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溫浩騫走進書房,輕關上門,回頭見溫仲伯坐在沙發上,比比對面,示意坐下說話。溫浩騫依照他的意思坐過去,他的腰背挺的筆直,兩手端正放在膝口,有點像乖巧聽課的學生,有一點拘束,一開始誰都沒有言語,長期缺乏交流溝通的父子兩人,單獨相處不免都不自在。
大眼瞪小眼干坐幾秒,溫仲伯終於受不了,清清嗓子,「聽說最近拿下了一個大項目,不愧是我兒子,比他們鍾家的子孫強多了。」
單聽溫仲伯的語氣不像找事的,溫浩騫也就放輕鬆了些,謙虛道,「嗯,和哥比還是差了點。」
「不差了,你不是班科出身。」
平和地聊了會兒天,周轉幾下,溫仲伯自然地將話題引到池晗光身上,對外界傳聞甚廣的池新沅絕筆的去想表示好奇。
以前溫仲伯也問過,溫浩騫很謹慎,即使是自己的親人也不肯過多透露,這次也不例外,只說並不如外界所傳那樣,畫不在他那裡,也不在晗光那裡,池新沅生前保守,眾多畫作都作為隨葬品燒毀,那幅巨作也不例外。
溫仲伯知溫浩騫慎重,不再多言,只說,「池家雖家道沒落,但你師父威名遠揚,覬覦的人不少,別的不提,光那套房子多少人眼紅,」溫仲伯別有深意地看了眼溫浩騫。
溫浩騫看懂也聽懂了溫仲伯的暗示,「那套房子師父的意思是準備留給晗光的二叔——您知道,我不需要靠那些過日子,我真的喜歡她才和她走在一起,絕非另有所圖。」
溫仲伯愣了下,「她二叔?」
溫浩騫點點頭,「是的,只是這麼多年仍沒有找到。」
「那房子呢?」
「被政府拿去賺錢了,是晗光的主意。」
溫仲伯沒說什麼。
兩人相對無言。
溫浩騫一時煙癮上來,伸手去掏口袋,空空如也,只得作罷。
「浩騫,你要顧好晗光,池家對我們溫家有恩,我們有現在的生活,得虧你師父的照拂,現在你做了這麼一件混蛋事,我沒能及時阻止,十分後悔,但事成定局,也只能這樣作罷,你不能負了她,她年紀比你小,長在那樣的環境中,難免嬌弱,你要處處讓著她,對她好,懂么?」
溫仲伯極少這麼語重心長、心平氣和,溫浩騫的心柔軟下來,湧上一股力量,「我會的,爸。」溫仲伯滿意地點點頭。
半個小時后,溫浩騫從書房出來,池晗光走上去,臉微微仰起,仔細瞧他臉上的神情,見他朝她微笑,放下心來,兩隻手去抓他的手,握在手心裡,拉著走出去,「我們走,好不好?」
溫浩騫點頭,「我帶你走。」
楊芝茗從房間出來,恰見這一幕,眉心忍不住蹙了蹙,她努力把心裡那點不適感往下壓,連同著眉峰一起舒展,「今天晚上不留家裡嗎?」她看著溫浩騫,手搭上他的臂,試圖將人攔下。
溫浩騫將晗光的手攥緊一點,同時婉拒母親的好意。
楊芝茗臉上落寞的神色沒有遮掩,溫浩騫安慰她,「我們下次再過來,今天晚了,不打擾您和爸休息,幫我跟爸說一聲我們走了。」說著,彎身抱住母親。
楊芝茗只能嗔怪道:「下次?哪還有下次啊,你明天晚上就走了,哎,錦程也真是的,我一定想辦法把你弄回來。」
溫浩騫拍拍母親的後背,「沒事,我在那挺好的,真的挺好的,現在交通發達,一有空就回來看你們,這樣總成了吧?」
楊芝茗一直把兩個送到門口電梯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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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春初的空氣里仍舊透出些許寒氣。
池晗光外面一件藏青色呢大衣,裡面罩一件同色系套頭衫,脖子上圍著十二月里的厚圍巾,裹的像一隻粽子一般嚴實,她從車上下來,徑直走向車站口等候的黑色轎車。
「歡迎您回家,小姐。」
一旁的司機朝她躬身行禮,替她打開車門。
池晗光摘下圍巾,「姑媽呢?」
司機回道:「夫人已在靈堂等候您多時了。」
到達目的地時,天空突然飄起了小雨。
池新沅的靈堂門口,池晗光忽地推開桂伯撐在她頭頂上方的黑傘,獨自一個人,腳步滯頓地走進雨簾里。
細雨霏霏,她的身上沾上了一層薄薄的雨膜,雨水掛在臉上,濡濕的黑髮黑眸,在雨中渾然不覺。
「小姐!你這樣會凍著的!」
桂伯反應起來,躬身從地上拾起傘來,小跑濺起的水珠覆在鞋面上,傘舉起在她頭頂。
池晗光站定,任由桂伯高舉的傘為她遮蔽風雨。背脊挺直如翠竹,目光落在靈堂正中池新沅的遺照上,老人的那雙銳利的眼睛仿能看穿一切。
「五年了。」她輕輕說。
對她自己說。
.
「晗光,你到了?」池湘雲從裡面迎出來。
她是池晗光父親輩里最像池老夫人的一個,玲瓏精緻的美人胚子,即便如今上了年紀,仍是掩蓋不住風韻氣質。黑色刺繡旗袍在身,雲發在後挽轉成髻,臉上抹了淡淡的粉,為那原本就精緻無遺的容貌更添嫵媚。
池湘雲看到池晗光濕漉的頭髮和衣服,微微皺了皺眉,責備裡帶著心疼,「怎麼都濕了?」她扶著她的肩膀,引她走進裡間去換一早叫人準備的喪服。
池晗光換好衣服出來,大廳里三五六七站滿聊天的人,不少新聞媒體攜著相機和拍攝設備,不時地來回走動尋找最佳的拍攝角度,整個場面噪亂不堪。
池湘雲張羅著布局,見她一個人獃獃站著,從百忙中抽身過來。
她打開池晗光的雙臂,用目光丈量衣服的大小,「我叫人改了最小號的給你,看來還是過大,」見池晗光沒什麼反應的樣子,池湘雲輕輕嘆出口氣,瞥眼對面忙碌的人,「看來下次還得再改,我們先去上香。」
前來弔祭的客人很多,大多數都是社會上仰慕池新沅的名流人士,還有不少他過去的朋友,池晗光隨姑媽站在一旁,和他們鞠躬道謝。
紛呈熙攘的大廳,來往匆匆均是過客。池晗光獃獃地站著,麻木地重複著同樣的動作,僵硬的笑容,連彎腰鞠躬的姿勢都是僵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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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家老宅院里,古木參天,在混沌寒氣的冷冽季節里,絲毫不見衰敗之象。
溫浩騫撐著二十四骨直柄黑傘,踩著長滿苔蘚的青石板路基,從宅院後方的花園深處走回前廳。
忽然,面前一把傘「嘩」的掉落,摔進落滿污水的青石地上,宛如一朵綻放的黑蓮。
溫浩騫撐著傘站在雨中,看到四五步開外的女孩,腳步沉頓地走在飄零的細雨之中,彷彿失了魂魄,長發濡濕緊貼面頰,滿身被這黑色肅穆壓抑,在老宅院森冷逼人的料峭寒意里,唯獨那塊白的如雪的圍巾,將她毫無血氣的臉襯出紙色。
在風中搖曳的黑色蓮花,渾身散發出悲涼和寂寥的女孩。
那一瞬間,他只後悔自己沒帶紙筆。
溫浩騫收了傘,抖下殘留的雨水,擱在置傘架上。
前面圍著一圈拍照的記者,從他們身旁經過時,聽到有人說:「那位就是池新沅先生的長孫女?細一看,和池老幾分想象,老先生病逝那年追悼會怎麼沒見她來?」
「說來可憐,池新沅三對兒女,老大池雲易夫婦早亡,老幺池湘雲女士至今未成家,中間還有一個老二池雲望早年與池老斷絕關係離家至今未歸,池老先生家就僅剩這顆獨苗。」
另一個插、進話去,「聽說那孩子自小由池湘雲女士照料,性格古怪的很,大有仙逝藝術家之遺風……」
「……我聽我一個和池家走的近的朋友說,那女孩和池老關係很僵,五年前池老逝世她沒參加追悼會就是最好的證據……」
……
溫浩騫收了傘,抖下殘留的雨水,擱在置傘架上。
前面圍著一圈拍照的記者,從他們身旁經過時,聽到有人說:「那位就是池新沅先生的長孫女?細一看,和池老幾分想象,老先生病逝那年追悼會怎麼沒見她來?」
「說來可憐,池新沅三對兒女,老大池雲易夫婦早亡,老幺池湘雲女士至今未成家,中間還有一個老二池雲望早年與池老斷絕關係離家至今未歸,池老先生家就僅剩這顆獨苗。」
另一個插、進話去,「聽說那孩子自小由池湘雲女士照料,性格古怪的很,大有仙逝藝術家之遺風……」
「……我聽我一個和池家走的近的朋友說,那女孩和池老關係很僵,五年前池老逝世她沒參加追悼會就是最好的證據……」
……
溫浩騫收了傘,抖下殘留的雨水,擱在置傘架上。
前面圍著一圈拍照的記者,從他們身旁經過時,聽到有人說:「那位就是池新沅先生的長孫女?細一看,和池老幾分想象,老先生病逝那年追悼會怎麼沒見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