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也無怪乎酈南溪如此驚愕,只因這衛國公實在太過出名了。

十歲時父親平寧侯故去,身為世子的他襲了爵。十三歲跟著梁大將軍上戰場,第二年就立下頭等功。將近十年下來,戰功赫赫,一步步晉陞,最後官拜大將軍。去年他凱旋而歸后,更是被封為衛國公,賜國公府邸。

這可是莫大的殊榮。

對酈南溪來說,這些都不是最緊要的。最要命的是,聽說此人性子極其淡漠,就連他皇后姑母,都曾說過他生性涼薄。

一想到姐姐或許會嫁給那樣的人,酈南溪就擔憂不已。

不過她的心裡還存著一絲僥倖心理。

「我聽說國公府未成親的不只是國公爺一個?」在江南多年,她對衛國公府著實不算了解,忍不住道:「會不會和酈家結親的並不是衛國公?」

若是另有其人的話,這門親事倒還算是得當一些。

庄氏對這樁親事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話要說了。可她沒法和大女兒細談此事。四丫頭是個臉皮薄的,多談兩句都要羞得鑽回屋裡去。自家夫君酈四老爺不喜歡聽這些瑣碎事,和那兩個兒子更是沒法說起這些。

庄氏滿腹心思沒法訴說,如今看到小女兒能談上兩句,當即就有些忍不住了,說道:「就是衛國公本人沒錯。」

酈南溪的心不由得往下沉了沉,挽了母親的手臂道:「娘,他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還將姐姐往火坑裡推呢。」

庄氏聽了這話,再一想外頭的傳言,有些瞭然,笑道:「你莫要盡聽外頭人說。我早些時候就問過你舅舅了。」

酈南溪這才記起來自己和衛國公算是轉彎抹角的沾了點親的。不過,京中的權貴之家多年的聯姻之下,大都是這樣了。

「舅舅怎麼說?」酈南溪趕忙問道。

庄氏看她是真的急了,就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好生坐下,這才道:「衛國公人好不好,我不清楚。不過你舅舅說了兩個字,可嫁。我想,這親事應該沒問題。」

酈南溪也知道傳言不可盡信。但是如果一百個人里有九十九個都說那人不好,唯獨一個說他好,偏偏唯一的這個人還是自己很敬重的長輩,那到底是信好呢,還是不信好呢?

酈南溪帶著滿腹的擔憂回屋歇息去了。

到底是連日奔波了許久,雖然躺下前並未覺得太累,但是剛沾了枕頭就沉沉睡去。起來的時候,已然是過去了兩個時辰。她讓金盞給她簡單的梳了個雙髻,並未戴珠花,這便往母親那邊行去。

剛走到門口,便聽裡頭傳來了議論聲。

「明兒我去莊子上瞧一瞧,你在家裡守著……」

旁邊小丫鬟打了帘子,酈南溪進屋后就問:「娘你明天要出門?」

剛才酈南溪醒了后,郭媽媽已經遣了人來和庄氏還有四姑娘說了。此刻看到小女兒,庄氏並不意外,含笑道:「將要入冬了,田地莊子總得去看一看。不然過些時候再冷些就沒法去了。」

她已經好些年沒有回京。雖然莊子和田地上都留了可信之人看管著,平日里兄嫂也會幫忙看顧,但她既是回了京,總得親自瞧瞧方才放心。

酈南溪有些心憂。

庄氏的嫁妝豐厚,光是京郊的田莊就有七八個。一個個瞧過來,回到家中怕是得四五天後了。如果半途碰到下大雪,那可怎麼辦?

她就把很快將要下大雪的話和庄氏提了起來。

庄氏如四姑娘那般,也並未將這話太當回事。畢竟往年的京城都是入了冬才會開始驟然轉冷。如今離十月尚還有幾日,怎會就突然下雪?

看著母親不以為然的模樣,酈南溪知道母親是鐵了心的要查看田莊了,沉吟了下說道:「不若我代您走這一趟吧。」

四姑娘笑道:「怎麼?在家的時候到處亂跑還沒跑夠,到了這裡還想如此么?跟你說,這一回我可不陪著你了。」

在江南的時候,每每庄氏要去哪裡查看,酈南溪都要纏著母親跟了去。在她十歲之後,有的時候庄氏沒空,她就會代母親走一趟。只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會有兄長或者姐姐相陪。

酈南溪想的是若她去的話,好歹會提前做好預防大雪天的準備,不至於像母親那樣兩手空空的被雪天弄個措手不及。

不過聽了姐姐這番話后,酈南溪當即想好了託詞,笑眯眯道:「我自然是不會麻煩姐姐陪著的。姐姐和母親在家有大事要做呢。」

說罷,她還促狹的眨了眨眼。

四姑娘有些明白過來,登時臉頰紅透了,朝著庄氏嗔道:「娘,你怎麼什麼都和西西說啊。」

酈南溪不待庄氏開口,趕忙說道:「娘不若陪著姐姐在家裡吧。畢竟是大事,您和姐姐在一起,姐姐也好有個主心骨。」

這話倒是真真切切的打動了庄氏。

多年前的時候,酈老太太就曾經提起過幾句。

酈老太爺當年救過一個人的命。那便是已故平寧侯的父親、現衛國公的祖父,重家的老太爺。重老太爺想要答謝酈老太爺,在酈老太爺入京為官的時候,很是出了一把力。後來重老太爺和老太爺不時提起當年的救命之恩,就想著兩家結親。

誰知道兩人生了幾個孩子都是男的。兩位老太爺無法,就允諾結成孫輩的親家。而且重老太爺還說了,要酈家的孫女兒嫁過去。

酈老太太說起這事兒的時候,平寧侯剛剛故去,重家亂成了一團。雖說侯府世子重廷川襲了爵,但誰也不看好他。畢竟重廷川原本是庶子,不過是被養在了重大太太名下,而這個時候重大太太被查出了懷有身孕。

即便當年平寧侯暗示過酈家女兒是要嫁給重廷川的,可那事兒畢竟沒有過明面。酈老太爺覺得重廷川性子太過陰沉,且重大太太會否生下男孩兒也未可知,酈家也就未曾出手相助。

誰曾想這重廷川手段了得,重家再亂都沒能翻出什麼大的水花。再後來重廷川一出了三年孝期就去從軍,一路晉陞,直到受封衛國公……

酈家知道自己當年的選擇已經寒了衛國公的心,就將當年的約定壓在了心裡,誰也不再抱有希望。

哪裡想到,今年的時候重大太太居然會提起這一茬來?

不管重大太太是抱了什麼樣的心思。這對酈家來說都是好事。

但,酈老太太說了,嫁到衛國公府的女孩兒,可得仔細挑選過。莫要親家沒結成,結成了仇家。

自小到大,庄氏就十分信任自己的兄長。即便嫂嫂說衛國公性子不好,但哥哥說重廷川可嫁,庄氏就覺得這孩子定然不錯。

只要夫妻倆同心協力,小日子不就能夠過得十分舒坦?

她和酈四老爺便是如此。不管旁人怎麼說怎麼辦,只要他們兩個心是齊的,其他人再怎麼犯事作妖都不怕。

不過……

庄氏有些為難的是,衛國公和嫡母梁氏一直關係不佳,連帶著她嫂嫂小梁氏亦是對衛國公有偏見。如果這兩個人聯起手來進行阻撓,即便兄長庄侍郎出手相助,恐怕事情也沒法成。

看看面若桃花的大女兒,再看看眸光堅定澄澈的小女兒,庄氏終是下定了決心。

「那西西就幫娘親走這一趟吧。」她不放心酈南溪獨自前往,「到時候找你六哥哥或者七哥哥陪著。」

酈家的六少爺和七少爺都是三房的。

酈四老爺和酈三老爺是雙胞胎兄弟,自小感情就非常好。三房的少爺們沒有同胞姐妹,就待四房的女孩兒們跟自己的親姐妹一樣。

「娘可是犯糊塗了。」四姑娘嗔道:「六弟、七弟還要讀書,清遠書院可不會隨意讓學生告假,怎能脫身去陪西西?」

庄氏這才想起來這回事,轉而與酈南溪說道:「那就讓明譽陪你去吧。」說著就讓人取紙筆來,「我寫封信給你舅舅,明兒就讓明譽過來一趟。」

庄明譽是庄侍郎的兒子、酈南溪的表哥。如今正在家中讀書準備來年的秋闈,倒是有著大把的時間。

其實庄氏讓庄明譽過來還有另外一個緣由。

庄明譽和衛國公算是比較相熟的。有些事情剛好當面和他打聽打聽。

母女三人商議已畢,海棠苑那邊就來了人,說是少爺們都已經下了學,老太太在院子里擺了幾桌給四太太還有姑娘們接風洗塵。

庄氏和女兒們就收拾了下往海棠苑趕過去。

一進院門,屋子裡就衝出了一個少年。約莫十三四歲的模樣,穿著青衫戴著方巾,笑容很大,腳步很急。

他揚著聲音喊道:「四嬸、四姐姐、西西好!」

四姑娘說道:「七弟你慢點兒跑,莫要摔著了。」

酈南溪卻是抿著嘴笑,「六哥哥,你又在裝七哥哥了。」

庄氏和四姑娘都訝然的望向酈南溪,「你不記得哥哥們了?」

酈南溪依然十分篤定的道:「就是六哥哥沒錯。」

酈六少聽了這話甚是稀奇,收了剛才刻意做出來的嬉笑模樣,微微笑著問酈南溪:「西西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此時的他語調神態很是溫和,與剛才判若兩人。

酈家的六少爺和七少爺是雙生子,身高身材相仿,五官極其相似。兩人若是刻意裝作對方的樣子,莫說是久不見的四姑娘了,就連他們的母親三太太都有時候會搞錯兄弟倆。

聽了酈六少的話后,酈南溪莞爾,指指眼睛,指指頭上,「眼神不一樣,而且六哥哥的方巾戴的更齊整。」

屋門處傳來了一陣爽朗大笑,另一個少年大大咧咧的快步走了出來,「西西可是提醒我們了。下一次裝的時候,得更為嚴謹些才是。」正是酈七少。

酈六少和四姑娘、庄氏一同望過去,果不其然,酈七少的方巾邊角處已經有些歪了。

幾人相視而笑,無奈的搖了搖頭。

酈六少對弟弟道:「可不是。下次一定得注意才行。」

酈七少將手搭在了哥哥的肩上,對著酈南溪揚了揚下巴,「走,大家到的差不多了,就等你們呢。」

酈六少將他的手扯了下來,拉著他對庄氏行了個禮,又請了庄氏先行。兄弟倆這才和酈南溪、四姑娘一起,跟在後頭嘻嘻哈哈走進了屋。

因著是老太太發了話,全家人聚一聚順便給四房接風,所以一房二房三房的太太少爺和姑娘們都來了,不過老爺們一個都沒來。

酈大老爺已經去世多年,二老爺和三老爺則是今晚都有事晚膳的時候趕不回來。前者是今日有禮部的同僚相請,後者是因為鋪子上的一些事情走不開還沒歸家。

因著多年未見,酈南溪和大房二房的姐妹們都不太熟悉,偏偏早晨的時候四姑娘贏了五姑娘和六姑娘,所以那兩房的女孩兒們就有點排斥她們。

只八姑娘還是如以往一般與她們親近。

「西西你看,這是我新得的一對耳墜。怎麼樣,不錯吧?翡翠樓的呢。」

雖然八姑娘比酈南溪稍小一點,但兩人是同年出生,相差不過幾個月罷了。八姑娘喜歡和酈南溪親近,便一直叫著西西。

酈南溪很喜歡這個天真活潑的堂妹,雖然與二房不對付,但和八姑娘的關係卻很好。聽聞八姑娘和她這樣說,酈南溪就仔細的看了過去,見是一對小巧的玉石耳環,難得的是雕工精巧,戴在耳上很稱臉型,便頷首贊道:「是不錯。」

八姑娘便美滋滋的笑了,拉著她的手不住的低聲言語。

酈南溪怕姐姐受冷落,叫上了四姑娘和她們一起談論。不多時,飯席開始,眾人都分桌坐了。她們三個也挨在一起熱絡不已,倒是成了最為熱鬧的一處。

酈老太太不動聲色的看了半晌,最終視線落在了酈南溪的身上,許久之後,沉吟不語。

這天因著高興,大家散的晚了一些。

酈四老爺疼愛幺女,從來不準人早叫酈南溪起身。酈南溪在家裡的時候習慣了睡到自然醒,到了這裡一時半會兒的改不過來。前一日睡的晚,這天醒的也就遲了一些。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金燦燦的陽光灑進屋內。酈南溪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忙叫了秋英進來,邊穿著衣裳邊問道:「姐姐們是不是已經給祖母請安過了?你們怎麼不早點叫我!」

說著話的功夫,她已經急得鼻尖冒了一層細汗。

金盞捧著裝了溫水的銅盆進屋,擱在桌上后笑道:「姑娘不必著急。老太太說了,先前老爺已經寫了信來,說是姑娘身子弱早起不得,讓老太太擔待著點莫要因著這些小事而責怪姑娘。故而老太太下了死令不許婢子們叫姑娘起身。」

聽了這話,酈南溪瞠目結舌,連起身的動作都停滯了。

她身子弱?

她怎麼不知道……

郭媽媽剛巧進屋,聽了個准,在旁笑道:「老爺可真是疼愛姑娘。」

酈四老爺這樣和老太太說,簡直就是直接為小女兒討了一個晚起床的特赦令。

酈南溪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念自家那嚴肅死板的爹爹了。趕忙垂下眼掩去思緒,讓丫鬟們服侍著起了身。

梳洗完畢后,酈南溪先問過了母親和姐姐。

郭媽媽道:「太太帶著四姑娘去了墨蘭苑,一時半會兒的怕是回不來。」

墨蘭苑是三房的住處。想必是母親帶著姐姐去找三伯母了。畢竟離開京城多年,酈家的很多事情都已經不甚了解。

酈南溪心中瞭然,便先去了海棠苑,陪老太太說了會兒話后,祖孫兩個一同用了早膳。老太太這才讓酈南溪回來。

一進蕙蘭苑的門,丫鬟們就歡快的和酈南溪說表少爺已經到了,正和太太在書房裡說話。

酈南溪沒多想,就朝著書房行去。

少年清朗的聲音從屋裡隱隱傳了出來。

「……依著皇後娘娘的意思,是要讓他往後都留在京城……」

皇后是衛國公嫡親的姑姑。能讓皇后出面親自過問的,恐怕就是衛國公了。

酈南溪只聽了大半句就知道他們是在談論誰,趕忙縮回了身子不再去聽,又忙制止了守在門口將要通稟的羅媽媽,輕聲和她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並不急著進去,轉而到了院子里的花圃旁歇著。

不多時,門被人從里打開。

酈南溪回頭去看,便見一個穿著紫色錦衣束著玉帶的公子哥兒踱著方步走出了屋子。

他容顏俊美身材高瘦,邊走邊搖著扇子往前行,端的是風度翩翩姿容出眾。

酈南溪扯了扯嘴角,扭頭對身側的郭媽媽輕聲說道:「大冷天的還扇扇子,真是不怕冷。」

哪知道不過是聲低語而已,卻被對方給聽了去。

庄明譽刷的收了摺扇,桃花眼半眯,大跨著步子過來朝著酈南溪頭上就是一下。

「什麼冷不冷的?這叫風流倜儻!小丫頭不懂就別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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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將寵妻手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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