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第144章 鳳求凰(七)
這裡是異次元,看到這句話的你已經暴露,前往晉/江購買正版可破他這個樣子往柏楊面前一站,他自然也氣不起來了。
「坐下吧,有什麼話慢慢說便是。」柏楊道。
見兩人要說話,宣兒只得不甚情願的帶著跟薛蟠過來的杏奴出了船艙,將空間騰出來給他們。
等薛蟠坐下,柏楊又倒了一碗熱茶給他,然後才道,「怎麼回事,現在可以說了。」
薛蟠便迫不及待的將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事無巨細的都說了出來,足足說了近半個時辰,才算是交代清楚。
原來從他離開了京城,薛姨媽和寶釵兩個女流之輩,空守著院子總不自在,索性又搬到賈家去了。這一回薛蟠回去,本是要將母親妹妹接出來的,然而薛姨媽在賈家住著,日常有姊妹陪伴說話,這賈家的姑娘們也一個個花朵兒似的,正好與女兒作伴,好不自在,因此竟再不想走。
薛蟠雖然是一家之主,平日里薛姨媽也管他不著,但在這種事上,總不好過分強擰。何況寶釵原本在金陵時,也有幾個閨中姐妹,到了京城卻要獨居,頗覺寂寞,如今在賈家有那麼多姐姐妹妹,心裡也喜歡。薛蟠一貫還算孝順母親,又疼愛妹妹,見狀只好跟著在賈家住了下來。
薛蟠本記著柏楊的叮嚀,要先將京城裡的店鋪理順,然後才能放心。誰知道賈家的一班親戚們,曉得他來了,都熱情得很,今日這個來請,明日那個來邀,日日里都是酒席歌筵不斷。
薛蟠一開始心想都是親戚,卻不過情面便去了,誰知開了這個頭,後來竟是脫身不得。
他說到這裡言辭閃爍,目光閃躲,柏楊便有八/九分明白了。他畢竟年輕,雖說金陵也是富庶之鄉,秦淮兩岸更是天下知名的風月場所,脂粉漲膩,美人如雲,但薛蟠從前卻是沒有涉足過的。再說論到種種新奇巧思,誇豪鬥富,京中與金陵又有極大區別,不是薛蟠見識過的那些花樣。
所以富貴繁華迷人眼,到底不錯。
柏楊的臉色冷了下來,但也沒有說話,仍舊聽薛蟠繼續說下去。
薛蟠一時不察,就這麼白白將時間給耽擱了過去。等他終於想起來還有正事要辦時,黃花菜都早涼了。
京城和金陵互通消息本不那麼困難,薛蟠原本只佔了個早字,然而他將時間都荒廢在別處,等他反應過來時,京城這邊的掌柜們早得了風聲,那些證據自然早就處理乾淨,再將賬面做平,卻是什麼都查不出來了。
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無非是薛家損失一些錢財,將來小心在意,防患未然也就是了。
然而事情卻並未如此了結。蓋因薛家在京里的這些產業里,原有一間當鋪。這行當的生意說起來有些缺德,因為做的是貧苦人的生意,質押又只給不到一半的價錢,到期無法贖回,則質物歸當鋪所有,多有人因此破產。
這樣的生意,在普通人看來是不積后德,然而內中的利潤卻是十分可觀。
不過薛家是皇商,當初紫薇舍人雖然做了這門生意,但為子孫計,店中定下的各項規矩倒不算苛刻。這個行當最講究口碑,因此薛家的當鋪,生意卻是不錯的。非但貧苦百姓們肯將東西送到這裡來收當,就是富貴人家偶然周轉不過,也願意在店裡抵押。加上皇商的身份,偶爾有那來歷不幹凈不好脫手的東西,也會有人送到這裡來。
前頭兩項也就罷了,最後這一條,卻是當年薛公明文規定,不許家中店鋪去碰的。
不過越是不許去做的生意,就越是暴利。薛公在日自然能夠約束家人,但是一代代傳至如今,自從薛蟠父親去世之後,他們對下頭掌柜們的約束力卻是大大降低。加以這些年來薛蟠不務正業,掌柜們都是心裡有數的,眼看這偌大家業就要敗落,自然是免不了生出別的心思來。
其他的掌柜們不過是剋扣偷減,在賬面上做文章,打的是一點點將店鋪搬空的主意。然而這當鋪的掌柜卻是不滿足於此,他膽子大,又思量著主家不中用,好日子眼看沒有多久,便想要撈一票大的。
開始時不過是越加苛刻,將薛公當年定下的規矩都作廢,不管多好的東西送進來,都要說得一文不值,原本五成的質押價錢也降到三成。自然這多出來的部分,就被他自己吞了。而後見薛家無人來管,京城離得又遠,竟一併連那原本犯忌諱的生意,他也都接了過來。
薛家的名聲好用,數年來這位掌柜藉此大肆斂財,家資巨萬,早賺得盆滿缽滿。如今得知薛蟠竟突然開了竅,要整治家裡的生意,這掌柜思量著,別人最多不過罰錢逐出,他辦的這些事卻是能送官法辦的,再無幸理。左思右想,最後竟越性卷了當鋪里所有資產,遠遠逃了!逃就逃了,走之前他還點了一把火,將這當鋪給焚了!
如此一來,他的那些罪證倒是都被燒沒了,就是官府找上門來,也是個死無對證,然而冬日本就天干,他放火時又是深夜,險險連一整條街都燒起來。後來雖然滅了火,但周圍人家多少有些損失,當鋪則徹底毀了。
薛蟠原本還想按照柏楊的叮囑細細查訪,不料還沒有開始動手,衙門的人已經找上門來了,要他去處理此事。街坊四鄰需要賠償且不提,當鋪燒毀,要推翻重建才能開張也不提,單是那些聞訊前來,圍在店鋪門口討要說法的客人們,就讓薛蟠頭疼欲裂。
原本這些人將東西送到當鋪里來,十停里倒有九停是打著死當的主意,並不會再贖出去的。然而如今劍當鋪突然出了變故,心下便想著要佔些便宜。掌柜的出逃了,薛蟠這個東家卻是逃不過的。當物都被一把火燒毀,他們拿著當票,便可白要賠償,又怎會錯過?
普通的那些東西也就罷了,薛家不至於賠不起,但那少數幾個有錢人當了周轉用的東西,卻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畢竟人家不差錢,只想要東西,薛蟠去哪裡找來?
除此之外,最要命的是,還有內府里跟薛家素有往來的小太監,偷了宮裡的東西出來當了。也該是薛蟠的運道不好,偏偏在這個時候事發了,宮中拿了當票過來要東西,他卻如何變得出來?
這掌柜的逃了不要緊,卻是給薛蟠惹來天大的麻煩,這數月之間,他一直都糾纏在這件事情里,不得脫身。好容易才在賈家和王家的幫助下,將這些事都私了了,這才算鬆了一口氣。
然而經過這一事之後,薛家賠出了大筆的銀子,卻是大傷了元氣,無論如何比不上往昔的了。且薛姨媽被這件事情嚇住,又知曉薛蟠過年沒能上京正是被金陵店鋪里的事情纏住要去處理,心裡無論如何放心不下,甚至說過要將這些店鋪都關了的話來。
這話雖然是一時情急說出來的,然而細細想想,卻也並非沒有道理。薛家的生意雖然做的大,可是這幾年來,眼看著是走下坡路的光景,店鋪里的出息一年比一年更少,原以為是世道艱難,如今才曉得竟是刁奴欺主!可見這店鋪里的事情,不是自己日日里盯著,恐怕會平地生出許多事端。
所以薛姨媽便同薛蟠商量,不如以後還是住在京里,靠著親戚們幫襯,生意總不至於做不下去。至於金陵這邊的店鋪,倒是關了為好。
然而他們這邊還沒商量停當,那頭金陵的族人們早知道了消息,趕到京城去。
薛家的生意雖說是嫡支繼承,但卻是闔家都有份的,如今薛蟠管理不當,致使損失慘重,眾人便要求貢共裁,奪了薛蟠掌管這些事情的權力,轉交給別人來做。
他們是有備而來,連同幾位德高望重的族老也請到了,薛蟠人單力孤,又不善言辭,情急之下,只得答應了。不過他牢記柏楊之前跟他說過的話,近來發生的這些事,大半恐怕都是族中有人要謀奪這份家業,所以才湊在了一起,因此又提出讓薛蝌來接手這些生意。
不管被人之人是誰,這般謀划又究竟是為了什麼,他總不能讓他們如願!
也是因此,薛蟠才會被掌柜一句話拿住。這會兒聽了柏楊的話,臉上不免也有些訕訕。
周大不由皺眉,心道這個柏楊怕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又怕薛蟠跟他在一起吃虧,不免十分著急。況且柏楊長得太好,周大是知道自家大爺的毛病的,生怕他被柏楊迷了心竅,不管不顧,只是當著柏楊的面,這些話還不好提。因此只愁苦著一張臉。
柏楊在一旁看得好笑,這位管家的心地倒是不壞,一心為著薛蟠考慮,只是也太糊塗了些,該提防的人不去提防,倒在這裡跟自己磨洋工。
倒也不是說周大就真的糊塗至此,連好壞都看不出來。只是這人的心都是偏的,總更相信自己人,而懷疑外人。周大等閑不會覺得家裡有人想要取薛蟠而代之,倒覺得他被柏楊帶壞的可能性更大。如此一來,自然只戒備他。
「這也罷了,」柏楊腦子裡轉過這些念頭,才微微笑起來,「薛兄既然有難處,那就算了。反正我這小本生意,倒也不必發愁。」
然後就要把人請出去。既然不買,就不必在倉庫里待著了。
薛蟠原本猶豫,其實既不是因為周大的勸說,也不是因為掌柜的威脅——他本來就是個縱得無法無天的性子,哪裡真的就會理會這些了?
只是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生怕自己以答應,轉頭柏楊得了好處就走了,自己卻是連個好字也落不下,因此故意做出猶豫的樣子,倒是希望柏楊因此對自己更殷勤些。
他哪裡知道,上一回柏楊想要買布料,那是真心實意。且不說那時除了薛家沒有別人要出手布料,光是那個彷彿兒戲般的分期付款,除了薛蟠就沒人會答應,所以當時柏楊沒有別的選擇。但現在形勢倒轉,柏楊自認為賣布給薛家是照顧他們,薛蟠再拿捏姿態,他會理會才怪。
這會兒見柏楊改了主意,連忙笑道,「誰說我不買?買自然是要買,不過……不過總要先談好價錢和數量,我方才只是在想,今次出門卻是不曾帶多少銀錢。若是柏兄不嫌棄,我這就讓人回去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