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審問
琅華在下人的幫助下順勢溜進了溫暖的被窩,然後在祖母的呼喊下慢慢睜開眼睛,清脆地喊了一聲,「祖母。」
「好了,好了,」祖母連連笑著,用帕子去擦濕潤的眼角,「我的囡兒真的好了,藥師佛保佑,藥師佛保佑,從此之後顧家上下永世供奉藥師琉璃光如來。」
琅華看了一眼陸二太太,陸二太太站在一旁尷尬地賠笑。
陸二太太向來以賢良淑德著稱,雖然娘家王氏並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卻也是書香門第,陸二太太的父兄就在鎮江任職,鎮江被叛軍攻破之後,鎮江被屠城,陸二太太的父親陣亡,兄長雖然僥倖存活,但是從此之後就像被烙上了敗軍之將的印記,一直沒有被朝廷再次啟用,陸二太太幫娘家疏通關係,到了至正元年,通過了中書省左丞寧家才在揚州謀了個校書郎,陸瑛的仕途了起色之後,王家靠著陸瑛才真正有了好轉,王氏的哥哥也一直升到了從五品市舶司的提舉。
如果她記得沒錯,現在應該是陸二太太最得意的時候,父兄都在任上,陸二太太這一年也有了身孕,後來陸二太太身體虛弱,引發小產,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卻不能再生育,陸二太太也是那時候才將庶長子陸瑛記在名下。
她和陸瑛成親之後,陸家繼續由陸二太太當家,她也儘可能配合陸二太太打理內宅的事務,她知道陸二太太對她這個瞎媳婦多有不滿,卻沒想到在最後的關頭,陸家上下不問青紅皂白,陸二太太更是一口咬定她與裴杞堂******說到底不過是將她看做是一隻螻蟻罷了。
母親忙走過來向陸二太太解釋,「嫂子別在意,這孩子是病糊塗了。」
陸二太太看著地上的靜明師太,又看了看祖母和母親,「這不是從寺里請來的靜明師太嗎?怎麼跪在地上?」
顧老太太咳嗽一聲皺起眉頭,看靜明師太的目光頗為冷淡,「這就要問問靜明師太了。」
琅華如同受了驚嚇一樣,小聲地呢喃起來,「眼睛,她要扎我的眼睛,她要害我的眼睛。」
本來伏在地上的靜明師太聽到琅華的話,念經的聲音更大起來。
陸二太太的表情十分驚詫,就像方才被她打掉了手一樣,並不像是故意裝出來的或是有所隱瞞。
她只是一個八歲的女孩子,誰會大動干戈買通尼姑來弄瞎她的眼睛。
三叔、三嬸?
祖母生下三個嫡子,二叔在未成年時就早夭了,剩下父親和三叔,三叔性子懦弱沒有主意,所以祖母為他娶了為人爽利直率的三嬸。母親告訴她,三叔、三嬸是怕叛軍真的打到鎮江來,趁著陸家搬遷跟著一起逃到了杭州,從此之後就像跗骨之蛆一樣跟著陸家,母親幾次提出要和三叔、三嬸一起另立門戶,三叔都以各種理由搪塞。
她嫁給陸瑛之後,三叔、三嬸更是以各種理由上門討錢,最終還是陸瑛在京都附近置辦了幾百畝地給他們,強令他們搬走。
三嬸總是提起祖母給她提前置辦的那筆豐厚的嫁妝。
難不成就是因為這筆錢,所以來害她?
那為何不幹脆害死她算了,只是要弄瞎她的眼睛?
要麼就是陸家,她和陸瑛的婚約是祖母和陸老夫人一早就看好的,如果是因為陸家有人不想讓她嫁給陸瑛,才讓她成為了瞎女?這樣陸家就有借口來退婚。
可是,前世她雖然瞎了,卻依舊嫁給了陸瑛。
琅華一時沒有頭緒。
現在只有從靜明師太嘴中才能探知一些實情。
顧老太太冷冷道:「沖著你出家人的名聲,才讓你給琅華治病。不但給你供奉,還按照你的要求,清理出屋子,好讓你念真言密咒,沒想到你哪裡是要念經,而是將我們遣走好加害琅華。」想一想她就覺得后怕,如果琅華沒有醒過來大叫,現在很有可能已經瞎了,一個沒有父親的瞎女將來會怎麼樣,她想都不敢去想。
本是要救孫女卻反而害了孫女,她這個祖母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顧老太太冷笑一聲,看向身邊的姜媽媽。
姜媽媽會意叫了兩個粗使婆子進來壓住了靜明師太,靜明師太嚇得臉色蒼白。
顧老太太道:「今天我就將你的心肝剖出來,看看是不是黑的,」說著頓了頓,「等一會兒進了閻王殿,看看佛祖還肯不肯度你出來。」
聽到顧老太太的話,靜明師太早就嚇得魂飛魄散,旁邊的母親倒吸了一口涼氣,陸二太太也驚詫地張大了嘴。
祖母有這樣治家的手段才能撐起整個顧家,可惜,顧家後繼無人,祖母去世之後,顧家樹倒猢猻散。
前世,母親想要將鎮江顧家的田地買回來,卻都沒有成功,反而被人騙走了幾百兩銀子,母親乾脆心灰意冷,不顧她的反對,要將鎮江剩下的最後一個莊子也變賣了。那個莊子上的管事,是她身邊蕭媽媽的兒子蕭邑,蕭媽媽安排蕭邑從鎮江來京城見她,說是有一件與父親有關的事要跟她說,她被害死那日,蕭媽媽就是出府去接蕭邑,所以蕭邑到底要說什麼,她也不得而知。
靜明師太掙扎著不停地求饒,「老太太饒了我吧!我也是受人指使才來害大小姐,以後再也不敢害人,再也不敢了啊。」
顧老太太沉著眼睛,「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兩個婆子鬆手,靜明師太癱倒在地上,半晌才緩過一口氣,「到了這一步,我……再也不敢隱瞞,我來給大小姐看病之前,有人送來五十兩銀子,讓我想方設法弄瞎大小姐的眼睛,事成之後會再給五十兩。」
靜明師太吞咽一口,繼續道:「聽到這種事,我開始也覺得奇怪,顧大小姐病得兇險,按理說,如果連天花都治不好,就更沒必要去害小姐的眼睛。來到這裡才發現,原來顧大小姐的病已經有了起色,只要悉心照顧定然會痊癒,那買通我的人,想必是很清楚顧大小姐的病情……所以……所以才……」
琅華皺起眉頭。
如果靜明師太說的是真的,想要害她的人,就在她身邊,或者最起碼有眼線在她身邊。
靜明師太身體仍舊在發抖,「我……平日里……雖然賣些不能治病的藥粉,卻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只是聽說那些叛軍會打到鎮江來,那些人都是些茹毛飲血的惡徒,我們廟裡的苦行僧遇到那些人,不過說了幾句公道話,就被活生生地剝了皮。我也……只是想拿了銀錢遠走……所以才……才……」說著爬到藥師琉璃光如來面前,不停地拜起來。
靜明師太說了多少真話琅華並不知道。
不過關於叛軍的那些傳言,與她從陸瑛那裡聽說的同出一轍。
那些叛軍大多是響馬、強盜,平日里干著燒殺搶掠的勾當,扯起反叛的大旗之後,就更加肆無忌憚,一路血洗城池,手段也很是殘忍。
可是靜明師太真的是被叛軍嚇破了膽,才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她不信,人性從來都是難以更改的,一個好人絕不會為了一百兩銀子去害人,更何況靜明師太做起這件事十分的順手,如果不是長年累月地積攢了惡念,也不會怕佛祖早晚會找她算賬。
靜明師太以為將罪責推脫乾淨就可以自保,那就錯了。
她,顧琅華絕非隨便發慈悲心的善類。
母親先反應過來,滿臉憤恨,「你說是有人買通你害我們琅華?是什麼人?你可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