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迴音撞進苦薏的耳朵里,聽到自己的笑聲,她抬頭看見六張面無表情的臉……直接就放開手讓筷子掉在地上。

「……失禮了。」她很優雅的起身拉開椅子,慢慢的蹲下身子……鑽進桌底下。

一頓早餐在苦薏爆出的笑聲中結束了。

雖然出了點小差錯,苦薏也算是享用完鼎鼎有名的辛家早餐——

「西門孫兒?」

蘑菇屋關著窗門,光線從天窗掃入,微微幽暗,兩朵蘑菇屋空間寬敞,容納原有的一組桌椅和她的家當還有足夠的空間充當她的舞台。

辛雅風就坐在長沙發上,隔著茶几,看她一下子瞪著大眼,一下子發出狂笑,一會兒又迅速蹲下,表情帶動作說得很起勁,一大早她可真有精神。

「因為我還沒想到我和千秋大人的孫子要叫什麼名字,所以暫時就叫西門孫兒。」苦薏說到西門千秋,一臉羞答答,和剛才站在窗口刷牙的模樣判若兩人。

「……然後呢?」辛雅風看了一下手錶,他花掉十分鐘的晨跑時間,還沒聽她說到一句重點。

然後……

苦薏東張西望,跑去角落搬椅子,擺到辛雅風面前。

她先立正站好,整了整表情,抬高下巴,用稍微遲緩的動作,一派威嚴地緩緩落坐。

辛雅風看不懂她想做什麼,不過她的動作和轉換出來的表情有三分樣,看起來像……

苦薏橫眉一掃,利目一瞪,手指向他——

「偷戶口名簿,瞞著家人登記結婚,你們眼裡還有長輩嗎?簡直是把婚姻當兒戲!」聲音變了,粗嗓干啞似老人,嚴厲的口氣和語調很好辨認,就是模仿辛家的太爺。

「這些話……是曾祖父對你說的?」辛雅風眯起眼睛,集中的焦距在她的臉色上,看她模仿曾祖父生氣的模樣,對老人家把氣出在她身上,他頗為詫異和狐疑。

「辛家五代單傳,身為辛氏集團的繼承人,辛雅風的婚事豈是他自己能決定!」苦薏一隻掌風推出去,對辛家的寶貝辛雅風抖著五根手指,稀有珍貴的五代單傳哪!

辛雅風看她把五根手指晃得都快斷了,每一根手指都晃著對他的嘲諷,辛雅風只是覺得……就算曾祖父真給她氣受,似乎也不用太擔心她受到委屈,她一個人就可以玩得很開心。

「喂,辛雅風,你說說,為什麼我要代替你被罵呢?」苦薏兩手一抱,看著辛雅風。

「……抱歉。」辛雅風嘴裡說抱歉,內心卻另有所思,似乎對於苦薏的片面之詞持保留態度。

「你是不是在想,令曾祖父選在你辛雅風踏出國門后,才把別人家的女兒叫過來罵,對自己的寶貝曾孫的溺愛和偏袒,一點都不像他老人家平常的作風。你懷疑我誇大其詞對不對?」苦薏看辛雅風那張臉,喜怒不形於色的,心思藏得好深,她不挖掘,他肯定一句也不會透露。

辛雅風這時候多看了苦薏好幾眼,才坦誠道:「老人家的確有些脾氣,不過向來嚴以律己,公正客觀,他行事深思熟慮,魯莽衝動遷怒於人淺薄行為不是他平常的待人處事。」

「但是你心目中寬以待人,深謀遠慮的偉大老人家,指著他五代單傳好不容易娶進門的曾孫媳婦兒——我的鼻頭,狠狠颳了一頓拂袖而去,接下來啊,令堂大人也就是我的婆婆噹噹當地登場了。辛雅風,原來你長得比較像你母親呢,白白的,冷冷的,很有氣質……」

「你離題了。」辛雅風已經見識到她閑扯的功力,他若不出聲打斷她,他永遠不會知道她為什麼搬進蘑菇屋。

「唉,我滿園的黑花什麼時候才能種出來……」

這回扯得更遠了。辛雅風冷冷地瞪著她——

「辛雅風,大家都是這麼聊天的,一般人聽到我這麼說都會順口問我為什麼想種滿園的黑花,進而互相了解認識交朋友,秉持散播歡樂散播愛的精神——」苦薏還沒扯完,辛雅風起身準備走人,她趕緊拉住他,端著笑臉把他請回觀眾席上,繼續說。

「令堂大人我的婆婆就很貴氣優雅地端著骨瓷茶杯,那個茶杯一看就知道價……」在辛雅風一雙冷眼下,苦薏自動消音,清了清喉嚨挺直腰桿,兩手把茶一端,拉高聲線,清冷地哼道:「你叫苦薏是嗎……辛家需要媳婦,但是不隨便選媳婦!要進辛家的門,還得經過這個家裡每一個人的同意,你得先過五關斬六將,上山砍柴挑水,下山磨豆煮豆漿……好啦,後面是我加的。總之呢,令堂大人我的婆婆給她的媳婦下馬威,警告你的挂名老婆我說,你跟我登記結婚是一回事,想當辛家媳婦得先經過磨練和考驗,獲得辛家三代首肯,他們才會承認我是辛雅風的妻子。」

「……所以,讓你住進蘑菇屋,是準備磨練你?」

「哈哈,說磨練是好聽,光看我們兩人的外表,我猜你一家人看到我時,當場臉就黑了一半,心裡頭為你哭死。你是財閥世家的獨生子,我是小康家庭出身,上面還有一個哥哥跟我搶飯吃;你們講究門當戶對,維持優良血統,我們家世代都以突破傳統為目標,我奶奶在她那個保守的年代就未婚生子,獨自把我老爸扶養長大,所以我老爸是從母姓,我跟奶奶一樣姓苦。我阿母呢……這說來話就長了,總之你學識淵博,青年才俊,我種花是專業,專業以外我只會玩而已。這麼一比較下來,你家的人沒當場把我一腳踢飛出去,還肯讓我住在這裡,等著我自己出去,算是很給面子了。」

苦薏很知道自己哪根蔥、哪根蒜,這不是說她看不起自己,是說明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裡,蔥和蒜在很多菜色里增香添味,只是從來都不會成為主菜里的主角。

辛雅風凝視苦薏,他平常不說話,只是沉默不回話,卻很少回不了話……

她臉上沒有嘻笑,沒有自嘲,只是客觀的指出來社會眼光底下,他和她之間的差異,他的家人選擇媳婦的條件……

辛雅風一心以為他肯娶妻,一票老人就歡天喜地了,他的確是忽略了以往送進他房間每一張相親照里的小姐,家世背景都是經過精挑細選,和他門戶相當這一點。

但是……

辛雅風隱隱扯眉,雖然她絲毫沒有貶低自己,也沒有嘲諷他的意思,一番話從她嘴裡說出來,看著她過於不在意的表情,他愈想愈刺耳。

「辛雅風,你說曾祖父老謀深算——」

「我沒說過這句話。」辛雅風莫名不悅。

苦薏怔了怔,發現自己說錯話,吐了吐舌頭,「你說曾祖父深思熟慮,他開出三年婚滿才許你賣地的條件,我想這條就是『門不當戶不對排除條款』,所以沉穩的曾祖父罵人了,貴氣優雅的貴夫人化身惡婆婆,因為你這個婚結得莫名其妙,他們一定都猜到我們只是為了土地登記結婚,我拿到面試的號碼牌,但是資格不符被刷除,你家的人希望我自動空出位置來,好讓西門千秋再安排下一個對象進來——以上,就是我潛伏在你家一個禮拜觀察研究的結果。你打算怎麼辦?」

……他打算怎麼辦?

辛雅風看她一副局外人的表情……從第一次見面,辦理登記,到今天,兩人才見三次面,不過她對人不設防,所以幾場交談下來,要讀懂她的心思不困難,這會兒她大概希望換張舒適的椅子,好舒舒服服地坐著看戲。

「椅子……好坐嗎?」

「還好,是滿涼快的,不過硬邦邦,坐久了屁股痛,加塊軟墊會比較舒服。」苦薏是有點坐不住,扭來扭去。

經辛雅風一提,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正坐著的木頭椅子,整張椅子是用一塊木頭刻出來的,擺在蘑菇屋裡很有整體感,就是坐起來不舒服。

「時間到了,先去吃飯。」辛雅風果然猜對了。他嘴角微揚,突然發現時間過得很快,一下子快六點了。

「辛雅風,上個禮拜你出國,所以我就不跟你算帳了。你今天可以把我弄出去吧?」苦薏跟著他走出蘑菇屋。

「知道了。」辛雅風應了一聲。

「呼……」苦薏大大鬆了一口氣,騎上她停放在蘑菇屋檐下的腳踏車,跟隨辛雅風慢跑的腳步,快快樂樂地去享用她在辛家最後一頓早餐。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要她說啊……新屋蘑菇屋,不如自己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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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承者的密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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