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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沉默的大伯主動出擊,率先朝莫青江那一桌走去,伯阿么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莫老爺,久仰久仰。」大伯搜腸刮肚,盡量找文雅的詞開口,「我是苗安的大伯,說起來我們也算是親家。」
莫青江正在和管家說著什麼,聞言抬起頭來,眼神不著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心下明了,點了點頭,招呼兩人坐下來。管家這時已經站起來了,退到莫青江身後。
本來莫青江已經是整個院子的焦點,苗安大伯一家一過來,注意力吸引能力立刻倍增,大家都很好奇,這一對本該在苗安莫肅親事上就見面的「親家」現在湊在一起會發生什麼。
莫青江雖然當了幾年官,後來又投身商海,但畢竟是在青嶺村長大,所以與苗大伯說話還是有不少共同話題的,苗大伯又是帶著求人的心思來的,明裡暗裡順著對方,如此一來對話進行得更加順利。
能有如此進展也是苗大伯始料未及的,本想放長線釣大魚,卻又怕以後沒了這麼好的機會,各種心思在心裡來來回迴轉了好幾圈,終於還是開了口:「親家,你也知道,這莊戶人家,賺錢門道少,雖然家裡孩子都想著能多掙點錢,但實在不知道能去哪兒,不知道您能不能……」
話既至此,莫青江還有哪裡不明白的,喝茶的動作幾不可見地頓了頓,「按理說,你們和苗安關係更近吧,怎的來找我這個外人?」
伯阿么暗自撇嘴,就說吧,人家也不是傻的。
苗大伯卻像是早有預料對方會這麼問,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苗安他們不是剛起步嘛,家底比不得您的豐厚,店也還不能說完全站穩了腳跟。再說了,他們已經招了幾個村裡的爺兒,不缺人了。這是掙個好名聲的好事兒,咱也不能反對不是?」
莫青江眯著眼沒說話,他可是聽管家說,因為苗安和莫肅招了村裡的爺兒卻沒用他們家的人,伯阿么串門的時候罵得可難聽,現在竟然又是這番說辭,以為自己好糊弄嗎?
「我這兒也沒什麼活兒了啊。」莫青江摸了摸下巴做思索狀,「好像還缺一個送夜香的。」
身後的管家聞言忍不住勾起嘴角,但他是低著頭,所以沒人注意,周圍豎著耳朵挺熱鬧的人倒是發出陣陣顯然在儘力克制的笑聲。
苗大伯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不好看起來,這莫青江是不是故意的,自己好說歹說,最後就得個送糞的活計嗎?
「莫老爺說笑了,就憑咱這關係,您也不能這麼干吧。」
「憑咱的關係當然不行,但如果論起你和苗安的關係,應該是很合適的。」莫青江似乎是下意識往後靠了靠身子,反應過來這是凳子沒有靠背之後又把身體拉了回來。
苗大伯這下算是明白了,看來莫青江已經打聽過苗安莫肅的情況,但真要論起來,他丟下親生兒子不是更過分嗎,可別說誰比誰有心。
思及此,苗大伯擺出一副戰戰兢兢的表情,十分後悔地說:「唉,以前鑽牛角尖,對安子不夠好,我跟她伯阿么現在也後悔得很。想必莫老爺也是吧?畢竟是自家親兒子,扔在這窮鄉僻壤的,心裡能好受多少?而且二兒子又出了那檔子事兒,這做爹的,心裡肯定不得勁,還好莫肅爭氣,這次把人叫回去,應該就不會回來了吧?」
看著一臉疑問,十分真誠,彷彿真的想要問個答案的苗大伯,莫青江心裡有些複雜,本以為就是個糙漢子,沒想到被反將了一軍,現在莫弘這個名字就是他的雷區,是他的敗筆,現在想想,他當初真是鬼迷心竅,怎麼就那麼聽林湛的話等著把家產傳給莫弘那個敗家子,結果可好,和莫肅離了心,如今想把人請回去享福人家都不一定願意。
「沒想到親家對我們莫家的家事這麼清楚。」莫青江的自尊心容不得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惱羞成怒,依舊保持著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但我和你可不同,把莫肅扔到這兒是為了鍛煉他的能力,我莫家這麼大一份家業,沒有點真本事怎麼能擔得起來?不過,莫肅顯然做得很好,所以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
雖然不是當事人,但也算個明白人的管家在心裡暗暗嘆氣,兩個人彼此彼此,還辯解什麼呢。真是臉皮厚,不過這句話管家沒有說,對老爺不敬。
莫老爹幾句話,把自己塑造成了忍辱負重甘願充當壞人也要讓自家兒子能練就真本事的好老爹,而且給自己現在才來找了個再正當不過的理由——時機不到。
真不愧是在官場和商場都混過的人,苗大伯覺得自己一席話已經把自己賣了,再為解釋什麼也沒用了,之前就是對苗安不好,他已經親口承認了。
不過也無所謂,反正明著不說,村裡人也都看得清楚,苗大伯心思轉了轉,決定還是不要和莫青江正面對抗,他既然這麼說,那就順著他,給他個台階,說不定自己想要的就到手了。思量好了,苗大伯剛要開口,就聽秋文一聲喊:「吉時到了,莫郁要落胎毛了!」
大家聽了都起身朝屋裡走去,苗安已經穿戴完畢抱著自家兒子坐好了。
苗安之前沒有參加過這種風俗,其實即使參加過也沒什麼大的參考價值,畢竟現代還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呢,這都跨了兩個世界了,差別肯定更大。但所有的風俗最終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祈福,初心是相同的,不同的說法行為寄託著人們相同的願望。
本來剪頭要讓家裡的長輩進行,因為苗安和莫肅的家庭情況有點特殊,乾脆請來了兩人的媒公苗阿么給莫郁剪頭髮。他們的親事是苗阿么一手操辦,這個滿月宴請他也說得過去。
剪頭髮並不是全部剃光,只是象徵地剪去幾縷,並在剪的同時為孩子祈禱祝福。苗阿么讓他們找本書給孩子抱著,莫肅去小書房拿了本類似古代四書五經的仕途必考書塞進莫郁懷裡。平時都跟睡不醒一樣的莫郁這會兒卻很給阿爹面子,兩隻手不住地想要扒拉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書,看上去十分感興趣,苗安必須時不時伸手扶一扶才能保證書不會掉下去。
「你看,這孩子長大了肯定要當大官。」
秋文笑眯眯地起了個頭,大家的議論聲立刻更大了,「對啊,看這個勁頭兒,大官跑不了!」
「安子,到時候可別忘了咱青嶺村兒。」村長夫郎笑道。
「放心吧,沈阿么,肯定不能忘。」苗安也笑著回道。這孩子不管以後想幹什麼,他和莫肅都會支持的,若真的想當官,那也不錯,怎麼著都還有容澈那個大後盾呢。
除了抱一本書,孩子的面前會放一個瓢,用來放親戚朋友給的禮,什麼都行,重在心意,一圈下來,苗安發現除了包起來的銀子,最多的就是長命鎖或者項圈,都是些寓意很好的小玩意兒。
儀式完成之後,大家在院子里落座,酒席開席,秋文帶領著一眾哥兒開始上菜。
自家兒子茁壯成長,苗安和莫肅都十分高興,準備食材時就很大方,而且,好再來菜館的掌柜和大廚因為實在有事來不了,除了送上一份禮物之外,還專門整了好多葷菜送來,全是貴賓級別的味道,所以,菜一上桌,大家紛紛表示苗安家真是下了血本了,這麼多年了在村裡辦滿月宴的也沒有這麼豐盛的。
苗安其實不想太出風頭,但這菜做都做了,今天一大早突然就送來,自己也不好再給人送回去,乾脆上就上吧,只是偷偷地跟秋文他們說到時候多吃點。
吃過一頓熱熱鬧鬧的酒席,大家又聊了一會兒便陸續離開,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滿足。
不過有一個人卻還不夠滿足,自己的事情還沒辦好呢。苗大伯見莫青江起身,便想迎過去,剛才錯過了機會,沒能一個桌,現在得注意點兒抓準時機。但很不湊巧,他還沒趕上,莫青江就進了屋找莫肅,苗大伯在門口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坐回之前的桌子那兒等人出來。
屋裡,莫青江對著莫肅苦口婆心地勸,在他看來,自己都說到、做到這個份兒上了,莫肅要是再不同意簡直就是不識好歹,為什麼就不同意呢?多好的一件事啊。
「爹,既然你也覺得我現在做得不錯,那更應該明白我就算不回去也可以過得很好,甚至更好。」
莫肅也覺得不能理解爹的執著,這不是點不點頭的問題,當初覺得自己沒用、不喜歡自己,就對自己的努力不屑一顧,就聽任林湛的話把自己趕出了家門,哦,現在自己終於混出個樣子了,莫弘又正好作出了事兒,又來讓自己回去,這整個過程中是把自己當什麼?自己是個有想法的人,怎麼就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呢?
「是不是苗安不讓你回去?」莫青江原地轉了個圈,像是想到了什麼,點著食指問道。
「跟苗安沒關係。」
「難道不是他覺得回去之後你會接觸更多哥兒而不情願嗎?」
「……苗安不是那樣的人……」
「那他是什麼樣的人?」莫青江直接打斷他,「莫肅啊,他就算有點小聰明,可說到底還是從小地方長大的人,沒那麼多見識可以陪你到最後的。」
跟小安比你才是沒見識的人呢,小安的世界你都難以想象好嗎。知道實情卻不能說出來的莫肅在心裡默默吐槽,話說爹的關注點怎麼又放在苗安身上了?現在他們倆連孩子都有了,他還想著讓自己另娶嗎?
「能不能到最後,也不是您能說了算吧?」苗安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正巧聽到莫老爹最後一句話,覺得不可理喻,說事兒就說事兒,怎麼總想著拆散人家家庭呢。
「你看看,他對你爹就是這個態度。」莫青江痛心疾首道。
莫肅沒回應,反而湊到苗安身邊關切地問:「你怎麼出來了,帽子呢?」
「啊,忘了。」苗安摸了摸頭道。
莫肅捏了捏他的臉,然後把他推出去:「快去戴帽子。」
旁邊猝不及防被兒子塞了一嘴狗糧的莫老爹:「……」
自己的夫郎林湛,堅決反對自己來找莫肅說讓莫弘回來重新做人,現在還被他軟禁著呢。就這麼在自己面前恩恩愛愛?
轉過身的莫肅收了臉上的笑容,十分堅定地開口道:「爹,我最後說一次,那個家業,要讓我擔也可以,但您要保證不再插手,不然就不要再來找我了。」
莫青江當然不會同意,讓自己不插手?他會難受死的。「你是爹的兒子,我們一起管不可以嗎?」
「爹,您都聽清楚了不是嗎?」
莫青江站在那裡,看著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經高出自己一頭的莫肅,意外地沒有覺得惱怒,反而覺得欣慰,或者是解脫,當初是他的錯,終究沒有辦法再彌補了。
「好吧。」莫青江嘆了口氣,一瞬間似乎老了好幾歲,「我不會再找你說這件事了。」
臨走之前,他又轉過頭道:「你若是後悔……罷了,以後我只來看孫子行嗎?」
莫弘弔兒郎當,其實也早就到了可以成親的年齡,但就是不肯,現在莫肅有了孩子,自己終於有了孫子,他心裡是很歡喜的。
「當然可以。」莫肅點頭。
莫青江又嘆了口氣,背著手離開了。
剛到院子里,就見到苗大伯迎過來,莫青江莫名覺得煩躁,招手示意管家解決。管家攔下苗大伯,講明了老爺拒絕的態度就走了,留苗大伯在原地氣得跺腳。
抱著一絲希望去問苗安和莫肅,答案當然還是不行,且不說沒有空餘位置了,就算有,苗勤那種懶蟲招進去幹嘛?供著嗎?苗安第一個不同意。
滿月宴就這麼結束了,苗安和莫肅的注意力又放到了果樹上,現在這可是他們的搖錢樹,必須服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