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許是今日宴會實在累了,還未梳洗好阿綿就掩唇打了幾個哈欠,眼神迷濛,隨時就要睡去。
香兒心疼道:「小姐,不如就推了明日五公主的邀約,好好歇息一會兒,最近小姐都沒得個空閑的時候。」
「嗯……不行。」阿綿擺了擺手,「五姐姐那是早就約好的,推了她鐵定要氣惱,指不定還要到府里來和我理論一番。」
這幾年五公主寧清惋也越發率性了,年至十八都還未尋駙馬。倒不是沒人敢娶,而是她沒一個看得上的,之前好不容易有忠勇侯家的公子鼓起勇氣多次示好,各種偶遇,但寧清惋看不上他的作風,覺得娘兮兮毫無男子氣概,拿著鞭子將人抽跑了。
為這,容妃不知愁掉了多少根頭髮,可五公主有外祖父和太子撐腰,在這件事上根本不願妥協。
由於平日阿綿和五公主走得太近,程王氏都有幾分擔憂,生怕自家乖巧可人的女人也被帶得生猛彪悍,不止一次告誡阿綿在這些事上絕不可向五公主學……
想到寧清惋鬧出的一些趣事,阿綿不禁有了笑意,緩步上榻,「把我明日要送給五姐姐的扇子備好,其他燈都熄了,只留一盞邊上的八角琉璃燈,你們也早些去睡吧。」
「是。」香兒小九等人退下。
阿綿揉了揉疲乏的額頭,目光投至梳妝台上靜放的一對紫玉芙蓉耳璫,眸光微微閃爍,便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
東華宮中,太子緩緩擦拭長劍,聽得有人推門,平淡道:「可交待了?」
「沒有,那人嘴硬的很。之前被殿下一劍刺穿肩胛,現在已經痛暈了過去,用鹽水也未曾潑醒。」來人小心翼翼回稟,太子殿下如今看著雖平靜,可正是這種風雨欲來的氣息才叫人膽寒。
「嗯。」太子放下劍,「既然有骨氣,那就成全了他。陛下那邊如何?」
「陛下宮中倒是毫無異動,侍衛們十二個時辰嚴防盯守,但凡有一絲不對勁都能馬上制住。」
太子冷笑一聲,「看來是沖著孤來的。」
那人低首,其中道理誰都明白。畢竟現在陛下不理朝政,如果太子殿下再出事,這大蒼可不就要亂天了。
「當初張太醫如何進的張家,如今可查明了?」
「屬下…仍未查到。」那人有些慚愧,「當初張府付為灰燼,屬下派人去打聽張太醫的妻兒,親朋好友,竟誰也不知,都道張太醫平素獨來獨往,與人不親近。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尋到一個和張太醫有五分相似甚肖其子的青年,那人又道確實有父曾為太醫,但在多年前就已逝世,屬下查明也確實如此,線索便斷了。」
「出去,自領十板。」
「是!謝太子殿下。」
太子復起身,踱至窗外,空中星光正逐漸暗淡,天光初顯。
他抬起沾了一絲血跡的右手輕嗅,似乎還能聞到之前在那刺客身上染上的淡香。
那香味他再是熟悉不過,正是長姐清悅常熏的沉水香。
***
一夜無夢,春眠正酣,阿綿就被外面唧唧喳喳的鳥叫聲鬧醒。
才出了個聲,就有婢女推開門笑道:「小姐醒了。」
「怎麼這麼熱鬧?」
「小姐不知,今日一早就有幾隻喜鵲在廊前叫喚呢。」婢女為她罩上外衫,「夫人見了也高興得很,說是吉兆,又是在小姐房前,道小姐最近有好事發生呢。」
阿綿撲哧笑道:「有好事?我可想不出最近有甚麼好事會與我相關,香兒小九她們呢?」
「她們在拿穀子喂那幾隻鵲兒呢,它們倒也乖覺得很,似是知道奴婢們好意,見人靠近都不會飛呢。」
「哦?」阿綿有些好奇,推開小窗看去。檐前果然立了幾隻嬌小的喜鵲,正嘰喳叫著,不時啄一下香兒她們扔去的穀粒。
「奴婢們都說是有靈性的,才在小姐房前不走呢。」婢子接道,「可惜夫人不讓奴婢們抓來養著,說是會折了福氣。」
阿綿點頭,「這種鳥兒特地抓來養著倒失了寓意,若因為沒照顧好有個什麼意外就更不好說了。你去叫香兒她們進來吧。」
「是,奴婢這就去。」
「嗯。」阿綿抵頜朝外眺望,除了那幾隻可愛的喜鵲,還有不遠處小花園滿目的□□。
對窗外輕輕吸氣,撲鼻而來的是這個時節特有的泥土芬芳和晨風送來的湖水氣息。
春意盎然,叫她不由心情大好。
「月前我讓人種下的那株銀杏如何了?」
「已經發出芽兒了。」香兒為她梳髻,小九正挑選合適的春衫,「再過幾日便能長出樹形來了。」
「嗯,讓人把旁邊圈起來,免得有人粗心大意踩上去。」
「早圈著呢。」香兒笑道,「夫人還來看了一回,道是什麼寶貝,讓小姐這般上心,還親自澆水去。」
阿綿眨眼,「不過是從三哥哥那兒磨來的,種著玩兒罷了。」
小九似忽想起什麼,「對了小姐,張小姐一早便打發人來問,邀您去游湖。奴婢想著先等您醒來再回,但夫人聽說您今日與公主有約,便代為回絕了。」
阿綿唔了聲,表示知曉,那位張小姐是御史大夫張承的長女,性格爽利,值得一交,可惜每次都想給自己和她哥哥牽線搭橋。
「前陣子二哥給我扎的紙鳶呢?」
「小姐說的…可是那隻青鳥式樣的紙鳶?」小九小心問道。
「難道二哥還給我扎了別的?」阿綿笑意盈盈反問,隨意選了一支簪子,「天兒這麼好,風也不大,正適合去放紙鳶,五姐姐應該也很喜歡。」
小九聲音有些低了,「大少爺偷偷來要過一回,說要對著青鳥紙鳶做個更好的,不想…直接被大少爺戳破了,至今也沒還回來呢。」
香兒怕她生氣,忙解釋道:「大少爺說小姐不喜歡放紙鳶,定不會記起來的,說若是您記起了就去尋他要。」
阿綿:……
她這大哥是夠幼稚的,還沒有比他小了一歲的二哥沉穩。
「那就換別的。」阿綿心情正好,決定改日再去找她的好大哥算賬。
用過早膳,阿綿來到和寧清惋約好的地方,正是京城內有名的太清湖旁。
太清湖周圍栽了一圈倒柳,如今春季正是發出柳芽兒的時刻,生機勃勃。湖旁另設有亭台水榭,桌椅皆別出心裁地以木雕成,製成各種有趣式樣。
寧清惋早派侍衛將湖周圍的人清了乾淨,阿綿到時,便見得她滿面笑容地坐在亭間,面前站著一個正唱戲與她聽的小戲子。
阿綿走近了一看,才發現那小戲子生得格外俊俏,雖敷了一層□□,也不難看出少年的精緻秀麗來。
見到阿綿,小戲子揖首行禮,寧清惋這才發現她,不滿道:「晚了。」
「總得讓我梳洗一番吧。」阿綿和她隨意慣了,打趣道,「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嗎?」
「我怎麼了?」寧清惋低頭看自己,她今日做得是少年裝扮,端得是風度翩翩,瀟洒倜儻,「難道不好看么?」
她合上摺扇,挑起那小戲子下頜,「青音,難道本公子不俊俏嗎?」
名喚青音的戲子微紅了雙頰,道了句「俊俏至極」便不再言語。
阿綿悄悄翻了個白眼,和她咬耳朵,「你不是說不喜歡這種……嗯,娘兮兮的?」
寧清惋也耳語道:「本公主那是特指駙馬,若駙馬也願意像青音這般被我養著,對我唯命是從,那就不介意了。」
阿綿汗顏,這位五公主還真是貫徹了她從前的話語,要養三千面首啊。
「準備做什麼?」阿綿讓青音退到遠處,「先說好,騎馬不去,游湖不去。」
阿綿不愛騎馬,雖然她喜歡在馬上迎風賓士的感覺,但是……之後腿側火辣辣的疼就該她受好幾天了。
游湖的話,實則是她最近游得太多,導致現在看了船就暈。
寧清惋笑得狡黠,「誰說今日是我做安排了?」
「不然還能有……太子哥哥!」阿綿驚喜出聲。
近幾年她已經很少在宮外見到太子了,因為元寧帝將朝事全權托理,太子就忙了許多。
太子一身玄色緞袍,袍內露出金色祥雲鑲邊,腰系紫色鍛帶,劍眉上揚,正大步流星朝她們走來。
他腰間懸著一把利劍,氣勢逼人,也不知是從何處趕來。
「阿綿。」太子立在她身前,神色雖無異常,但阿綿還是瞥見了他眼角的一抹青黑。
「太子哥哥昨夜沒睡嗎?」
「審了幾個小賊。」太子坐下,眉宇間絲毫不見倦色,笑道,「今日孤帶你們去個好地方。」
等到了他說的好地方,阿綿才知是繞樑閣,她聽人說過幾次,據聞這裡的伶人都是精心□□,聽過她們唱曲兒彈琴,可三日不知肉味。
寧清惋喝了口茶,「二哥就是帶我們到這?我還當是什麼新奇的地方,也不知這閣里的人,可比不比得上我家青音的嗓子。」
本來太子一直視他人若無物,寧清惋一提才發現旁邊這油頭粉面的小戲子,當即不悅道:「滾出去!」
青音看向寧清惋,卻見她只是自顧悠悠品茶,微一咬唇,便告罪退下了。
「孤說過什麼?」太子掃過寧清惋,眸光銳利,「不許讓這些玩意兒出現在阿綿面前,你若帶壞了她,孤先替你母妃把你收拾了。」
寧清惋吐舌,小聲道:「我也沒做甚麼,不過是讓他唱了幾支小曲兒。」
阿綿以手抵額笑看著他們,太子代為掌理朝政幾年,已經越發有帝王威嚴了,如今很少見到他這樣故意嚇唬人的模樣。
「阿綿你也不幫幫我。」寧清惋被自家二哥治得差點約法三章,小聲抱怨。
「我可不敢。」阿綿同樣小聲,「太子哥哥現在可凶了。」
說著她齜了齜牙,正好被轉過頭的太子抓到,忙對他討好地笑笑。
見她這如貓兒般笑眯眯討好的模樣,太子便沒了氣勢,只用扇子一敲她,「你可別和小五學,不然孤饒不了你。」
「知道啦。」阿綿擺手,「阿娘都不知說過多少遍了。」
宮中有兩個特別的公主,一是長公主,自駙馬死後便帶發出家,每日在宮中青燈古佛地過活;二就是五公主了,眾人提起時不敢說什麼詆毀的話,只道是生錯了性別,行為處事真是放蕩不羈,頗有風流才子之態。
太子殿下對這些妹妹向來縱容得很,或者說是不願多管,所以對某些言官上諫的關於五公主不守女德云云,時常是左耳進右耳出。
有兩位身子綽約的女子輕移至屏風后坐下,聲音婉轉動聽,「不知幾位客人想聽些什麼?」
「不如來一曲近日京城中傳唱最多的,醉花陰。」寧清惋開口,她對這些最是了解。
她特意放低了聲音,本就雌雄莫辯的聲線顯得低沉起來,女子還道是位公子點的,柔柔應聲后便有另一人開始彈奏。
阿綿聽得昏昏欲睡,她向來就對這些東西缺乏欣賞能力。如果除了屏風,讓她觀賞一下兩位美人也許她還能精神些。
才過了半刻,阿綿被寧清惋彈來的一粒花生驚醒,見她對自己擠眉弄眼,便朝旁邊看去,不由怔了一下。
太子斂眉閉目,也不知是在假寐還是真睡著了,腰間長劍被解下放在了桌上。
寧清惋口語道:「我出去會兒,馬上便回。」
阿綿哪裡不知她是想去尋她的小青音,無奈揮手,任她去了。
寧清惋一走,廂房內便只剩下了伶人悠悠的琴聲與吟唱,阿綿沒了睡意,便不由注意到了手邊散發著寒意的利劍。
劍身細長,並無贅余花紋,樸素得很,與太子向來的風格倒有些不同。
阿綿伸手緩緩撫過冰涼的劍鞘,似乎能感受到它瀝血時的鋒芒。
撫至劍端,她便被人捏住了指尖,抬首正對上太子噙了笑意的眼眸。
「它就這般好看?比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