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失憶
那一晚,在療養醫院的大樓里,正當我誆騙值班護士打開了大門,想要衝出去的時候,他出現了,那個在停電的時候,一個人穿著雨衣,表情僵硬地在醫院的地下室里行走的男人。
他很輕易地就打發走了想要衝我發怒的值班護士,並叫出了我的名字,讓我跟他走。
「你不想知道你昏睡的原因嗎?」
他一眼便看穿了我的慾念,但他此刻的說話,卻沒有發出一點惡意,反而是帶著慈祥。
我想起了在黑暗中,借著窗外雷雨閃電的照亮,而看見他僵硬如喪屍的臉孔,與現在的帶著圓潤和善的笑意的慈祥面孔,完全是兩個人啊!
他領我走上樓。這棟破舊得好像是民國時候建造的樓房,連過道里都儘是發黃髮顫的燈泡。我們來到了一間房間門口。
我抬起頭,看見門牌上寫著:院長辦公室。
院長?此人竟然就是這間療養院的院長!
我想起田汐說過,想要了解我在這裡昏睡的情況,就要去問院長。
進了辦公室,他很自然地坐在了桌子後面的院長的位置上,示意我坐在桌前椅子上。
……
……
「身體感覺如何?」
院長溫和地笑著問我。
此刻,我才重新再次細細將他打量一番,年過中年,黑髮中隱隱有几絲白髮,看起來已是給人和藹的感覺。
我回想當時停電時候的場景,他搖搖晃晃的身影,那不會是在夢遊吧?
我一下子想通了,這就是為什麼他身為院長會半夜在醫院裡出現的理由……不對,這完全沒有想通,他當時的樣子,太怪了,怎麼看都是很可疑的。
不過,看他的樣子,應該他是完全不記得了吧。
「沒什麼大礙了。」我嘴上還是機械地應答。
「你想知道關於你長時間昏睡的原因吧?」
他直入主題。
我猛點頭。
當然了,從護士田汐那裡沒有再問出什麼有用的訊息。
「頭部受創,應該是主要原因,但當你轉到我院療養時,外傷已經差不多痊癒,腦組織檢查也不見大礙,剩下的只有心理因素了。」
院長看著我,繼續說道:
「過去我也見過類似病例,似乎對現實生活感到絕望和不滿,本能地選擇休眠,藉以在幻夢中實現理想訴求。」
「與植物人差不多嗎?」
我想起來以前在電視上常聽說關於「植物人」的事。
「外表看起來都差不多,都存活著,卻沒有意識,生活不能自理,但二者有著本質的區別:植物人的大腦已經停頓,在精神上已經死亡了;而昏睡狀態下的人,大腦依然在活動,一刻不停,只是不確定會在哪一刻蘇醒。也許永遠不蘇醒,也和植物人差不多了。」
說到這,他又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我,語氣變得沉重。
「我不想探尋你的個人隱私,但我想對你說的是,你們都還是年輕人,有活力,有前途,不能因為一點挫折就倒下,對這個社會和世界失去信心。況且,你也要想一想你的親人和朋友,他們會感到傷心難過的。」
「你們」?他用的是複數,是因為隨口教育的口誤原因嗎?大概我太敏感了。
但我看得出他此刻顯現出的,是真的在關心我,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我感覺他的眼中夾雜著關愛,卻又散發出一種悲傷。
我不置可否地摸了摸腦袋,說:「其實我似乎丟失了一段記憶,包括為什麼會受傷都已經想不起來了。」
「失憶嗎?大概也是因為頭部受傷的原因吧。」
院長摸了摸髭鬚,若有所思。
「您知道我受傷的原因嗎?」
「不清楚,是由於意外導致頭部因撞擊而受傷,在六月二十五日住院治療,六月三十日轉入我院,但你來我院只是做後期療養,當時外傷已經痊癒。」
意思就是原因他也不清楚了。
「至於你的失憶,大概是腦震蕩吧。」
六月二十五日。
我在心裡默默計算,今天是七月十六日,也就是說我足足睡了二十一天,即三個星期。
「但我還清楚地記得我是誰,我的過去,只是感覺最近一段時間的記憶都缺失了。」我說道。
「局部性失憶或者選擇性失憶。」
院長說道。
「我不是專家,你還是要去找專門的腦醫專家。但我想,這與你昏睡的『心結』一定有某種程度的關聯。從你目前的情況看,似乎並不怎麼嚴重,沒檢查,誰都說不準,也許以後會自行恢復,也許會更加嚴重。
「打個比方吧,人的大腦好比一個儲藏間,裡面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物品,相當於記憶。平時,我們將這些記憶,按照我們的需求進行整理排列,需要的就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不需要的則堆在角落。當你腦部受傷的時候,存放的物品順序全被打亂了,你無法回憶起一些事,但那些記憶終究還存留在腦里,經過治療,或許能將裡面恢復秩序,重拾記憶。
「不過,要治療,需要請專門的腦科醫生,費用不低啊。」
我猛然想起了費用問題。我所在的是單人病房,昏睡了三周,由護士照顧,雖然不清楚具體價位,但那絕不便宜。
院長擺擺手,說:「這你不用擔心,有人已經替你支付了,你蘇醒后直接走人就可以了。」
「是誰?」
我一時想不出身邊有什麼人會有這麼慷慨的財力。
院長說:「對方刻意囑咐我要保密,也許你出院后自然會知道的。」
保密?
我腦中迅速轉動著。
幫我支付醫藥費的「好心人」……
不是父母,這一點是可以排除的。他們要是知道我受傷了,一定會趕過來陪在旁邊的。
畢業后,我在S市裡混了一年,一事無成,也沒結識有錢的朋友,只有幾個同學,但都不會慷慨到會幫我支付了醫療費,還特意不讓我知曉。
最有可能的解釋,就是那個造成我傷害的人。
他是作為補償,幫我安排治療,替我支付醫藥費,為防止我過後追究他們的罪責,對我隱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