嫁誰都一樣。

何況,這傳說中的痴人三公子,也未必如世人所認為得那般差。

痴人有痴人的過人之處。

「可是,可是老爺夫人這般算計您,您就甘心么?」可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這個嘛,指不定他們日後還後悔呢。再說,你覺得你家小姐我這般的樣貌才情,嫁過去會受委屈嗎?」燕鴻為了安丫頭們的心,乾脆老王賣瓜,自賣自誇起來。

「小姐,人家說正經的。」可人也跳腳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們是擔心我。你們想想,我嫁過去,就是公府的三少奶奶,公府總不至於虧待我吧?嫁過去后,日後再也不必與二娘針鋒相對,能少受多少氣呀。而且,三公子生性……呃那個單純,必能與我『相敬如賓』,我聽說公爺和夫人很是心疼這位三公子,料想也不會待我太差,三公子又沒有繼承家業的壓力,我嫁過去正好繼續當米蟲,何樂而不為?」燕鴻越說越覺得這親事不錯,很划算。

「小姐說得也有道理。」熟知自家小姐是什麼德行的伊人深以為然。

「可是,可是那人畢竟是個……」傻子啊。她如花似玉的小姐嫁過去,怎麼著都委屈了。

「我爹倒是一表人材,可算良人?」燕鴻淡淡地反問道。

可人沉默了。小姐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對於老爺的錯待,夫人的早逝,也未必不怨吧。

「小姐,既已如此,婢子們只有一個要求。」一直不曾言的佳人突然開口說道。

「什麼要求?」燕鴻有些好奇地看著這個平日里最為不苟言笑的丫頭。

「請帶婢子幾人陪嫁。」佳人話音剛落,就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贊同,小姐平日里習慣了她們伺候,哪裡離得開她們幾個?

襲人悲憤不已,為啥獨獨忽略她?慌忙舉起手來:「小姐小姐,還有我還有我。」

燕鴻深深看了幾個丫頭一眼,嫣然一笑:「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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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孕當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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