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帝后

第10章 帝后

已是二更天,鳳鸞殿內夜色沉沉。

楚皇后的寢宮內只留了兩盞如意紋琉璃燈,光暈透過幾重綉著錦繡牡丹紋樣的寶藍色織錦緞帷幔,輕柔地灑落在寢宮內漢白玉鋪就的方磚地面上,也映在楚皇后斜斜搭著的寶藍色百鳥朝鳳紋樣的緙絲錦被上。

已然謝去釵釧的楚皇後背靠一隻明黃金線團花引枕,半倚半躺在寬大的月洞門花梨木鳳榻上,顯得身子有些單薄,透出幾分蕭瑟的沉寂。

她的容色在光暈里瞧不清楚,一隻手慵懶地撫著錦被,被錦被上繡的一朵寶藍金粉牡丹花一襯,白若秋霜一般,另一手裡握著一卷史書,眼睛卻是闔著的,也不知是否睡去。

秦姑姑今日當職,知道楚皇后這些日子睡眠不好,她早早吩咐宮人落匙熄燈,唯恐晚些弄出一丁點的動靜擾了主子安歇。

楚皇后這些日子都指著百合花安眠,今日晚間派去暖房取百合花的宮人卻空手而回。

百合花冬日裡不易養殖,暖房原先存的幾株陸陸續續都給了鳳鸞殿,花有花期,秦姑姑急也無用。

想了又想,她只好在寢殿外間為楚皇后籠了極淡的安神百合香,又備了一碗溫熱的牛乳服侍楚皇后喝下,這才輕手輕腳退了出來。

睡前的幾頁書,也是安眠的好葯,楚瑤光執著昨夜未讀完的書,卻全然瞧不進去,只微微闔上了雙目,吐出一口胸中的悶氣。自己瞭然的知道,今夜又將無眠。

秦姑姑回到外殿,剛命小宮女斟上一壺熱茶,準備小憩片刻,待楚皇后睡安穩了再去替她熄燈,忽聽到外面隱隱約約有人拍門。

怕擾了楚皇后安眠,秦姑姑心頭一陣火起,沉著臉往外走去,掀起帘子卻瞧見地下烏壓壓跪了一片,居然是皇帝親臨,她連忙上前接駕。

披著一身寒風進來的慕容清神色奕奕,依舊喚著秦姑姑在公主府時的舊名:「秦瑤,皇后安歇了么?」

秦姑姑恭謹地答著話:「回皇上,娘娘才剛歇下,奴婢這就去通傳。」

「不必了」,慕容清擺擺手,示意秦姑姑領路。他先在外殿除了大氅,又就著熏籠站了片刻,待身上去了寒氣,這才輕輕打起明黃色鸞鳳織錦的帘子入了內殿,走至楚皇后榻前。

見楚皇后闔眸微睡,不忍驚動她,便輕手輕腳從她手中抽出書本,擱在一旁的炕桌上。

這微微一動,楚皇后已經張開雙眼,眸色清亮剔透,哪有半分睡意。慕容清就勢往榻上一坐,替她拉了拉錦被,溫聲道:「抱歉,吵醒了你」。

帝后之間,多日沒有這般相待,楚皇後下意識的撫了撫身上有些松卻的寢衣,並無不妥的地方,她將搭在床前的外袍披上,想要起身重新梳妝,卻被慕容清止住了。

楚皇后也就不在堅持,就著慕容清方才的話答道:「並沒有睡,只是閉著眼睛想些事情」。

殿外的百合香雖然清淡,慕容清還是嗅到了,關切地問道:「夜裡依舊睡的不好?」

「白日里睡多了,晚間總有些淺眠」,楚皇后無意多說,只將書一揚,淡淡回道:「讀上幾頁也就睡了」。

慕容清不再說話,將妻子披著的外袍整好,又將錦被替妻子往上搭了搭。熟悉的龍涎香氣淡雅高華,楚皇后心下有怨,卻也訴不出來。只反手握一握慕容清整理錦被的手,說了一句:「陛下手還是涼的,也不多加件衣服,勞累了一天,這個時辰過來,可是有什麼事情?」

琉璃燈的光暈斜映上慕容清儒雅至極的面容,他望向楚皇后的目光如春日月色一般融融,透出滿溢的溫柔暖意,楚皇后不自在地轉過頭去,慕容清卻從背後輕輕擁住了她。

「瑤光,有些事情朕瞞了七年,今天想要告訴你。朕曾想過能許你跟孩子這樣的現世安穩最好,可是你是朕結髮的妻子,朕希望也聽聽你的意思。」

丈夫語氣里從未有過的鄭重,聽得楚皇后驀然抬起頭來。

七年前,父皇駕崩的那一夜,曾秘密宣過蘇睿與慕容清進殿,談話的內容極其隱秘,連自己與姐姐也被屏退。

隨後就有那一紙傳位的詔書,在所有人都以為蘇睿即位的時候,自己的丈夫卻繼承大統。

楚皇后也曾問過丈夫,而丈夫歉疚地說已對父皇發下重逝,不能吐露一字。今時今日,或許隨著姐夫的離世,丈夫終於可以對自己說些什麼。楚皇后披衣坐起,喚宮人上了熱茶,將炕桌上銀燈剔的雪亮。

「說來話長,要秦瑤去溫一壺花雕,我細細說與你聽」,慕容清揚聲喚著秦嬤嬤的名字,將妻子身後的靠枕放得更舒服些。

秦姑姑應聲而去,照著慕容清的吩咐溫了酒來,又取幾樣清淡的佐餐小菜,添了兩付杯盞,都擱在炕桌上,這才欣喜地闔上殿門。

帝后之間已是老習慣,若有重要的體己話要說,必會溫一壺酒邊飲邊談。秦瑤曉得輕重,她屏退眾人,自己親自守在殿外。

慕容清斟了一杯酒遞給楚瑤光,思忖著從哪裡說起,他理順了一下思路,低低地開口道:「瑤光,可還記得大周那位亡國的小皇帝?」

楚瑤光接酒在手一飲而盡,臉色有些微紅,抬眼詫異地問道:「小皇帝去了近百年,風水輪流,改朝換代,早已事過境遷,陛下如何又提起他?」

慕容清喟然一嘆,拿著酒杯在手裡把玩,清晰地說道:「小皇帝去時年紀尚少,宗親九族被滅得乾乾淨淨,更導致天下分崩離析,各自畫地為王。」

燈如寒月,萬物無聲,只有慕容清清越的聲音流水般輕泄:「咱們都以為大周朝氣數已盡,誰料想小皇帝人小鬼大,不但藏起了玉璽,還有遺腹之子留了下來。」

楚瑤光早已坐直了身子,心中有千般設想,又不敢肯定,呢諾著問道:「當真?」

慕容清淡淡一笑,語氣裡帶些隱約的無奈,「千真萬確,岳父親口所說,小皇帝確有遺腹之子,並且就生在這座姑蘇當年的行宮。大周皇室雖然無存,卻有遺臣愚忠。他們把這根獨苗養大,不敢叫他隨了國姓,為他選定姑蘇的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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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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