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紅梅怒放
蘇岳霖跟在寧妃身後,看著這個女人一身粗布麻衣,總是莫名覺得親切,卻又抓不住絲毫頭緒,或許是覺得她與自己娘親有著些許相似之處。
這種相似並非是相貌體態上的,而是讓人無法言狀的氣質,恬淡而自然。
進到屋內,蘇岳霖徑自找地方坐下,並不顯得生疏,一旁的紅袖暗自詫異,本以為是一場龍爭虎鬥,雞飛狗跳,而現實卻是出人意料的和諧。這兩人能安然相處,只是氣氛有些詭異。
「這房間倒是雅緻。」蘇岳霖毫不吝嗇溢美之辭。
在北蒼雖不如中原重禮,卻也很是講究,寧妃自知那身衣衫不適合見客,便進屋去換衣裳去了。只留下一個小丫頭在殷勤得忙前忙后。聽見蘇岳霖的聲音,晴兒臉一紅,有些羞懼。
「這都是王妃一手操辦的,王妃不喜爭鬥,偏愛清靜。」晴兒正在擺弄茶具,她會煮茶,今日卻是王妃要親自動手,所以她也只是打打雜。
「嗯。」蘇岳霖點了點頭,未曾做出什麼評論。不過這小丫頭倒是生得鬼怪精靈,脆生生地討人喜愛。
不多時帷幔掀開,寧妃盛裝而來,不曾擺出什麼排場,也沒有什麼侍兒扶起嬌無力的媚態,面描淡妝,頭飾更是簡單,唯一一件珠釵,以蘇岳霖的眼光看來也不是什麼名貴貨色,相比於宮中的珠光寶氣,顯得平平常常,可以說也許蘇嵬隨意賜下一件物什兒都能換這種東西十件兒百件兒的。
蘇岳霖看多了聽多了,便學得多了,看人自然也是出奇的仔細。對於寧妃美而不媚的裝扮暗自讚賞。雍容華貴,落落大方,的確當得起寧妃這個千萬人求之而不得的身份。
「多有怠慢,還請殿下莫怪。」寧妃舉止端莊,欠身福了一禮。
蘇岳霖起身還了一禮,按說寧妃才是長輩才是,行禮的也該是他,但是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在北蒼還真沒人敢說什麼。所以他這還禮倒是讓身前的女子受寵若驚。一時間寧妃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只能說了句
「殿下難得來此,還請隨意些。」
蘇岳霖點點頭,重新坐下,寧妃開始烹茶,動作優雅,烹茶也別有美感,賞心悅目。
「殿下可是即將遠行?」趁著烹茶的當兒,寧妃問道。
蘇岳霖眼眸一凝,心中頗為訝異。
「何以見得?」
寧妃溫婉一笑,「殿下莫憂,我也不過是胡亂猜測而已。素有行色匆匆,而殿下雖然淡然自若,但有些東西卻是隱藏不了的。」
蘇岳霖默然。
「我雖然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眼力還尚可。」寧妃一笑,將一杯茶遞到蘇岳霖面前。
蘇岳霖遲疑一番,也不否認,接過茶。杯是好杯,茶是好茶,烹茶之人手藝也是極佳。
「好茶!」
寧妃一笑,「謝過殿下誇獎,閑來無事,便喜歡烹茶煮酒,倒也還算有些心得。」說著從那如玉一般的皓腕上攏出一串珠鏈。古樸大氣,當是佛器。
蘇岳霖看在眼中,不動聲色,「您也精通佛理?」
寧妃一愣,「粗鄙之人,談何精通佛理,佛法無邊,我也只是眾生之中,一個待度之人。」
「寧妃過謙了!」蘇岳霖一杯飲盡,再酌一杯,寧妃想要動手,卻被蘇岳霖擋住,「我自己來便可。」
寧妃悻悻地收回手。
「我素聞殿下幼有慧根,天生近佛,殿下可懂佛法?」
蘇岳霖搖搖頭,「街頭瓦巷之言,不可信。正如寧妃所說,佛法無邊,而我也只是個門外漢。」
寧妃雖然沒少聽聞蘇岳霖的性格喜好,但是真正見到之時,卻是感覺眼前一片迷霧,捉摸不透。總感覺蘇岳霖這人飄忽不定,陰晴不定,妖而多變。
「殿下才是真的謙虛了。而且我聽聞,王妃在時,在佛法之上,所行之遠還在一些佛門大家之上。」
談及已故的王妃,在北蒼莫不諱莫如深,尤其是在蘇岳霖面前,更是少有人敢提,寧妃這話一出,侍候在一旁的晴兒和紅袖都忍不住悄悄捏了一把汗。
蘇岳霖也是極為訝異,他的確是不曾想到,這寧妃竟然能有如此大的膽子,若是別人說起那也就罷了,可她卻不同,身份擺在那裡,意味深長。
「寧妃知道倒是不少。」蘇岳霖嘴角一勾。
寧妃驚覺,「倒是我失言了。」
「哪裡!」蘇岳霖不以為意,「我反倒是喜歡敢於直言之人。底下那些所謂不能言,不敢言,都是他們妄自揣測而已。」
寧妃聞言總算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也輕鬆了不少。看來她賭對了,獨處深宮之中,行走多有不便,她雖無欲無求,卻也不是誰都敢惹。能不得罪的便不得罪,而蘇岳霖則是她不能得罪的人。蘇岳霖那如此聰明機巧之人,和他玩心計,只怕會徒惹反感,反倒不如坦誠相待,直言不諱。
「好了,今日也不早了,宮中有大宴,我非去不可,便不在此處逗留了。」蘇岳霖放下杯子,便站起身來。
寧妃匆忙起身相送,「殿下慢走!」
「無須相送,對了,既然寧妃喜愛佛法,我哪裡正好有上乘佛法一卷,高僧大德佛珠一串。正好一併送於王妃,也算是物有所值。」
寧妃眼中喜色難掩,「這如何使得。」
蘇岳霖卻是擺擺手,直接跨門而出。
寧妃望著蘇岳霖的背影,久久不曾回神,晴兒在一旁叫了一聲,寧妃回神,身子陡然一軟,晴兒大驚失色,將其扶住,攙到座位上,倒了一杯茶。
寧妃喝一口茶,緩了緩神。
「主子可是太過勞累,導致體虛所致?」晴兒關切地問到。
寧妃搖搖頭,「聽君一語,同飲一席,如日夜不息,連耕十畝地。」
晴兒不是傻人,相反聰明伶俐,自然知道寧妃口中所言是說何人,只是就算知道也依舊震驚。在她看來,蘇岳霖言語平和,通情達理,似乎也沒什麼可怕之處,還不如蘇嵬的威嚴足。最起碼,見到蘇嵬,那是大氣都不敢喘,可是在蘇岳霖面前,卻是言語調笑毫無壓力。
看出晴兒的疑惑,寧妃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若是殿下真讓你懼怕了,那他恐怕還真沒資格繼承北蒼這偌大的家業。若是讓人人都不怕了,那他也沒資格討論所謂的王霸之道。」
晴兒心中一凜,頓時失了方寸,剛才自己和蘇岳霖言語之時,頗為隨意,也不知有沒有得罪那人。
「你莫憂,殿下何等人物,豈會跟我們這等小人物計較。」寧妃一笑,安慰道。
晴兒連忙直搖頭,「我是小人物,但王妃卻不是小人物。」
寧妃苦笑一聲,一入侯門深似海,做個小人物何其難。不找麻煩,麻煩都能找上門來。寧妃心中苦惱,平日里她說話輕言細語,連那些奴才丫鬟也不敢得罪。可是今日蘇岳霖到這裡來了一次,以後只怕沒有安生日子了。
寧妃坐在那裡,有些心不在焉,卻是不經意間,瞥到蘇岳霖剛剛坐下的位置,仔細一看,哪裡桌上還留了半杯茶。
寧妃一愣,伸手捏起茶杯,眉頭微皺,不知在想何事。
蘇岳霖和紅袖卻早已離開。
「爺,這寧妃如何?」紅袖回頭一看,已經離開了素蘭宮很遠,便開口問到。
「不錯!」蘇岳霖不咸不淡得回答。紅袖覺得蘇岳霖回答的有些敷衍,有些不滿意,追問到。
「什麼叫不錯?」
「不錯便是不錯。」蘇岳霖笑了笑,「你怎麼這麼關心這個問題?」
紅袖撅了撅嘴,「也沒什麼,就是覺得還不錯,身為堂堂北蒼王妃,雖然這地位不尷不尬的,但是能做到這份兒上,也是不簡單了。」
「豈止是不簡單。此人做專弄權,可毀一國。」
「啊?」紅袖愕然,「可我看,她似乎不是那樣的人啊!」
「無欲便無求,無欲無求便無弱點,便是立足於不敗之地。」蘇岳霖回道,「不過,我也只是隨口一言。當不得真,做不得數。」
「話雖如此說,但是爺豈知,爺這兩句隨心之語,若是讓寧妃聽見,不知又該如何惶恐了。」紅袖嘟囔一聲。
「呵呵。隨意吧,其實我也頗為好奇,也不知這寧妃種種作為是真的自己喜好,還是為了投我所好。若是後者,那就太可怕了。」
整個滄州都沉浸在節日的熱鬧和紅火中,只是這背後卻藏了常人看不見的蒼涼和隱憂。
「這北蒼該到之處,都到得差不多了。離去之期不遠矣。」蘇岳霖望著蒼茫的天際,倏爾一嘆。
紅袖眼睛一紅,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她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把環住蘇岳霖的腰際,凄凄婉婉的喚了一句爺。
蘇岳霖伸手捏了捏紅袖的鼻子,「無妨,天下雖大,奇人輩出,但也還沒有能阻我者。」
一句天下無能阻我者,傾盡風流,豪氣頓生。
王宮之內,百頃紅梅,於一日之間,爭相綻放,一眾打理梅選的丫鬟,口口相傳,說是大吉大利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