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瀲艷才剛坐定,茶都還沒喝,便聽見有人喊道:「這不是瀲艷嗎?」
她頓了下,緩緩抬眼,習慣性地噙笑道:「吳老闆,真是許久不見。」看來這天下沒有她想象的大,才第一次上街就遇到了天香樓的客人。
「聽說你被人贖身帶進了京城,沒想到還真是如此,那這位不就是——」吳老闆看了李叔昂一眼。
「幸會,我是京城李家牙行的當家姓李,行二,不知道閣下如何稱呼?」李叔昂主動出聲寒暄,見夥計已將布匹搬來,便讓夥計直接擱到瀲艷面前。
瀲艷挑著布匹,分出一半的心神聽吳老闆提起天香樓在衛玉慘死之後,莫名地關門大吉了,菊姨不知去向,更別提裡頭的花娘了,不過似乎連蟠城知府也沒逃過惡運,被人押京候審了。
就在她挑了玄色、赭色各一匹后,兩人也交談完畢,吳老闆走近她一些道:「可惜了,往後怕是難再見上一面。」
瀲艷直睇著他,紅艷的唇一勾。「吳老闆這句話說得太早,李二爺打算開設一家青樓,屆時還盼吳老闆能蒞臨呢。」
「是嗎?」
「就在城南的南泉衚衕里,預計三月時開張,吳老闆到時要是上京,可千萬記得過來捧場。」李叔昂聞言心喜,就連時間地點都一併報上。
「這青樓取的是什麼名字呢?」
「這……」李叔昂一楞,很明顯的是還沒想過。
「照雲樓,吳老闆。」瀲艷飛快地取了個名。「不過這照雲樓可不是尋常青樓,屆時吳老闆來了就會知曉。」
吳老闆連連應好,捨不得的又多瞧她兩眼。待吳老闆離開之後,李叔昂才低聲問:「怎麼突然改變心意了?」
「我要是不點頭,你也會纏著我點頭。」瀲艷十分篤定地道。
這李叔昂倒不否認,不過——「我倒沒想到你會突然點頭。」他原以為他得再費上一點時間說服她。
瀲艷抿了抿唇。「二爺說的對,哪怕我早已從了良籍,可旁人看我的目光,依舊當我是個花娘……而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我雖掌著青樓,卻已不再是花娘,也要讓他們知道,青樓女不只是唯有賣身一途,有太多姑娘有才卻遭壓抑,咱們不如就找找有多少有才的姑娘。」
與其讓一些姑娘被賣進青樓,她不如營設一間可以教導才藝的青樓,接納那些與她有相同背景的姑娘。
「好,只要你有心要做,想怎麼做都由著你,屆時我會在照雲樓後頭弄一處專屬你的院落。」李叔昂很大氣地拍胸承諾著。
「我就先謝過二爺了,這兩匹布就請你先結帳。」
「你這眼光真好。」李叔昂瞧了眼,忙將夥計給喚來。「各三匹,給我送到李家牙行。回去后,我再請師傅替你量身裁衣。」
瀲艷隨意點著頭,垂睫忖著,這事回去后要怎麼跟應多聞說。
趕在年節前,李叔昂讓一些工匠加緊趕工,修葺著照雲樓後院的院落,在除夕時,讓她帶著應多聞和香兒住進了後院。
「好端端的,怎麼會換了地方?」應多聞一進院落,見是三進的小院,眉頭不禁微攢著。
瀲艷偏著螓首想了下便道:「因為照雲樓已經找了不少歌女花娘入住,我人在這兒,一來能教導她們才藝,二來也好鎮得住她們。」
本該早點說的,可一見應多聞那淡漠的眉眼,她就怎麼也說不出口。
「……花娘?」他猛地抬眼。
「嗯,二爺說她們就住在西院那頭,有三個嬤嬤看管照料著,當然還有幾個丫鬟,對了,到時候我這兒也會添幾個丫鬟,你……」
「我管有幾個丫鬟做什麼?」他粗聲打斷她未竟的話,黑眸危險地眯起。「李二爺怎會要你重操舊業?!」
那重操舊業四個字,聽在她耳里是說不出的刺耳,但她還是耐著性子解釋。「不是當花娘,而是大掌柜。」
「有什麼不同?」他嗤笑著。
「當然不同,照雲樓的人是賣藝不賣身。」
應多聞惱怒地閉上眼,憤怒李叔昂竟騙了她,而她竟如此輕易上當!
見他又沉默不語,瀲艷往他身旁一坐,才剛握住他的手,他隨即不著痕迹地抽開,更退開了一點距離。
「多聞,我的聰明才智難道你不知道嗎?李二爺已經將照雲樓全權交給我打理,我要怎麼玩就怎麼玩,他是絕對管不著的。」
「所以你就忘了教訓,忘了青樓裡頭可以有多骯髒污穢?」她的艷麗會成為眾人垂涎焦點的,屆時要是花娘再夥同男客設陷,她要往哪逃?最可恨的是李叔昂,與她相處了幾個月,名分不給,還要她重操舊業,簡直是混蛋!
「我的青樓里絕對不會再有那種事發生。」
「你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多聞,你相信我,我……」
「小姐,二爺和三爺來了。」香兒在外頭喊著。
瀲艷不解地揚起眉,起身開了門,就見李叔昂正指揮著丫鬟和小廝在院子里的亭子擺上了膳食。
「瀲艷,你該不會忘了今兒個是除夕,咱們也算是一家子,自然是得要一道守歲呀。」
李叔昂回頭見到她,便高聲喊著。
「知道了,二爺。」瀲艷回頭,就見應多聞皺著濃眉,不禁暖聲勸著。「多聞,咱們一道用膳吧,今兒個可是除夕呢。」
「我一個外人,怎麼方便在場?你去吧,我累了。」話落,他便往床上一倒。
「可是你今兒個沒吃什麼,你……」
「回來再替我帶一些就好。」
瀲艷沒轍地看著他,心想他是不想見二爺和三爺,只好將他留在房裡。
應多聞一閉眼,疲憊隨即襲來,儘管無心入眠,但一刻鐘前剛喝下的葯還是將他催入夢中。
他知道這一回自己傷得極重,再加上他無心配合,讓傷勢好得極慢,然而現在,他必須加緊把傷治好。
原以為李叔昂該是會善待她,豈料他竟是如此喜新厭舊,甚至讓她重回青樓!
混蛋,他真想宰了他!
「多聞!」
他猛地張眼,就見瀲艷微鬆口氣的神情。「……怎麼了?」
「沒,你像是作了惡夢,一張臉兇狠得緊,還是你傷口又疼了?」她拿起手絹輕拭著他額上密布的薄汗。
「不是,只是惡夢。」在夢裡,他盡情地殺了李叔昂千百回。「你不是與他們用膳,怎麼回來了?」
他微起身,避開她身上的馨香和酒味。
「吃得差不多了,我惦記著你還要再吃一帖葯,所以先幫你帶一些吃的,待你吃飽了,葯應該也熬得差不多了。」瀲艷當沒發現他的迴避,徑自打開食盒。「都是一些守歲的菜色,是二爺新聘的廚子,味道還不錯,你嘗嘗。」
應多聞隨意地吃了兩口,一會香兒便將湯藥給送來。「小姐,你回房歇著吧,瞧你這兩日忙得每天都睡不到兩個時辰,眼下都現黑影了。」
「我不累。」瀲艷無聲咂著嘴,惱她故意在應多聞面前提起。
「回去歇著。」應多聞沉聲說。
「可是……」
應多聞仰頭將湯藥飲盡,將空碗遞給她。「回去歇著。」
「喔。」瀲艷只好讓香兒將桌面收拾好便跟著一道離去。
待瀲艷一走,他便起身穿上袍子,束起了發,走到屋外,就見李家二爺和三爺正要離去。
「李二爺,在下能否與你借一步說話?」他快步攔下李叔昂問。
李叔昂見他臉色不善,笑了笑,二話不說地拉著準備離開的李若凡。「有什麼話,在這兒就能說了,不需客氣。」開玩笑,這傢伙長得這般高大,雖說傷勢未愈,但真要論拳腳功夫,他被打死的機會太高了,當然要拖著兄弟保護自己。
李若凡橫睨了他一眼,抖開他的手,硬是退開一步。
「二爺為何至今尚未給瀲艷名分?」應多聞也不啰唆,開門見山地問。
李若凡聞言,不禁看了李叔昂一眼,只見李叔昂眨了眨眼,反問:「我為何要給她名分?」
應多聞濃眉一攢,戾氣橫生。「二爺既與瀲艷有了夫妻之實,難道不應該給瀲艷一個名分?!」
李若凡像是難以置信極了,而李叔昂呆了一下,撓了撓臉,笑得有點壞地道:「這事倒也不急,近來事多,不急於一時。」
「李二爺,你當初捧著大筆銀兩替瀲艷贖了身,沾染了她卻不給名分,甚至還要她重操舊業,你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莫不是嫌棄她了吧?」他的眼危險的眯起,像他不給個滿意的答覆,絕不會讓他踏出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