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小英子的聲音像哭又像笑,在這深夜裡聽起來格外滲人。
「皇上,奴才死得好冤啊。」
他抬起手,殷辛借著月光看清對方手上全是血。
他抬手似乎準備撩開頭髮,殷辛像是被他這舉動嚇住了,自己往後退了一步,還被扳到了腳,直接摔在了地上。
小英子動作頓了下,頭有些怪異地歪了下,「皇上在怕奴才嗎?」
殷辛彷彿在強忍著恐懼,哆哆嗦嗦地說:「小英子,你不要嚇寡人,寡人問他們你去哪了,他們都說不知道,你到底去哪了?」
「奴才被活生生打死了,皇上不知道嗎?就在那個晚上,奴才在殿外喊皇上,可皇上沒聽到,血都把地染紅了,奴才冤,只能現在來找皇上。」
殷辛手撐著往後退,待他看小英子似乎打算翻窗而入,忍不住叫了起來,「來人,小夏子,亞父,太傅,束衛,嗚嗚嗚。」貓兒眼也似乎有了水包,淚珠在眼裡滾來滾去。
等小英子真翻了窗,他終於忍不住轉身爬起來往外跑,邊跑邊叫人,「來人啊,護駕。」
小英子跟在他後面。
「皇上,你跑什麼?」
雖然沒有聽到腳步聲,但說話的聲音很近。
殷辛抬手捂住耳朵,跑得更快了,直到撞上了一個胸膛。來人一把摟住腿軟要摔倒的殷辛,「皇上?」
殷辛先是聞到對方身上的香料味,再是聽清對方的聲音,便一把揪住來人的衣服,驚恐地說:「亞父,小英子……小英子他……」
烏黎冷淡地看著殷辛,看著對方因驚恐而瞪得更圓的眼睛,「什麼小英子?」
「他回來了,他說他死得好冤,他就在我後面!」殷辛嚇得直抖。
烏黎往殷辛身後看去,「皇上,你身後什麼都沒有。」
「不,有的,有的,亞父,你再仔細看看。」
「真的沒有,不信,皇上自己看看?」
殷辛聽了這話猶豫了,烏黎垂眼看他,又重複了一遍,「真的什麼都沒有。」
殷辛慢慢地扭過頭,卻真的什麼都沒有看到。他輕咦了一聲,到處看了看。烏黎說:「皇上是不是做噩夢了?」
殷辛回過頭,半張著嘴,眼神又迷茫又疑惑。烏黎略一挑眉,「看到什麼了嗎?」
殷辛搖搖頭,又往四周看了看,可周圍的確沒有其他人。
「回床上去吧。」烏黎把殷辛帶回了床上,殷辛抓著烏黎的衣袖,擔驚受怕地到處看,看烏黎要將袖子扯出來,還可憐兮兮地說:「亞父。」
烏黎沒什麼表情地嗯了一聲。
殷辛跪坐在床上,仰頭看著烏黎,露出的一截脖子皮膚白皙而細膩。烏黎熟若無睹,將袖子扯了出來,「睡吧。」他伸手將床帳放了下來。
烏黎沒有跟殷辛解釋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也沒有追究束衛為什麼不在。
束衛第二日叫殷辛起床時,依舊是掛著那張笑臉。殷辛問他,「束衛,昨夜你去哪了?」
「奴才一直在守夜啊。」束衛答道。
「可是寡人昨晚沒看到你。」
束衛抬了下頭,表情不變,「皇上做夢了嗎?」
「沒有做夢,寡人還看到了……」殷辛頓了下,像是想到什麼恐怖的東西,表情有些后怕。
「皇上看到什麼了?」
「看到亞父了。」
束衛笑著搖頭,「昨日國師離宮的早,怎麼會半夜還在宮裡。皇上還真是做夢了。」他說著話,殷辛養的貓從外面進來了,它踏著貓步,步態輕巧,走到龍床上,正要跳上去,就被束衛給捉住了。
貓突然被捉住,立刻掙扎了起來,只是它的攻擊力近乎於無。殷辛看自己的貓在喵喵叫,不免說:「束衛,把毛團給寡人。」
束衛給了,殷辛抱著毛團下床,自己走到銅鏡面前,鏡子里的少年單薄而孱弱,脖頸太細,彷彿一折就斷。殷辛多看了自己幾眼,才抱著貓轉過身,讓束衛伺候他梳洗。
*
即使想兒子了,也只能從鏡子里貪婪地看幾眼,不能看多,怕自己露出內心真正的表情。
他一點點地偽裝自己,用自己兒子的軀殼苟延殘喘地偷活著,卻越發地唾棄自己以及悔恨。有時候又想,如果自己沒有重生,那現在遭受這一切的就真該是他自己那個天真無邪的老三了。
那時候若自己在地下,也真會氣活過來。不得不說,烏黎這人的確很了解他。
只是他不了解烏黎罷了。
*
殷辛的早點很簡單,一碗雞絲粥,一盤小點心,不像個皇上該吃的。他自己倒是吃得很開心,有時候還會偷偷從毛團的盤子里偷小魚乾,偷到了就哈哈大笑,再在毛團的撒嬌中還給它。
到了上早朝的時辰,殷辛就要換上正服,先帝之前的傳統都是先早朝再用膳,烏黎把這條規矩給改了。
今日上朝跟外日沒有什麼區別,殷辛坐在珠簾后,聽了一會,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他動作極小,卻也被烏黎捕捉到了。烏黎回頭看他的眼神,嚇得殷辛立刻把手放下來坐直了。
烏黎扭回頭,清了下嗓子才說:「殿試的時間可有定好。」
這段時間正是科舉的時間,如今已經進入殿試這一環。參加殿試的人共有二十個,據說其中還有幾位早就成名的大才子。
下朝也沒有什麼特殊,殷辛先離場,隨後是烏黎。殷辛坐上轎子,還沒有離開,卻有個大臣追了上來。
「微臣參見皇上。」
殷辛還未說話,束衛倒先說了,「林閣老,您這是做什麼?早朝時辰已過,皇上要回宮了。」
林閣老是三代老臣了,聽到束衛這句話臉都紅了,只是由於殷辛還未說話,依舊跪在地上,只是說:「微臣有一摺子想上交給皇上。」
殷辛趴在窗口,一手扯著流蘇,「寡人又不會看摺子,你為什麼不給亞父呢?束衛,我們走吧。」
轎子啟程走了很遠后,殷辛無意般回了頭,那位林閣老還跪在地上,只是換了個方向跪,跪的是他轎子離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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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閣老向來愛跟他頂嘴,事事都有言論要發表,一上摺子就是又臭又長,他嫌林閣老煩,卻看著對方年齡不得不退讓幾分,但有時候還是忍不住私下痛罵對方,「這個老不朽,還不頤養天年,盡在寡人面前討嫌。」
話這樣說,他每年的第一份禮物倒是都是賞給林閣老,因為先帝遺囑。林閣老得了禮,第二日就會上摺子,這摺子就短了,簡簡單單幾句話,大意是說謝謝皇上賞賜。
他看了總是啼笑皆非,「這老傢伙收禮話就頓時變少了。」
有時候,他會直接問他,「愛卿,你收了寡人禮,怎麼感恩摺子就這麼短?」
林閣老理直氣壯,「皇上成日聽溢美之詞,微臣怕說多了,皇上又嫌微臣啰嗦了。」
總歸他有理,只是如今不能再看他寫的摺子,怕害了他,也怕打草驚了蛇。
蛇這東西冷血,怎麼捂也不會熱。
*
自素和給殷辛做風箏以來,他每次都會帶了小玩意過來,是他族裡的孩童喜歡玩的。
殷辛不出意外地喜歡上了,每次見他的熱情都高了,只是有個傢伙比殷辛還喜歡這些小玩意。
「皇上,皇上,這個可以給臣妾嗎?」
「皇上,皇上,這個也好好看啊。」
素和有時候也能親眼撞見林媛媛找殷辛要,見殷辛總是給了,便不再送了。殷辛突然沒收到東西,上課的時候盯著素和看了好久,素和要離開時,才忍不住問:「太傅,寡人的禮物呢?」
「什麼禮物?」素和表情很冷淡。
殷辛眨了下眼,「太傅每次都會給寡人準備禮物,可今日為什麼沒有?」
「因為皇上不重視,所以不會有了。」素和回答得嚴肅,甚至直接甩袖離開了。
窗外的斜陽落在了案几上,印出星星點點的光斑。殷辛扭頭看了下素和落在案几上的書,表情有些迷茫,他似乎不太理解素和為什麼要發火,但這並不妨礙他主動去道歉。
只不過一連幾天素和都沒有出現,直至中秋佳宴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