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別這麼說,天庄遠近馳名,並不只是因為它過去的聲名,守成不易,天庄至今屹立不搖,是每個當代家主的功勞。」
她的安慰總是來得適時,失去了她之後他總是夜不成眠,現在在她身邊,他重新感覺到那股寧靜祥和,他輕輕地闔上了眼,不知不覺疲憊的睡去。
直到他睡著了,香君撥弄他髮際的手才緩緩握拳,臉上也出現了滿是恨意的神情……
軒毓城是繁榮富庶的大城,自然城中聲色場所也不少,雖然看在良家婦女眼裡,這些青樓就是狐狸穴,但也不能怎樣。
不過這幾日卻出了大事,有名花魁大白天在房裡午歇,竟無聲無息的被綁架,最後陳屍在郊外的密林里,全身被凌虐得體無完膚。
這件事讓每座青樓都人心惶惶,老闆們紛紛增加樓里的護院,以保姑娘們的安全。
這日午後,陽光熾人,屋子裡沒有流通的熏風,讓人燠熱難耐,整個雲仙樓里人人都昏昏欲睡,姑娘們好命,在房裡放了大冰塊,讓丫鬟站在冰塊后拓涼才能勉強午歇。
但奴才們苦命,在這樣的天氣里做事,不一會兒就是一身汗。
雲仙樓是夜裡風華,現在才剛過午自然是安靜的,聽風軒的院子里因為栽植著一處青竹,午後熏風吹過,引動一片沙沙聲響,聽著都覺得暑意消退不少。
香君讓人搬了一座羅帳放在院子里,微風輕揚著羅帳的垂纓,可以看見佳人半卧羅帳之中。
她睜著一雙圓潤的瞳眸,看著院子里的池塘偶爾閃過璀璨光亮,還有和風吹皺池水,掀起了陣陣漣漪。
屋檐上,一個身影靜靜守護著,他看著香君嬌懶地半卧在羅帳里,那雙猶如閃動著午夜銀光的眸子,心裡又是欣賞又是擔心。
她就這麼不顧危險在院子里乘涼?好像在引誘他人窺探她一般。
香君的確沒有感覺到危險,可她感覺到檐上的人,微微泛紅的唇往上一揚,欣然一笑,抬起手遮在眉間抬頭往檐上望去,衣袖順之滑落露出了白晰手臂,那是連被驢日親吻,都得天獨厚不會變得黝黑的肌膚,「傾天。」
「你發現我了?」雷傾天有些不可思議,他以為他隱藏得夠好了。
「我這院落,夏日屋檐常有黃鶯棲息,我喜歡在午後聽它們歌唱,但這幾天它們不唱了,我還以為屋檐上有野貓盤旋把黃鶯嚇跑了,原來不是貓,是一頭大黑豹。」
既然被發現了,雷傾天也不隱藏,他施展輕功落至羅帳前,適意地坐進了羅帳里,「城裡出了命案,我擔心你。」
香君其實平日都會回城西小宅,但這幾日夜裡都陪伴著雷傾天,讓她只能白天回小宅去照看,有時睡得遲了,才會像今日一樣還留在聽風軒里,那賊人若只在青樓擄人,其實香君還算安全。
「所以你便這樣保護我?」
「這也是不得已,難道你能讓我留在聽風軒里,時時刻刻保護你嗎?」
她食指抵著雷傾天的頰,將他的臉別了開,嬌嗔著,「堂堂天莊家主,整天往雲仙樓跑還不夠,還要讓人笑話你樂不思蜀,連白日都留在雲仙樓嗎?」
「因為我一時半刻都不想離開你。」他托起香君的手,在她手背印下一吻。
「貧嘴!」她收回手,故意將他推開,沒想到才剛拉開距離,又被他攬了回去。
「香君,跟我回京好嗎?」
這已經不知是雷傾天第幾次要求她了,她不是賣身的女子,沒有賣身契在錢老闆手中,否則雷傾天早就幫她贖身,強將她帶回天庄了。
「我想待在雲仙樓里。」
「你不要再跟我說什麼你自願棲身青樓,我知道你一定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香君想由雷傾天的懷裡掙脫,但他不肯,最後她只好依了他,抬起手指在他胸口輕划,「不要逼我,我在軒毓城有了羈絆,不能離開軒毓城。」
「但我終究不能在軒毓城待上一輩子。」
「如果我說,要你學你三哥追尋所愛到天市院退隱一般,到軒毓城來與我相守呢?你肯嗎?」
這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冉蕙蘭是摯愛,他不想跟她分開,但天庄是他的責任,他也走不了。
當年三哥有他,如今他卻沒有繼任者。
香君由他的猶豫看出了他的回答,雖然心頭多少有些苦澀,但這結果她並不意外,「我們本就是露水夫妻,難以一生一世,你在軒毓城的日子,我就陪著你,我們的情緣就終止在你離開的那一天。」
「到底是什麼樣的羈絆讓你放不開?或許我能為你解決。」
「不,你不行,因為我不想讓你知道我的羈絆是什麼,那會造成我的困擾。」
「香君……」
「別說了,傾天,我們這樣過日子不是很美好嗎?不要破壞了我的好心情。」
雷傾天再次放棄了遊說,她不想再聽,多說也只是造成反效果,但在他不得已一定得離開軒毓城之前,他一定會說服香君,讓她跟著他回京城去。
京城有最好的大夫,一定可以治好她的腦傷,那她就會想起他,想起他們是一對深愛著彼此的愛侶。
「好,我今天不說了,別皺著眉,我想看你笑。」他伸出手指為她撫平眉心皺摺。
香君見他不再說,才重新露出笑容,她倚著他的胸膛,「今天我不是青樓女香君,你也不是恩客,你可否讓我靠著你午歇?」
「好,你安心的睡,我保護你。」
香君靠著他,滿意地露出了笑容,「不覺得熱嗎?」
「抱著你只覺得舒服,怎會覺得熱?」
「你這厚實的胸膛,枕起來好舒服……」
看著她漸入夢鄉,雷傾天寵溺地笑了,她還是這麼容易入睡,話都沒說完,人就睡著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蕙蘭的模樣,可為什麼她就是想不起他?
才剛送走了雷傾天,香君正打算換下一身衣裳回小宅去,沒想到回到寢房,卻見到一個男人正坐在桌邊等待著她。
香君受了驚嚇,以為那個擄青樓女子的兇嫌竟被她碰上了,定下心神一看才發現是雷朔夜。
「軒毓侯,您不該如此不請自入吧!」
「只要出得起夜度資,你就與恩客共度不是嗎?」
香君可以看出雷朔夜臉上儘是鄙視,她也不在意他怎麼看她。「侯爺與侯爺夫人鶼鰈情深,在城裡傳為佳話,侯爺不是要告訴香君,您打算在新婚期間上青樓買春吧?」
「你說呢?」雷朔夜的表情看不出他真實的意圖,他就坐在那裡,交迭著雙腿,如鷹隼一般的眸子緊盯著她,好像她是他的獵物一般。
「香君是清倌,不是賣身的姑娘,香君只賣藝。」
雷朔夜哂然一笑,因為他真的聽見了一個笑話,「傾天他每夜來雲仙樓,捧的不是你的場?」
看來,是為了雷傾天來找她麻煩,想來也是,堂堂天庄之主,放下偌大的產業不管,整天窩在雲仙樓樂不思蜀,是挺讓人擔心的。
不過……那擔心的人之中並沒有她,天庄怎麼樣她不管,毀了更好。
「雷家主除了香君表演的日子會來聽風軒以外,其他時間都是跟不同的姑娘過夜的,不信的話,侯爺可以去問錢老闆。」
「你以為我來多久了?不足以看見你送傾天離開嗎?」
既然雷朔夜全看到了,香君也不打算再睜眼說瞎話。塑造雷傾天每夜光顧不同姑娘的形象是錢老闆的主意,因為四大金釵的規矩不能破,但雷朔夜與雷傾天是如此親近的朋友,不可能不知道實情。
「侯爺,我可沒有拿鏈子拴著雷家主,是他自己願意來的。」
「香君,我沒見過冉蕙蘭,或許該說見過了我亦沒有注意過她,但很顯然在傾天的眼中,你就是冉蕙蘭。」
香君不以為忤,的確,一個於府的小侍女,他這樣的貴公子怎可能記得她。
「我們還得爭論這個話題多久?我從沒說過我是冉蕙蘭,是他自顧自的如此認為。」
「那你為什麼要告訴他你喪失了記憶,我調查過了,沒人知道你喪失記憶的事,所以我推斷你並不是冉蕙蘭,你與傾天沒有共同的回憶,只好以這個借口來規避免得露了餡,你是在誤導傾天,讓他認定你就是冉蕙蘭。」
「既然如此,侯爺何不把這件事告訴雷家主,早早讓他斷了妄想回天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