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四川鏖戰(五)
一個月之後,景炎元年七月初,(元朝至元十三年,西元1276年)已經是盛夏時分,此時川南下起了陰雨,土地變得格外泥濘。此時川西王相李德輝、管軍萬戶速哥、河中府船橋水軍總管石抹不老正在督促水軍將部分元軍官兵與大批軍資裝運南下,由於官船不夠,把私家商船和民船一千多隻也徵用過來。由於上個月旦只兒兵敗被殺,速哥的水軍損失慘重,不得不向成都管軍萬戶禿滿達兒借得部分習得水戰的兵士補充。這一次,他們在戰船和民船上多加了幾條水龍,還有很多大桶的碎土。
速哥收集了不少情報,他料想自己依舊控制著石磐寨,上游牛頭寨的草寇們並未趁勢而下,可見對方不僅兵少力弱,也無多少戰船。眼下速哥與石抹不老搜集官、軍、民、商各船共計多達二千餘只,集合全部四川路水軍三萬多人,聲勢浩大,與草寇們相比,實力極為懸殊。但是速哥與李德輝等人並不敢掉以輕心,他們小心籌劃著,將戰船合理的分佈在船隊四周,還派出不少舢板和小艇,四處探查,沿岸的探馬更是多達一千多人。
與此同時,西川行院的陸軍大隊人馬正走得人困馬乏。將士們因為惦記著瀘州城內被質的家屬,還能勉強打起精神,日夜兼程的趕路。無奈川南道路崎嶇,幾乎全是丘陵、山脈、梯田、小路,北方人的戰馬很難發揮作用。加上春雨綿綿道路泥濘,一日不過行進三十餘里,簡直跟爬著去瀘州一般。劉思敬雖然心急火燎,卻也無可奈何。
這一日又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到了申時,天色漸暗。騎兵尚可,步軍已經是勞頓不堪。劉思敬望了一眼這半死不活的鬼天氣,張口罵了一句,知道今日實在無法前行,便傳令安營紮寨。士兵們的衣服已經濕透,趕緊支起雨棚,生火烘烤衣服。步軍的靴子上沾滿了泥漿,肚子也開始咕咕直叫,大伙兒一聽到安營的消息,紛紛在四周找地方開始架起軍帳,有的實在疲憊,隨便找了個可以遮雨的大樹,一屁股坐下就倚著睡著了。
劉思敬獨自在自己大帳中喝著悶酒,他入川之後,少遇敵手。在他心裡,只有行伍出身的張鈺是個勁敵。就在最近,當不花同意西川軍拔營回師瀘州后,汪良臣還不死心的想撈一把再走。他分一路佯攻開州,自己帶兵偷襲重慶,結果中了張鈺的埋伏,身中四箭,差點兒一命嗚呼。東川軍最後一敗塗地,不得不轉到貴州與湖廣一帶對付那些鬼軍(指少數民族的抗元部隊)去了。
劉思敬想象著良臣那副狼狽樣子,嘴角生出一絲嘲笑。沒多久,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又不禁將眉頭擰成個「川」字。本來,經過情報的搜集、整理、分析之後,他同其他西川軍將領一樣,認定瀘州不過三四千草寇——這還是往多里算,踏平神臂城不過舉手之勞。那個導致他小心謹慎的查探敵情而晚了十幾天動身的賽義姆,已經被他斬首。想到目前行軍的苦難,他後悔不已,就是耽誤了這區區十餘天的功夫,陰雨造成的不便才讓他極為煩悶。
劉思敬抽出元軍的一份報疏,重新看了一遍。目前元軍上下,對瀘州丟失的經過已經清楚,而劉思敬等人,對這支幾千人的「狡賊」,並不如何放在心上。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妻兒居然身陷賊手,這讓他感到萬分羞惱。劉思敬與諸將已經商議好,拿下瀘州后,用屠城的辦法懲戒這些不安分守己、膽大妄為的流民。可是前些日子傳來的消息,讓整個西川軍騷動不已,也讓劉思敬對這支「草寇」重視起來。為了這個,他特意又將幾份軍疏、塘報翻出來細細觀看。
六月初,元軍奮力攻破石磐寨,殺死宋將任慶,斬首三千多人。在掃除後患之後,被兩具漂屍(趙金、趙匣刺)激怒的旦只兒立即揮師逆流而上,準備先奪下牛頭寨,為收復瀘州釐清江上道路。旦只兒久經沙場,但是面對區區幾千「草寇」的挑釁,也讓他亂了方寸。這次本來實力懸殊的戰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旦只兒竟然全軍覆沒,自己被活活射死,首級讓草寇們懸挂在瀘州城牆上示眾。消息傳來,元軍上下震怖。劉思敬尤其吃驚不已,他知道旦只兒雖說是個地道的北方人,而且是個從馬背上長大的蒙古塔塔爾族人,卻極具水軍作戰的天賦,是水軍萬戶速哥帳下第一猛將!旦只兒由至元七年入蜀,先後敗宋軍於敘州(宜賓)馬湖江(宜賓至南溪一段江面),攻打嘉定(樂山)敗宋軍於夾江。第一次打瀘州時,他又指揮水軍在黃艤一帶江面上巡邏,使得江南宋軍和鬼軍未能趕來聲援瀘州。梅應春降元以後,他又率水軍順江而下攻打重慶,打敗宋將張萬,並上岸,一直追到小龍口。因此,他在長江上游一帶,有極高聲威。
旦只兒的陣亡,使得元軍不敢再輕視瀘州城的這些「草寇」。劉思敬和西川軍的諸將已經多次盤問過探馬和在沿江一帶為元軍活動的南人姦細,儘管知道了個大概,可是常常想起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旦只兒的五千水軍幾乎集合了速哥帳下的全部精銳和最好的戰船,實力遠遠超出那幾百個牛頭寨「草寇」,卻不想居然一戰盡墨,活著逃回的只有不滿一百人,而且幾乎個個帶傷。根據逃生者的描述,旦只兒的水軍長驅直入,在沿江一帶沒有碰到一個敵兵。當水軍快到達牛頭寨下面的江面時,突然主艦和前面的幾排戰船紛紛燃起衝天大火,到處是黑煙滾滾,四處瀰漫。很多元軍將士被活活嗆死,或是被火燒死。後面的戰船以為前軍中伏,都趕上去支援,結果擠在一處,讓濃煙熏得無法睜眼。很多戰船多處進水,開始沉沒。旦只兒不得不傳令戰船散開,各自登陸。草寇們施放的煙霧極為濃烈,帶著強烈的硫磺味兒,使得元軍將士無法操控戰船,火勢越來越大,將士們只好棄船逃生,鳧水上岸。豈料敵軍掐算極准,提前開始在上游傾倒大量火油,沿江燒斃大批元兵。
最後上岸的元軍不足兩千人,驚魂未定,卻又發覺兩岸都有埋伏。岸邊的密林和地堡里鑽出數百個敵軍,推著樣式古怪的木車,上面架著大弩,霎時間萬弩齊發,元兵紛紛倒下,剛剛上岸的旦只兒也被射死。倘若不是敵軍兵力太過單薄,恐怕根本不會有一個元兵可以活著逃回。
盤問過敗兵后,拜延和千戶扎忽帶,萬戶郝扎刺不花等人認為不過是草寇們藉助了元軍留在牛頭寨的大量軍械而已。但是隨著情報深入,以及隨軍工匠們的分析,劉思敬已經意識到不是那麼簡單。現在已經知道敵軍的弩箭十分強勁,而且可以連發急促,不容喘息,這是元軍們從來不曾聽說的。西川諸將不明白的是:旦只兒可謂經驗豐富的老將,那麼為何戰船會好端端的起火,為何船上的水龍不能撲滅,為何戰船多處破碎進水?旦只兒的水軍至少一半戰船沉沒江中,其餘基本被敵軍俘獲,這是很多人看見的。劉思敬十分費解的是:究竟什麼東西,可以讓多艘戰船同時起火破碎?
更讓劉思敬擔心的是這支草寇們的強弩。旦只兒覆沒后,元軍幾乎被屠戮殆盡,上岸后被殺死的元兵,他們的屍體拔掉箭后復又被拋入江中,順流而下。很多下游的元軍搜集了這些屍體驗看,有的屍體上面的箭傷多達三十餘處,而且幾乎全部都擊穿了盔甲,甚至貫透了全身。速哥對他說,這箭傷極像宋軍的床子弩。但是劉思敬等人都清楚床子弩並不能夠連擊連發,而且那玩意兒不好製造和使用,在宋軍的正規部隊里都裝配很少,那為何草寇手中有如此之多?根據描述,兩岸的弩車多達兩百部以上,而且可以「三忽兩發」(一忽為一秒左右),多不間斷,箭如飛蝗,力道也大得驚人,有一支箭竟然在兩百步之外(約三百米)射來,不但擊穿鎧甲,還將一名士兵穿透身子,扎進了後面士兵的胸口,將相鄰的兩人串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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