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新迦納之戰(下)
第四十六章新迦納之戰(下)
織田信長的手中長槍已經折斷了,他丟下半截槍桿,拔出腰間的「左宗三文字」略顯茫然的掃視周圍,入眼的是大片大片的紅色兩頭波旗幟,彷彿濃密的血雲一般重重的圍裹過來。
「難道是天要亡我嘛?」他發出不能置信的低吟,垂首間眼光落到攥在手中的名刀,明晃晃的刀身上依稀映現出一張描眉白面的猙獰笑臉,「當初在桶狹間,今川義元也是如此心有不甘吧?」他下意識的攥緊刀把。
一切就彷彿是一場噩夢!當信長意氣風發的率領雄兵一路高歌猛進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可以看見當秋風吹拂而過,稻葉山城那遍山的金楓搖曳,聞到山下農田中稻浪的芳香。可是轉眼間,天翻地覆,一支又一支的伏兵彷彿從地里冒出來的鬼怪一般從四面八方對自己發動攻擊,不過半刻時間,軍陣就土崩瓦解了。柴田權六不愧他的勇名,是他奮勇突陣為己方打開了缺口得以突圍,可是誰能想到,這居然是敵人的又一個陰謀!稻葉一鐵,這個素有勇名的美濃猛將竟然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再次伏擊了撤退途中的信長,這可真是致命一擊啊!柴田勝家、織田信包、池田恆興、佐佐成政等人失散,津田盛月、毛利新助、松岡九郎二郎先後戰死,如今他被包圍在這片窪地,身邊殘兵不過五百,圍困的齋藤軍卻足足有數千,看來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難道是你的鬼魂在詛咒我嘛?」信長失神呢喃著舉起「左宗三文字」平伸在眼前,雪亮的刀身上一片明凈。
「主公!主公!」急促的呼喊打斷了信長的臆想,他回過神來,正看見渾身浴血的前田利家飛奔到面前。「主公,前面已經支持不住了!請您儘快突圍吧!」
信長盯著一臉血污、盔甲歪斜的犬千代,忽然感覺有些好笑,他指了指四面重重疊疊的齋藤軍,問:「突圍?怎麼突圍?」
前田利家喘息了幾下,掩了口唾沫道:「主公,等下請將您的馬印『金塗唐傘』賜給我,我會組織起一百挺身隊偽裝成您朝西北面突圍吸引敵人注意的!介時就請您朝著東南面突圍!」
「混賬!阿犬你這個笨蛋在胡說什麼?如此丟臉的事我信長會做么!」
前田利家放下手中沾滿了鮮血的長槍,端端正正的給信長磕頭行了一禮,「主公,今後阿犬也許再不能追隨您了,請您一定要多多保重啊!」說罷他跳起身頭也不回的飛奔而去。
信長大張著口,乾澀的喉嚨里卻始終沒能將「回來」兩個字的聲音喊出來,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渾身都不可抑制的戰抖著,良久,他狠狠的深呼吸了幾下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撇眼間正看見不遠處在指揮為數不多的幾支鐵炮射擊的木下藤吉郎。「猴子,立即給我召集起所有的鐵炮,我們要突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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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葉斐一馬當先的狠狠撞進齋藤軍中,迎面一個來不及躲閃的兵卒還沒發出叫喊就被撞飛出去,葉斐斜伸著薙刀,任由鋒利的刀刃借著戰馬強大的衝擊力劃開沿途的一切阻礙。騎兵的衝擊力自古以來就是恐怖驚人的,何況是面對一群倉促應戰的輕裝足輕,一百五十名騎士如同波開浪裂一般的殺入敵陣。
「主公快看!是信長大殿的『金塗唐傘』!」側后的柳生嚴勝大聲呼喝著提醒葉斐。
「看見了!」葉斐大聲答應著,一扯馬韁賓士過去。
一小撮不到三十人的織田士兵被團團包圍在一處低洼的沙地里,他們個個披頭散髮、渾身血污根本看不清楚本來的面目,只有中間一柄巨大的金傘始終光彩熠熠。齋藤軍從四面八方圍逼過來,被圍者的覆滅只在轉瞬之間,這個時候,葉斐帶領著麾下的騎兵殺到了。
「主公!信長主公何在?」葉斐一邊揮刀劈砍兩側的敵兵一邊放聲大呼。
「星之丞!」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葉斐循聲看去,只見一人半跪著以槍拄地,身邊一人一手扶持著他一手持刀,再一細看,認出是前田利家和村井長八郎。
「阿犬,主公何在?」
「主公大人已經向東南邊突圍出去了,我借用了主公的馬印為他吸引敵軍。」
「什麼?」葉斐有種要暈倒的感覺,不過眼下可沒時間讓他發揮感情,「不廢話了,先衝出去再說!來!」葉斐伸手將前田利家拉上自己的戰馬,一旁的可兒才藏也將村井長八郎拉上馬,其他人也紛紛載上剩餘的人。
不過衝進來容易,再衝出去可就難了!方才受到突襲而短暫混亂的齋藤軍已經反應過來,大批大批的長槍足輕從四面逼近,而失去了速度的騎兵威力已經喪失大半。
「跑起來!跑起來!」葉斐大聲的沖騎兵們大喊,不過不少人已經顧不上遵守命令,面對從四下攢刺而來的長槍,馬背上的武士半被迫、半習慣的跳下戰馬揮動太刀奮力搏殺。葉斐知道不能再耽擱了,否則一旦被對方的足輕糾纏近身形成人海戰術自己這百來號人肯定全都得交代在這裡。「嚴勝!你打頭!全軍跟著嚴勝突破出去!」
「看我的吧!殺!」柳生嚴勝響雷般的大吼一聲,縱馬朝看著敵人較少的一個地方衝去,葉斐等其他人迅速跟上。
柳生嚴勝的武勇在這個時候發揮得淋漓精緻,一桿大槍在他的手中舞得如同疾風暴雨一般,當面的敵兵紛紛哀嚎倒地,餘下的也嚇破了膽,不自覺的退向兩邊。騎隊借著嚴勝殺出的這一條縫隙穿梭出去,不過兩邊密密麻麻的槍林就好像是路邊的荊棘,一不小心就能讓走在其中的人被刺得血肉淋漓。當騎隊殺透重圍的時候葉斐回頭一看忍不住的一陣心酸,自己的一百旗本至少犧牲了三分之一,而丹羽長秀的派給他的馬廻更是只剩下十來個了。
不過危機顯然並未過去,才跑出一箭之地,耳邊只聽的一陣弓弦響動,一篷箭雨從側面飛瀉而來,登時有數人中箭落馬。一身拉風鎧甲的葉斐此時吃到了惡果,至少有五支羽箭是對準他射來的,葉斐只絕得左肋和左腿一痛,知道自己中箭了,好在鎧甲結實入肉不深。
「有我稻葉一鐵在此,豈容爾等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一名黑盔黑甲外罩金黃色陣羽織、滿臉虯髯的武將大喝著收弓提槍縱馬衝來,身後跟著至少百餘騎兵。
「我日!」葉斐暗罵一聲,他此時哪裡還有爭強好勝的念頭,加力催馬帶頭逃逸。
兩支騎隊一前一後銜尾飛奔,但是葉斐一方早先經過連番驅馳和戰鬥馬力已衰,其中又有不少是一馬雙騎,漸漸的就被後面的稻葉一鐵追趕上來。馬蹄翻飛間,猛聽得一人高喊:「主公!我小倉鼠之介今日為您盡忠啦!請您以後多多保重!」
葉斐大驚回頭,只見小倉長尾勒回戰馬攔下落後的十餘騎帶著他們翻身殺去,「混蛋!回來!」葉斐驚怒的大喝,同時拽停戰馬,一旁的柳生嚴勝急忙阻止道:「主公!不可以!不要辜負了小倉殿下的一片拳拳忠心!」
葉斐眥目欲裂:「混蛋!難道要我眼睜睜的看著部下去送死,而自己卻逃之夭夭么?」
柳生嚴勝的表情少有的嚴肅起來,「身為主君有時必須膽小,主君若是被敵人砍下腦袋的話,一家一族都會被連根拔起、旦夕覆滅,活到最後成為家族的支柱才是主君的責任!家臣則不同,為主君而死是他們的使命和光榮!心甘情願而亡才有忠誠的意義!」
葉斐不可思議的瞪圓了雙眼,「去你嗎的!死了的話再忠心也沒用了!」他突爆粗口罵得本來神情沉重的柳生嚴勝滿臉獃滯,他翻手將身後死人一樣貼在背上的前田利家推下馬,舉刀大呼:「我緋夜真輝絕不會拋棄與我一同奮戰的部下!來啊,緋夜家的勇士們!跟著我把屁股後頭的齋藤狗賊全都趕回老家去吧!」
「嘿嘿吼!」葉斐的表現令部下們個個熱血沸騰,鬥志激昂,他們咆哮著跟隨葉斐一起返身朝追兵殺去。
正被小倉長尾等人糾纏的稻葉一鐵對於這出乎意料的逆襲明顯準備不足,他不明白對方剛才明明狼狽而逃被逼迫的不得不斷尾求生,怎麼忽然一下子變成回首逆襲了?
「來啊,先取這老狗的首級,嚴勝,才藏,不必跟他講什麼道義,跟我一同出手!」葉斐毫無愧色的招呼自己手下的兩大打手圍攻,雖然一時熱血翻身殺了回來,但他並沒有喪失理智,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卑鄙!」稻葉一鐵怒氣勃勃的大喝,不過還不等他說出第二句話,兩支長槍和一柄薙刀就從三個方向幾乎同時刺到,驚得他連忙招架。緋夜家的武士受主君激勵氣勢如虹,人人悍不畏死地大呼酣戰,人數雖遜於對方卻反而佔據優勢。這邊葉斐、嚴勝、才藏三人圍住稻葉一鐵迴轉廝殺,他們三個雖不是三英戰呂布中的三英,但稻葉一鐵更算不上是呂布,不過數合就被可兒才藏的鐮槍划傷了手臂,幾名部下連忙趕來掩護著稻葉一鐵撤退。結果一通大戰下來,追兵居然被逃兵給擊退了。
戰鬥勝利,緋夜家的武士們興奮的歡呼:「萬勝!萬勝!主公萬歲!緋夜家萬歲!」
葉斐來到小倉長尾面前,他之前拚死阻截的時候左肩被刺了一槍,現在正在包紮。「鼠之介!你知罪么!」葉斐大喝道。
小倉長尾抬頭見是葉斐急忙掙開為他包紮的同伴跪倒在地,「主公!」
「你這個傢伙,差點令你的主公我成為拋棄部下的不義之徒!」
小倉長尾熱淚盈眶,重重的叩頭在地,哽咽道:「主公!我鼠之介願為您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葉斐的眼眶也有些濕潤,這種男兒意氣,主臣之義是他從前所無法想象的,「好了,現在還不能耽擱,敵人的追兵還在後面,我們儘快離開!」
一場戰鬥空餘出了幾匹戰馬,葉斐牽上一匹來到前田利家面前,對方依然坐在剛才被推下馬的地方一動不動。葉斐調侃道:「怎麼了,阿犬?難道剛才被我從馬上推下來加重了傷勢?」
前田利家也不答話,目光古怪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徑自支撐著站起來爬上了馬背。
連番的激戰使得人馬都很疲憊,好在此處已經距離木曾川不遠,到河岸溯流而上的話就可以回到鵜沼城了。想不到的是,當他們抵達河岸的時候卻在看見了一地狼籍,河灘上到處是死去織田家士兵的屍體和倒下的旗幟,一個矮小的人影茫然的在那裡轉悠。
「猴子!你怎麼會在這裡?」前田利家顧不得傷痛衝上前去抓住藤吉郎的肩膀猛搖,「主公呢?你沒有跟著主公突圍么?」
滿臉血污的藤吉郎的歇斯底里的大哭大喊起來:「不知道啊!主公帶著我們一直衝到了河邊,沒想到卻有齋藤軍士兵突然乘著船從河裡殺了過來,他們一上來就亂箭齊發,我中了一箭就昏過去了,醒過來就看見到處的屍體。主公,主公他不見啦!」
(PS:織田信長的那個馬印,就是那柄金色的大傘真正的叫法我沒查到,就自己編了一個,如果有朋友知道的話請在評論里告訴我,謝謝了哈~~)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