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天曉得當初的事他有多惱怒多愧疚,才會因而買醉在街上鬧事,險些打死了人而被送到蟠城的莊子避風頭。當他瞧見她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她吹奏著笛子那般喜笑顏開,就連曲子都因她而生動了起來,那時的她,美得教他轉不開眼,簡直像是天仙下凡。
「所以長得好也算是好事啰?」回想當時菊姨那氣急敗壞的神情,她不禁有點想笑,想來他也夠大膽,自己都落難了,還敢威脅菊姨。
「也許。」
瀲艷淺勾笑意,回想那段在天香樓的日子,因為有他,才教她不至於天天算計胡思亂想,真要說的話,那段日子反倒成了她記憶中最美的一段。
「多聞,你回去吧。」她突道。
「你要我回去哪?」
「回去——」
「大人。」外頭響起李叔昂像貓叫般的柔嗓。
瀲艷皺了下眉,二話不說準備開門,然才走了兩步,就被應多聞給逮住。「李二爺有何要事?」
瀲艷在他懷裡掙扎著,見他作勢要吻,她乾脆把臉埋進他的胸膛里,自以為避開一吻,殊不知是中了他的計謀,讓他抱個滿懷。
「那個……慶遠侯找大人。」李叔昂在門外硬著頭皮說。
應多聞濃睫微掀。「不見。」
「大人,這樣不妥,要是大人此刻不見慶遠侯,就怕慶遠侯天天上門,對瀲艷……不好,況且慶遠侯府的二爺也在呢。」
瀲艷聽見應多聞哂了聲嘴,而後輕輕地放開她,便道:「讓他們稍等一會,我梳洗一下便過去。」
李叔昂鬆了口氣,跟香兒說了聲便徑自回前院去了。
「瞧吧,你不理人,人家還是想理你的嘛。」瀲艷故意酸他一句。
「總有法子教他不想見我。」應多聞哼了聲,往錦榻一坐。「替我束髮。」
「你明明都自個兒束髮的。」
「手昨兒個被你壓了一晚,麻了。」
瀲艷咬了咬唇,實在不想吐槽他剛剛對她上下其手時,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手麻!
「我去把香兒喚來。」
「你不幫我,我就不見他們。」
「嘿,有趣了,你見不見他們關我什麼事,拿這個威脅我,不覺得好笑嗎?」那是他哥,不是她哥,好嗎。
「是啊,我也覺得好笑。」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瀲艷恨恨地瞪著他。是不關她的事,可問題會整到自家二爺!
惡霸,早晚整治他!
看著應直臉上虛偽的笑意,應多聞不禁想,當初怎會以為他是真心待他好?
「三弟,怎麼大過年的都沒回府走走?」應直走向他,正要朝他肩上輕拍時,他已經快一步地走進石亭里。
「不知道兩位兄長特地來找我,所為何事?」應多聞問,望向亭外的茫茫飛雪,瞧也不瞧兩人一眼。
應直暗捺著惱意,往他身旁一坐。「你這孩子也真是的,年節也不回府,都沒想過母親想你想得緊。」
應多聞諷笑的勾唇,睨了應直一眼。「大哥,我前些日子回府說的話,你和母親都忘了嗎?」
「三弟,血緣是斷不了的,不管怎樣,咱們都是同父所出,流著同樣的血脈,再者你一個庶子想分家……」應直笑了笑,按住了他的肩,附在他耳邊低喃。「是在痴人說夢。」
應多聞笑意不變地撥開他。「分不了家,那就當應家沒有我這個子孫,反正我也不過是個庶子。」
「二弟,你聽聽,你這個三弟桀驁不馴的性子壓根沒收斂,你跟他好好說說,要他以大局為重,他也只有你才鎮得住。」應直哼笑了聲,將站在亭外看著兩人互動的應諒給叫了進來。
應諒踏進亭內,直睇著應多聞半晌,才道:「三弟,外頭傳說你讓照雲樓的花魁給迷得暈頭轉向,家也不要了,甚至還有意娶她為妻,這事是真的嗎?」
「也可以這麼說。」他確實是教瀲艷給迷得此生非卿不娶。
「你太荒唐了!一個照雲樓的花魁,哪怕是清倌也不得為人妻,別說勛貴子弟,就連一般平頭百姓都是,你這是想挑戰律例嗎?」應諒微微動怒地斥道。
「二哥有些誤解我的意思了,先不管是迎她為妻或納她為妾,她就是我唯一的女人,這一輩子,我就只要她一個。」只要能將瀲艷綁在身邊,他可以不計較形式。
「咱們流連花叢的三弟長大了,居然只要一個女人,這原是好事,但對方的身分實在不妥,依大哥看,倒不如你先娶妻,再將照雲樓花魁納為妾,如此一來,誰也沒有多餘的私語。」應直在旁下著指導棋。
「我說了,我就只要她一個,如果今天兩位兄長前來只是想關心我的婚姻大事,那麼兩位可以回去了,天寒凍骨的,怎好讓兩位兄長在這兒吹風呢?」話落,他起身就要走。
應直一把將他扳過身。「應多聞,你好歹也替慶遠侯府想想,你以為咱們丟得起這個臉嗎?我和母親不過是想著流言大作之前,替你謀門親事,再讓你納這花娘為妾,已這般替你設想了,你別不知好歹!」
「大哥,多謝你和母親的關心,但我對長寧侯的千金一點興趣都沒有,更不想拿我的親事權充你和母親結黨聚群的工具,順便再奉勸你一句,政局正亂,一切小心為上。」應多聞笑睇著他,扣住他的手,稍稍使力便教他臉色微變。
「三弟!」應諒趕緊阻止。
應多聞隨即鬆開了手,應直痛得險些軟了腳,只能漲紅臉地斥道:「你這塗不上牆的爛泥,既然想和慶遠侯府斷絕關係,我就稱了你的心!」話落,轉頭拂袖就走,亭外的隨從立即打傘跟上。
「大哥,別意氣用事!」
「大哥,儘管意氣用事,我等很久了。」
「三弟!」應諒低斥著。
應多聞聳了聳肩。「要是沒什麼事,二哥也回去吧,我的聲名正惡,你要是老進照雲樓,或是在二嫂面前提及我,只會教你更為難而已。」當年二哥理當迎娶盛昌伯府千金花璃,可惜盛昌伯府逢劫,於是隔年便另定了門親事,迎娶了平郡王府的嫡女,那女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刁蠻,他都忍不住憐憫起二哥了。
「你……」應諒無奈地閉了閉眼。「雖說這幾年你在京城的時間不多,但像是已經將朝中政局看得極透徹,如果你不回慶遠侯府,只怕有一天我們會變成敵人。」
「不會,二哥是永遠的二哥,不會是我的敵人,且極力想進二王黨的是大哥又不是你,他日要是出事,也是大哥的錯,就算二哥的岳家犯了錯,也與二哥無關。」平郡王是和親王的三子,一直以來都是二王爺一派,可以想見應直處心積慮地想要藉由平郡王搭上二王爺,無所不用其極地賠上了二哥的婚事。
「多聞,二王爺雖在外無太多建樹,但他仁慈寬厚,他日必定是賢君,再者他是皇后所出,立為儲君是天經地義。」
應多聞疲憊地笑了笑。「二哥,有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怕是相處近二十年,也不見得能看透最親近之人的心。二哥,凡事都別介入,就信我一次吧。」
他唯一能確信的是他的二哥待他始終如一,疼他惜他,讀書習武全都拉著他,擋他飲酒作樂,不允他花街尋歡,唯有二哥待他是真誠的,所以他不希望二哥有任何差池,甚至受旁人所累。
「多聞,你跟大哥、母親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應諒低問著。雖說三弟的臉上總噙著笑意,但他看得出三弟對大哥和母親早已無親人之情,可他不明白是為了什麼,只因那段時間他都在營里,根本不知道府里的他過得如何。
「沒什麼事,只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多聞……」
「回去吧,二哥,你不趕緊走,待回程路上,耳根子肯定不清靜。」
應諒應了聲,原是要走,像是想到什麼,又回頭道:「多聞,這幾日聽人說右都御史在查兵部大火和盛昌伯府抄家這兩件案子,你可知道什麼或聽人提起過什麼?哪怕是蛛絲馬跡都好。」
應多聞楞了下。「我不曉得,右都御史怎會突然查起盛昌伯府抄家的案子?」
「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盛昌伯是不可能收賄貪污的,這案子當初本就疑點重重,要是右都御史願意替盛昌伯翻案,真能沉冤得雪,至少盛昌伯在黃泉底下也能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