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春四
李芝和李馨有什麼仇呢?宣夫人當年和何美人也沒有什麼解不開的仇怨啊,大面上都過得去。何美人沒有兒子,做人很是低調,當然也不會去和地位穩固的宣夫人結怨。
李芝臉上塗了粉,但是阿福還是可以看見她的憔悴。
是為了蕭元嗎?
或許是。這人雖然死了,可他攪動的風浪還是餘波未平啊。
「這些不是什麼消遣的東西,是可以織布的織機。」
李芝對這個根本不在意:「是嗎?三姐姐真是博聞廣記。駙馬出去好一陣子了,三姐姐一點兒也不惦記嗎?」
蕭元已經死了,這個阿福知道,李馨也知道,可是對旁人的說話是駙馬去了行宮料理那邊的事情,事情拖上一拖,等時過境遷了再宣布駙馬病亡或是意外身故,就不會再引起旁人的注意和非議。
李芝卻不知道。不過,她雖然不知道蕭元的死活,卻恐怕能猜出蕭元這次出去辦差不太對頭。
皇帝出殯時他都沒有露面,這段時間也一次沒回來過,李馨對此漠不關心,李芝心中一定有種種猜測吧?
李馨的愉快被她的話沖的一點兒也沒剩下:「這是我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李信也點了下頭:「是啊,五姐姐,這是三姐姐的家務事,你不用總惦記著。」
李信這樣一說,李芝神情更加不自然。不過她也就此打住了,沒有再問。
李信把李馨畫的圖收起來:「五姐姐先回去吧。」
被這麼一擾,雖然李芝走了,可是屋裡氣氛還是被弄的不太好。看李馨的神情,這種事情不是頭一次。
這可真是……
阿福覺得李馨和李芝的關係,比自己和阿喜曾經的關係也好不到哪兒去。
李芝難道對蕭元有……什麼不該有的感情?還是只是出於單純的對李馨的羨慕?
說起來李芝也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可是先帝去世,她在孝中,婚事卻得朝後延了。
晚間阿福把這事和李固提起,李固點頭說:「她和阿馨一向不和——蕭元已死,阿馨住在宮中,和她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總這麼著也是麻煩。」
李譽今天精神極好,都過了平時入睡的鐘點兒了還不睡,躺在那兒咿咿呀呀說著旁人聽不懂的話,李固逗他:「叫爹,叫爹呀。」
李譽瞅著他,他已經學會喊爹了,可是就是不太買李固的賬,喊娘倒是特別主動熱情,一要他喊爹就給你裝傻充愣打哈哈,不肯痛痛快快的喊一聲。他越不喊,李固越是有勁頭兒,花樣百出,就差扮貓扮狗當起二十四孝老爹了。
他做了攝政王后在人前不苟言笑,威嚴日隆,但是外頭的人可想象不出攝政王回到家來在兒子面前這麼一副情狀。
「好了別鬧他了,越鬧越精神更不睡了。」阿福說:「白天阿馨畫的那織機圖,你知道了么?怎麼樣,用處大不大?」
李固一拍枕頭:「她也拿不準,和身邊兒懂行的宮人一起參詳著畫的。我讓工部的人過來看過,比現在的織機強,不過其中的構件,還有實際的效用,得等把這種機子試製出來用來紡一紡織一織才知道。阿馨從小鬼主意就多,這次還真派上了大用場。」
阿福也高興起來:「那就好。一來於國於民有利,二來阿馨有事情做,也比一個人悶著強。」
她又有點懊惱,自己上輩子要是提前知道會穿越,那也一定得把什麼古代的農具水利手工這些書本找來看看,現在可不就派上大用場了?別的穿越者似乎無所不能,腦子裡像是複製了百科全書過去的,什麼玻璃造紙火藥水泥,有的連堅鋼巨炮也能輕鬆玩轉。自己可好,什麼也不會,一個廢柴文科生,畢了業也只是個打雜的小秘書,再說,穿越過來,這輩子也過了十幾二十年了,就算當年還記得一點什麼東西,也早就忘光了。
死心吧,自己就是平庸之輩,做不了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
李馨可真是聰明不凡啊。
「在想什麼?」
「我在想,阿馨真是聰明,而且,好像還能過目不忘。」
「嗯,她是很聰明的,打小琴棋書畫學得比旁人都快都好。」
「你也聰明啊,我就挺笨的。」
「你怎麼會笨,你的手那樣巧,一綉畫巧奪天工……可惜我只能摸著。」
阿福將胸貼在他胸口,靜靜的靠在那兒,李譽格格笑著爬過來,大概覺得這是一樣很有趣的遊戲,學著阿福的模樣也把頭枕在李固身上,還有意左蹭右蹭來回蹭,蹭的李固覺得微微的發癢,忍不住的笑。
「這孩子,真調皮。」
「不知道隨了誰,你小時候也搗蛋吧?我可是從小就老實本分的。」
李固笑:「好好,是隨了我。不過小時候我還真坐不住,總想到處去,拉著韋啟韋素他們哥倆作陪,避開宮女和宦官們,他們只會啰嗦。」
「快睡吧。」阿福喚人來將李譽抱走,結果這孩子這會兒倒膩著李固不肯走了。脆脆的喊了兩聲爹,李固摟著他狠狠親了兩下,也捨不得放手:「今晚讓他在這屋睡吧。」
「他晚上又尿尿又鬧吃,你會睡不好的。」
「兒子鬧老子娘,那還不是天經地義的。」
李譽總算鬧的累了,像只樹袋熊一樣纏抱在李固身上,小拳頭握的緊緊的,攥著李固的大拇指。
那爺倆都睡著了,阿福低下頭,輕輕撥開李固臉上散著的一綹頭髮。先親親他,再親親兒子。
親不夠,也看不夠。
外面的春風輕輕的吹著,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止流逝。
阿福臉上掛著微笑,她躺在李固和兒子的身旁。
李固起身很早,阿福有點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身邊只剩兒子了,小傢伙兒趴在那兒睡的正香,臉,脖子,手,露在外面的皮膚都粉撲撲的,皮毛還帶著細細的一層茸毛,在晨光中是半透明的,像只小乳豬。
瑞雲輕手輕腳進來,低聲問:「夫人今天還進宮嗎?」
「不了,今天……」
阿福和朱氏說好了,今天派人去善月庵探望阿喜。
這個冬天阿喜在庵中大病了一場,這次她寫的信庵里倒是給送來了,信中泣涕哀懇,說自己知錯了,在庵中她已經後悔反省,病體支離孤獨無靠,請求朱氏與朱平貴原諒她,讓她能夠回家。朱氏不識字,讓人把那信來回念了幾遍,猶豫了很久。她派人送了棉衣和藥物過去,但是始終沒鬆口讓人接阿喜回來。
這次是派人去探望,至於探望之後她要做什麼,還沒有確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