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章苒苒也不曉得自家老媽換了個什麼房子，等到了才發現是個小兩居，裝扮的很素雅，周霞知道她要回來，早早做好了她愛吃的菜等著。
不過半年沒見，章苒苒發現媽媽看起來不太一樣了，她長胖了點，看起來富態了很多，話也比以前多了不少。
以前的媽媽瘦瘦的，很苗條，講話慢條斯理的但很嚴厲，有十足的當老師的威嚴，現在似乎和其他的中年婦女沒什麼太大差別了，但這樣好像也挺好的。
章苒苒心裡一酸，抱了抱周霞：「媽。」
當媽的自然最曉得女兒的情緒，周霞愣了愣，說：「苒苒，怎麼了啊，你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是不是林仰？」
「不是啦。」章苒苒無奈地說，「我就是好久沒見到你了。」
「多大的人啦還撒嬌。」周霞摸摸章苒苒的臉，「都瘦了。」
拍戲強度大，吃的也不好，會瘦是理所當然的，章苒苒不敢告訴周霞，只笑嘻嘻地說：「瘦了好看嘛。」
周霞無奈地搖頭，又說：「你怎麼沒帶林仰回來？」
「他現在還在埃及吃沙子呢。」章苒苒有點無奈，「很辛苦的，不過他過幾天就要回來了，到時候我問問他願不願意來。如果他很累想休息就算了。」
周霞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這樣啊，那就別為難人家了，下次嘛。」
章苒苒「嗯」了一聲，洗好手就來夾菜吃飯，周霞忍不住說：「你跟他說了你爸的事情沒有？」
時間真是個奇怪的東西，當初她爸出事，媽媽哭的昏天黑地，她也完全不能接受，可一轉眼兩三年，她們都能很平和地討論了。
章苒苒說：「還沒有……等他回來就說嘛。」
「你怎麼一直拖的咯。」周霞無奈地說，「那些狗仔那麼凶的，萬一被他們先發現就不好了咯，這種事你要自己告訴他比較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嘛。」
「他又不是警察。」章苒苒好笑地說。
然而章苒苒沒想到，周霞這話還真成真了，章苒苒早上醒過來，發現林仰給她留言了，說自己現在快要登機飛回北京了。章苒苒忍不住開始展望等林仰回北京了要怎麼邀請他來自己家玩，展望到一半就被柳澤一個電話給震住了。
柳澤說：「苒苒，你現在開始別出門別上網……算了你肯定會上網，反正你先別出門，讓你媽也別出去。」
章苒苒沒問發生了什麼，先衝出房間去找周霞，周霞正好要出門去附近菜市場買菜。
章苒苒說：「媽！別出門。」
周霞：「……啊？」
電話里柳澤說：「你回老家被跟到了，左圍查出你爸的事情了。」
***
章苒苒的父親之前是D市最大一家基金的總經理，雖然拿到北京這樣的地方大約是不夠看的，但在D市的收入已經十分可觀，章苒苒自有記憶以來，生活便算優渥，家庭和睦，吃穿不愁，家中是獨棟小別墅，根據她的喜好漆的雪白，有保姆也有司機，父親時常給她和母親買很多漂亮的新裙子，D市開的任何一家新餐廳父親也會帶她去吃，每年過年只要父親有假，一家三口一定會出國玩。章苒苒對於物質基本沒有要求，覺得維持現狀就很好，她不眼紅別人的東西，如果真的想要什麼小裙子小玩偶，只要稍微跟父親撒個嬌就能得到。
而物質之外最重要的事情是，也許是運氣好，章苒苒從小到大所接觸的人和事，都比較平和，她似乎沒有遇到過什麼真正意義上的壞人，父母的朋友都很親切和藹，老師同學都很好相處，每次到新班級，也能很快交到各式各樣的朋友。
章苒苒的印象里，自己甚至沒有和別人吵過架，雖然偶爾也有氣悶的時候，但稍微忍耐一下就會過去，如果是真的無法溝通以後就遠離，如果只是一時摩擦，對方很快會來主動和好。
總而言之就是一帆風順的人生。
章苒苒以前很少去想未來，因為她覺得人生大概就會一直這樣下去，念大學的時候章苒苒離家來北京念書，那邊父親就已經為她安排好了之後的工作和方向，母親也已經開始物色年紀相仿家世相當的男性，她的人生是一條毫無波瀾的河流，註定要沿著某個方向一直前行。
直到父親出事。
到今天章苒苒也不明白，為什麼身為基金經理的父親自己炒股會虧損那麼多，他大約是太過相信自己的能力，又或者聽信了所謂的□□，客人的錢和他自己的積蓄，一點點被投入又付諸東流。
父親無路可走，竟然選擇了挪用公司財產，希望挽回頹勢，然而沒想到股災爆發，再沒有挽回的餘地。
章苒苒那時候尚在北京念書，剛上完一堂課，和同學笑著走出教室，相約周六去看新上映的美國大片，然後她接到周霞的電話，說父親跳樓自殺了。
陽光尚好，章苒苒卻渾身發冷，她甚至覺得自己在做夢，稀里糊塗地請假回了家，才發現家都沒了。
父親為逃避債責和法律跳樓身亡，所有不動產被扣押，周霞只帶走了幾件自己和章苒苒的衣服，租了個非常狹小的房子。
財產清算完畢后，還欠了近一百萬的債務，章苒苒和周霞作為繼承人，被基金公司起訴后要求在繼承的範圍內清償所欠債務，直接從收入里扣除。
章苒苒掰著手指頭算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麼時候能還清，而之前父親那些朋友，自然也早不見蹤影，而章苒苒父親的家人對他們避之不及，周霞除了一個自身經濟條件一般的哥哥——他們住的小房子的租金和生活費都還是這個舅舅出的——之外，也沒有親人了。
而最可怕的是，就在章苒苒和周霞哭著安慰彼此一百萬總能還清，人生還是有希望的時候，一家民間信貸公司找上了他們，所謂民間信貸公司，實際上就是不折不扣的高利貸，章苒苒的父親竟然還在這裡借了一百萬高利貸。
銀行還會跟你講道理，每個月扣，高利貸是絕不會講道理的，畢竟是一百萬，多拖一天，債務就要翻幾番。
一下子就從一百萬變成兩百萬，章苒苒和周霞幾乎要絕望了，尤其是高利貸那邊的人曉得她們根本沒有能力償還，又看章苒苒長的很漂亮，三番四次上門騷擾讓章苒苒去自己的夜總會陪酒。
最後周霞只好找弟弟借了一筆錢，讓章苒苒先回北京，一邊辦理休學，一邊在學校寢室住一下躲躲風頭，自己則先躲去了弟弟家，門也不敢出。
章苒苒回到北京之後，一邊辦休學，面對同學們的打聽，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甚至第一次有了一種「為什麼所有人都要來煩我，我好想一個人待著」的想法，她白天去打工，晚上偏偏還得回到住著四個人的寢室。
有一回中午，章苒苒打完工，拿著隔夜的三明治走到便利店對面大樓的頂樓天台去吃午飯，她走到邊緣，往下看，竟然有一種想要跳下去的衝動。
如果跳下去，大概就不會這麼煩惱了吧，能見到爸爸的話，是不是應該要罵他幾句呢？
章苒苒甚至一隻腳都伸出去了，可她想到了周霞一夜蒼老的臉，那隻腳又迅速地縮了回來。
她果然是父親的女兒，居然在這種時刻，都這麼自私，想要一了百了，卻不去想活著的人會經歷什麼。
章苒苒坐在天台哭了很久，那應該是她人生中唯一一次的嚎啕大哭，哭完還得繼續上班，好在最後碰到了柳澤，一口氣幫她把所有債務還清了。
那段時間她的精神極其不穩定，如今回想大概已有抑鬱傾向，那一次試婚紗，章苒苒很感慨，忍不住拍了一張照片，就是因為她在想，搞不好這就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穿婚紗的時候了，得留個紀念。
沒想到接著又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林仰說看到那張照片里的她，覺得她很絕望也很悲傷，這讓章苒苒無言以對。
她自己看那張照片，什麼也看不出來，林仰卻能看出來。
或許，她最後堅持下來，並且遇到柳澤，又走到今天，正是因為，她在慢慢走向那個，可以讀懂她的人吧。
雖然曾經的某一刻，他們那麼那麼遙遠，遙遠到她縮在寢室的床上，用手機重放自己最愛的弱智偶像劇來調節心情，而他，僅僅是屏幕上的一個角色。
***
周霞打電話給自己知根知底的朋友，讓她幫忙看一下小區附近的狀況，最後對方用微信發了幾張圖過來，章苒苒小區門口堵了不少記者。
這小區安保不算那麼嚴格，也有不少記者直接混了進來，就守在章苒苒這棟樓樓下。
章苒苒很感激他們沒有直接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