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仏滅

41.仏滅

「這一次我前來所為的……」

蓮沼第三次的開口,再次被殺生丸打斷。

「你也看見了吧。」他立在樹下,空蕩的袖管隨風而舞,另一隻手則搭在了天生牙的刀柄上:「這把刀有著斬斷陰使、起死回生的能力。你覺得,我會將它輕易拱手讓出嗎?」

蓮沼捏緊手裡佛珠,登時覺得有些難以開口。

看來三十把宗三左文字是絕對換不了對方的刀了,那不如六十把宗三……不行。

「你一定有更為想要的東西吧?」她試探著丟出了話枝:「我願意給予一切你所想要的,無論是千兩黃金、珍奇珠寶,還是美人兵甲,乃至糧草城池……」

殺生丸冷冷瞥了她一眼,不發一言,恍若並未聽見她口中所言,只兀自向前走去。這等高傲的態度,由他做來卻毫無違和之處,彷彿他生來就該是如這般的貴介公子。

「俗不可耐!俗不可耐!」

殺生丸的部下邪見揮舞著長杖,蹦蹦噠噠、惱羞成怒地替主人伸張著正義:「雪旁姬!你竟然敢對殺生丸大人出言不遜!殺生丸大人會看上那些俗不可耐的東西嗎!俗——不——可耐!」

蓮沼的眉頭一跳——不行,衣擺太礙事了,腳抬不起來。……要不是衣擺太長,她早就一腳把這個叫邪見的小妖怪踢到河外星系去了。

「殺生丸,你想要什麼?」她直截了當地問道。

那道白色的身影停住了。殺生丸略略側過身體,朝她投來遠遠一瞥:「雪旁,我以為你會明白,剛才那一刀是特意斬給你看的。」

——言下之意,你應該知難而退。

「是嗎?」蓮沼轉了小半圈佛珠,說道:「我還以為,身為妖的你難能可貴地對那個人類女童有了憐憫之心,正所謂『前心不造、后心不報』,因此決定救她一命。」

「……」殺生丸沉默些許時間,說道:「你在說什麼?」

「就是!就是!」邪見又蹦躂了起來:「殺生丸大人怎麼可能對那個人類女童有著憐憫之心呢?殺生丸大人可是最為血統高貴的……」

「燭台切。」蓮沼忍無可忍,只能囑咐自己的近侍動手。

她手中的太刀聞言,極懂人心地化為了長身玉立的優雅男子。與受到衣裝束縛的蓮沼想比,燭台切雙腳活動自如。他修長的腿一抬一踹,就把邪見踹飛到了天外。隨即,他恭敬地在蓮沼身後單膝跪下,說道:「主上,已經將礙事者解決了。」

天上亮起了一道閃亮的流星。

看著燭台切優雅得宜的完美姿態,蓮沼不由暗自責備自己:這實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眼看部下被踢飛天外,殺生丸卻毫無動容之色。他只是多看了一眼蓮沼身後黑髮金眸的近侍男子,面上卻並未流露出「漠然」以外的神色。

然而,僅僅是這一眼,卻讓燭台切準確地找到了敵意。他反射性地提起了戒備,出言道:「為主上排憂解難,乃是我等職責所在。」

「這把刀乃是我父親遺留之物。」殺生丸緩緩說:「即使於我而言,它已近乎於一把廢刀,不如藏於鞘中,但它也不會流落至你這等外人手上。」

說完這句決絕的話,他便向前獨自行去,白色身影漸漸隱匿於一片綠意之中。

「真是頭疼啊。」蓮沼說:「既然不能軟語相勸,那也只能對不住他了。」

|||

回到雪中邸時,北方的天空又是紛擾滿道的雪。火車馳過凝著寒意的天穹,煥然妖冶的暗紅流火,將當空而舞的細碎六花盡數融化。

於一瞬之間,轎輿便停在了披滿厚雪的宅邸前——正脊高聳,白雪掩映的鬼瓦隱約露出猙獰面目;層疊而上、向外延展的斗拱將屋檐向上拔起。垂有風鈴的挑檐下,竟跪著一名低頭靜候的青年。

由燭台切抱著的蓮沼不由怔住了——這傢伙什麼狀況?

台階上以單膝跪地的青年著一襲桑染色外袍,肩袖與胸前以盤金繩結連綴著黑色鎧甲。戴有白色手套的右手正握著一柄紅柄圓鐔的佩刀,而另一隻手則不懼寒冷地以指點地。天色昏沉,未曾停歇的雪已將他茶色的短髮浸潤,他的雙肩上也已有了隱約的白色——顯然,他已在此地靜跪了許久。

燭台切的腳步停下了。

他將懷中的主人放下,想起主人現在特殊的狀況,便低頭俯在她耳邊說道:「壓切長谷部。」

——壓切長谷部應是曾屬於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的打刀。起始於尾張國的織田信長曾被冠以「放浪奇行」之名,而他的這柄佩刀卻截然相反,初初一看便知曉它是恭謹克制、極為順伏的類型。

多虧有燭台切在旁提醒,才不至於讓蓮沼陷入喊不出名字的尷尬境地來。於是,她便問道:「天冷多雪,長谷部,你在此地做什麼?」

茶色短髮的青年抬起頭來,僅僅看了自己的主上一眼,便重新低下了頭,以恭敬之姿說道:「等主上歸來。」

蓮沼微愣——僅僅是等她歸來,就要沐雪在此地長跪不起嗎?

「倒是不用如此……」

「主上。」長谷部將身體伏得更低,盔甲摩擦發出嘩然聲響。他沉聲說道:「不知我犯下何等過錯,才令主上疏遠於我。冒然發問,只是想得知原因。」

話語之間,茶發青年竟然有了扼腕悲痛之意。

蓮沼登時僵住——誰來教教她,眼前這個狀況該如何解決?

她瞟一眼在身旁假裝神遊天外、保持微笑的燭台切,又看一眼跪在台階上、披著一身薄雪的長谷部,不禁在頭頂盤起了小烏雲——她怎麼覺得眼前的場景彷彿是……公開修羅場?

看著自家主上手僵腳僵、快要維持不住儀態的模樣,燭台切終於想起了什麼,在蓮沼耳邊說道:「其實……今天輪值的近侍本應是長谷部君,但是主上狀況特殊,負責膳食的我就擅自逾越了。」

蓮沼:?!

所以這就是長谷部冒雪跪在這裡、一臉生亦何歡的原因?!

跪在雪中的茶發青年卻忽然抬起了頭,說道:「我已然明白了。若果是您讓我等待的話,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下去。……只要您還會繼續使用我。」

青年的容貌端麗清整,淡紫色的眼眸甫一接觸到自己的主上,便快速地移開,彷彿只要多注目一秒,便會使他打破所守戒律。他的面頰上滿是認真謹慎之色,彷彿面前所立者乃是一碰即碎的罕世珍寶。那樣的神情並非是對待所屬物的憐惜珍視,而是由下至上、以侍奉者角度而生的鄭重慎微。

「長谷部,先……先站起來吧。」蓮沼說:「並不是疏遠你,只是我頭腦混沌,忘記了今天應該由你當值。既然你已經在此地等候許久,那就繼續履行近侍的職責吧。」

燭台切在她的耳邊輕笑道:「長谷部君和我可不一樣,他不敢接觸主上的身體……所以,這段路還是要請主上自己走了。天雪路滑,主上還請注意腳下。」

明明是溫柔無比的語氣,蓮沼卻聽出了負氣的意思——「我不抱你了你自己走吧!」

這群刀是什麼情況!

什麼情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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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殺生丸不願意以物易物,她也只能考慮其他辦法。哪怕陰險惡毒一些,她也是不介意的——即使是血統純粹、妖力深厚的大妖,殺生丸也必然有著旁人不知的弱點。只要掌握其軟肋,想必可以為自己的話語添一二分重量。

雪旁姬的宅邸之中不僅多寶刀名劍,也多各色珍奇鬼玩。其中就有一面鏡子,名為「照萬華」,雖為雜物,卻也因為被束之高閣而變為九九之神。照萬華每每提起當年,都說自己曾照遍百物語敘事者、地獄口青行燈,而今它也只不過是一面鏡子,負責將千里之外的景色送來。

粗陋的鏡面上浮出水波一樣的紋路,隨即一晃而開,顯現出千萬裡外的景色來。額心著彎月、面頰生妖紋的銀髮男子立於草葉之中,默然望著山坡下人煙奚落的村寨。

不多時,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朝著某個方向抬起頭來。於蓮沼的角度看來,就彷彿她的偷窺被他發現了——因為鏡中的殺生丸正筆直地望著鏡面,清冷的面孔毫無表情,一雙冷淡的眼隔著鏡面與她對望著。

鏡面上泛起一陣水波,殺生丸的面孔消失不見。

照萬華不滿地嘟囔道:「被發現啦——被發現啦——」

趴在地上的蓮沼一愣,手臂支著面頰,說道:「這就被發現了?那不如換一個角度吧。」

照萬華重新顯景,這回,它照出的是一個七八歲的人類女童——黑色頭髮、身量矮小,穿著破舊樸素的衣著,赤著一雙小腳,瘦弱不堪的面孔上卻洋溢著笑容。

「這孩子是……」蓮沼想起了她的身份,不由有些驚訝:「這不是殺生丸在林間一刀砍活的小姑娘么?」

沒想到殺生丸竟然真的把這個人類女童留在了身邊。

還說不是起了善念——沒想到殺生丸還是口嫌體正直的類型?

窺視殺生丸很快便會得到警告,而窺視這個人類女童卻風平浪靜、毫無動靜。於是,她便放心大膽地繼續偷窺這個小姑娘。不多時,她就從殺生丸的聲音中得知了她的名字——「鈴」。

她一面觀察著鏡子,一面偷偷打量著障子紙門外那候在透渡殿內的近侍。半開的蓮紋移門漏出他跪坐的一側身體,即使與主人相隔一扇紙門,他卻依舊低垂頭顱、恭敬無比,全然不敢有逾越的動作。

燭台切溫柔成熟,時不時會有讓人忍不住心跳的小動作,相比之下,長谷部顯得極為嚴謹自律。這樣的守戒自持,令蓮沼又起了戲弄的心思。

「長谷部,過來。」她喊道。

茶色短髮、淡紫眼眸的近侍聞聲便走到了她的身側,以同一姿勢跪下。

「你為什麼總是低頭?」她詢問:「我如此醜陋嗎?」

明明知道長谷部絕對不敢如此認為,她卻刻意這麼詢問。

「主上多慮了。」長谷部回答:「我只是……不敢逾距。」

「你很憂慮嗎?」蓮沼從青年的聲音中聽出了一絲徘徊猶豫:「是在擔心我疏遠了你嗎?」

「並不敢令主上煩惱。」他回答。

「有話直說吧,長谷部。」她說。

壓切長谷部猶豫再三,將已到喉口的話辭回腹中。

看他這幅忠心耿耿、決然不肯令別人煩惱的模樣,蓮沼說:「如果猶豫不決,不願意和你的主人吐露心跡的話,那就算了。」

「我……曾被那個粗魯的傢伙轉贈給外臣。」長谷部終於開口說道:「聽說主上想要以物以物,用雪中邸的刀劍交換來西國犬妖的『天生牙』,我……」

他口中頗為厭棄的那個「粗魯的傢伙」,應當是指將它送給黑田如水作為禮賜。曾被忠心侍奉的主人有違常跡地轉手他人,想必長谷部在心中很是不平吧。

「擔心我也會如織田信長一樣,將你轉贈出去嗎?」她說。

「雖然不齒於開口,但確實如此。」長谷部回答:「我存在的意義,即是服侍主上。如果主上不願使用我的話,那倒不如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被國重鍛造出來。」

「我和你口中的那個粗魯的傢伙可不一樣。」她說:「長谷部完全不用擔心這種問題。因為我從一開始就只打算用燭台切做的菜去換刀。」

長谷部:……

燭台切做的菜?!

「而且,現在。」她望向了鏡中笑顏活潑的人類女孩,意有所指地說道:「我大概已經找到殺生丸的G點……不是,軟肋了。」

「主上,G點是什麼?」一臉嚴正、寫滿禁慾的壓切長谷部嚴肅地詢問道。

「啊,就是敵人的軟肋。」雖然被抓到了話柄,蓮沼卻有著謎一樣的從容。

「我明白了。」長谷部點頭。

「恩?」

「以後對陣之時,也許可以大喊『交出你的G點』,以壯我軍聲威。」

「噗——」

就在她被近侍的純潔耿直嗆得直咳嗽之時,移門外傳來一個綿軟可愛的聲音:「主上,有一隻狒狒求見噢。」

「狒狒?」蓮沼一愣。

「是的,狒狒。」屋外的男孩重申了一遍:「應該是說,披著狒狒皮的男人。」

矮小的身影投在紙門上,還未起身,燭台切的聲音就在男孩的背後響起:「主上是什麼人都可以求見的嗎?三層結界都沒能攔住,難道還將這樣的人物恭敬請到主上的面前?」

眼見著燭台切已經替她將事情解決了,蓮沼興趣缺缺地低下頭,繼續觀察鏡子里的景物。

熟料,鏡中卻再一次起了波瀾。鈴的面容消失不見,與此同時,成了九九神的寶鏡也咋咋呼呼地鬧騰了起來:「誰啊——誰啊——誰跑到我的身體來了——」

鏡中緩緩浮現出了一名青年男子的模樣來——那男人有著微卷的、海藻一般的黑色長發,身著剪裁精緻、刺有紫藤花紋的十德羽織,一雙狹長上挑的紅色眼眸透著莫測的深意。他雖嘴角上挑、展露出狀似友好溫柔的笑意,但這份笑意卻並不顯得真誠。

「不打算見一見我的來使嗎?雪旁殿下。」鏡中的男子說道:「為了幫助你取得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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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被迫多戲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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