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36章 爬床了
柏楊沒有認床的毛病,所以即使剛剛換了個地方,這天晚上也睡得很好。但薛蟠在自己家裡,卻反而有些輾轉難眠的意思。
也說不上來究竟是怎麼回事,就像是小時候要過年或者要出門時,那種滿心難耐和浮躁,怎麼都安靜不下來的感覺。
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就這麼輾轉了大半夜,薛蟠也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是睡著了也不安穩,迷迷糊糊的總似乎惦記著什麼事,天色未明時薛蟠就醒了過來。感覺像是才剛剛睡著了一瞬,醒來之後渾身疲憊,精神卻十分亢奮。
杏奴在外頭聽見動靜,連忙批了衣裳進來,「大爺醒了?這才寅時正,天亮還早著呢!大爺再睡一會兒吧?」
「這麼早?」薛蟠也是一愣。雖說看見天沒亮他就有了猜測,不過難免還是沒想到會這樣早。
他昨夜子時還醒著,這麼算起來還沒睡了兩個時辰,難怪覺得累。
薛蟠打了個呵欠,重新躺了下來,對杏奴道,「你也去再躺會子吧,還早呢!」
杏奴點頭應了,正要出去,又被薛蟠叫住,「罷了,我這會兒醒了,也睡不著了,你就在這裡,咱們說說話。」
「爺要說什麼?」杏奴在床前的腳踏上坐了,問道。
薛蟠想了想,自語道,「也不知楊哥昨晚睡得好不好?」
杏奴聞言好笑,「我看大爺是心裡惦記著柏大爺,這才睡不好吧?」
薛蟠一笑。他雖然外號呆霸王,但不是在柏楊這種親近的人面前,卻少露出那種憨傻的樣子來。即使他心裡關於柏楊的確是我有許多話要說,但他卻能忍耐著。
倒不是信不過杏奴。這時候大戶人家的小廝都是終身制,如今做小廝,大了成婚以後做管事,將來或許還能做個管家。總之一輩子都是跟主子綁在一起拆不開的。
薛公治家嚴謹,薛蟠搬出內院之後,身邊便沒有婢女貼身伺候了,一應的事情都是杏奴經手,沒有他不知道的,自然十分信任。
只是在薛蟠心裡,跟柏楊有關的事都是十分特別和隱秘的,就算是他自己想起說起,也必定十分鄭重,不能隨便拿出來跟小廝們說嘴。
所以他心裡將這件事翻來覆去,雖然很想找個人說說,輾轉半日又說不出口。
杏奴見他的神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笑著道,「我看大爺對柏大爺的事,比您自個兒的事情可要上心多了。既如此,何不親自去看看?柏大爺就住在隔壁,這還不容易嗎嗎?」
薛蟠聞言十分心動,不由半坐起來,不過轉個念頭,又躺了回去,「不成,萬一他還沒醒,再讓我吵醒了可怎麼好?」
杏奴道,「也對,不急在這一時。眼看天就要亮了,大爺躺會兒吧。」
然而薛蟠自己躺了一會兒,就翻了好幾個身,從左往右又從右往左,就好像這床上長了刺似的,怎麼都躺不安穩。滾了一會兒,他還是沒忍住坐起來,問杏奴,「什麼時辰了?」
杏奴往外看了看,「天還黑著呢,才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吧?」
「時間怎麼過得那麼慢?」薛蟠嘆氣。
杏奴道,「大爺這是心不靜,有心事呢。」
薛蟠瞪眼,「什麼心事?別胡說!」
「別的事也就罷了,大爺的心事,小的還能混說?」杏奴笑著說,「我只不說罷了。」
薛蟠抬手打了他一下,似乎終於下定決心,坐起身道,「不躺了,這就起吧。」
他起來了也不知道做什麼,去書房坐了一會兒,本來打算看書或寫字,也怎麼都靜不下來。
他就像是剛剛得了糖果的小孩子,因為知道珍貴,小心翼翼的捧著捨不得吃,不過放在眼前,到底還是饞,又忍不住不吃,當真左右為難。
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去了柏楊住的東廂。
薛蟠本來是要把自己的房間讓給柏楊的。不過柏楊覺得太過親密,就拒絕了。雖說大家都是男人不用在意這麼多,但怎麼想都不對勁。
所以後來就將東廂收拾了出來給他住,這裡靠著書房,地龍也燒得極暖,不比正房差,就是房間小些。
這裡平日里薛蟠用不上,也就是擱些東西,但如今住了個人在裡頭,感覺卻大不相同。薛蟠走到門口,腳步就踟躕了起來。
這時候天氣已經入冬,早晚都上了霜,雖然出來的時候杏奴準備了厚衣服,但在庭院里站了一會兒,薛蟠還是覺得渾身似乎都涼透了。
去打擾柏楊似乎不大好,畢竟對方可能還沒睡醒,但就這麼回去,薛蟠又有些不甘心。
即便只是站在這裡,他也覺得心裡似乎平靜了很多——當然,也有可能是凍的。
……
柏楊是被熱醒的。
南方天氣暖和,這時候實在不到需要燒地龍的時候,不過大概是覺得要讓他感受一下這裡的地龍究竟有多暖和,昨夜薛蟠還是讓人燒上了,說是試試有沒有問題。
結果問題沒有,就是屋子裡的溫度太高,又蓋著厚被子,柏楊夜裡熱醒了好幾回,總感覺自己渾身都是汗,黏糊糊的好不難受。
只是大半夜的起來折騰,畢竟是在別人家裡,不太合適。堅持到這會兒,眼看天快亮了,柏楊便起身去將窗戶打開,散散熱。
結果窗戶一打開,就看到了傻站在院子里的薛蟠。
他嚇了一跳,穿了衣服出來一看,果然是薛蟠和杏奴。
「你這是幹什麼?大早上的不睡覺跑到這裡來給我守門嗎?」柏楊說著,伸手一碰,薛蟠整個人都冰涼的。他忙拉著薛蟠往屋裡走,「快進來暖和一下。不是開窗戶我還不知道你在外面呢!」
薛蟠抓了抓頭,「我來看看你起來沒有,這就要回去的。」
進了屋,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暖意,將身上的寒冷驅散之後,薛蟠稍微緩過來一點,才意識到自己渾身都快凍僵了。他忍不住搓搓手,跺跺腳,感覺像是重新活過來了。
「什麼時候來的?」柏楊見狀,忍不住問道。
不等薛蟠回答,杏奴已經搶著道,「來了有一會兒了。」
薛蟠只好瞪了他一眼。
柏楊對杏奴道,「宣兒住在那邊屋子裡,你過去跟他擠一擠,暖和一下吧。你們主子不知道體恤人,辛苦你了。」
杏奴連忙答應著去了,柏楊見薛蟠的樣子實在可憐,不由道,「你脫了外頭的衣裳,到床上去暖一暖吧!回頭讓人送點薑湯來喝了,萬一凍病了你,我就成了罪人了。」
薛蟠不料還有這樣的好處,不由喜出望外,連句推脫的話都不說,立刻喜滋滋的脫了衣服爬上床,用被子捂著。
過了一會兒,柏楊過來摸了摸他的手,見已經不那麼冷了,才鬆了一口氣,「行了,冰坨子應該化開了。」
「楊哥也上來吧。」薛蟠這才轉過頭來,眼巴巴的看著他。
「不了,」柏楊道,「我覺得熱得很,正好要透透氣。」
薛蟠立刻掀了被子作勢下床,「楊哥若這麼說,定是嫌棄我了,我還是下去吧。」
柏楊嘆氣,「好好待著吧你!」自己只得在床頭坐了,「這總行了吧?」
薛蟠嘿嘿一樂,索性躺下來,轉過身盯著柏楊看。
即使是他最美好的夢境里,跟柏楊也沒有這樣的親近,好像只要一伸手就能夠碰到他。薛蟠覺得自己心中湧出來一陣陣的衝動,好像非要做點兒什麼才能宣洩。
他一向並不是城府深、能忍耐的人,這時候卻不知道為什麼,竟忍住了沒有動,只是眼也不眨的看著,那顆輾轉反側了一整夜不得安寧的心,好像突然就落下來了。
就是這樣,他想。
其實究竟是怎樣,他還並不能夠明確的說清楚,但此時此刻的感覺卻絕不會錯。
也只有這時候,薛蟠能夠仔細認真的將柏楊看清楚。
柏楊從床頭拿了一本書在看,大概是因為在房間里,也沒有外人,所以姿態很閑適,斜靠在床頭上,渾身放鬆下來。
剛才急著出門,他衣服沒穿好,頭髮也披散著,這種樣子薛蟠也是頭一次看見,眼睛黏在他身上好像有點兒撕不下來了。
他的視線從柏楊的眼睛、側臉、嘴唇一路往下,最後停在散亂的衣襟未能遮住的一抹皮膚上,忽然莫名的有些心慌,連忙別開了眼睛,盯著帳頂看。
看著看著,柏楊忽然感覺心裡一陣疲憊湧上來,擋都擋不住,好像瞬間睏乏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他強撐了一會兒,卻是終於沒能忍住,閉上眼睛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