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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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初一,正是要去給老太太請安的日子。如今已經到了冬月,天氣愈發寒冷。屋裡生了炭盆暖融融的。

酈南溪坐在窗前伸手推窗。涼氣撲面而來,肌膚驟然一冷。即便有了心理準備,她還是不由得瑟縮了下。

金盞在旁急得去關窗,「奶奶這是何苦來著?這麼寒的天,可別凍著了。」

酈南溪攔住她伸向窗邊的手,笑道:「哪就那麼嬌氣了?你放心就是,斷然不會有什麼問題。」

金盞還欲再說,正擦拭桌子的銀星朝外正好看了眼。她眼尖,指了院門處的一道身影說道:「奶奶,那好像是落霞。」

不待酈南溪去看,金盞先往外瞧了瞧,見果然是她,不顧酈南溪的反對硬是把窗戶給關上了。

「奶奶別看了。看著鬧心。」金盞說道:「不安分的東西,理也別理就是。」

落霞是在酈南溪當時受傷的時候被遣出了石竹苑趕到小花園做事的。下令的是重廷川,酈南溪問過他緣由。他開始的時候沒有告訴她,後來她問的多了,他才模糊說了幾句。

但酈南溪能夠聽明白個大概。

說到底,她也是小氣的。即便落霞伺候了她好多年,但想要覬覦她的夫君,她是半點都不會答應。若不是顧及情分,許是直接趕出了府去。

如今知曉外頭的就是落霞,酈南溪就沒再理會。不過,還是把窗戶給打開了——她推窗是要看外頭好景色的,並非是要去看那些無聊之人。

落霞在院子外頭徘徊了一炷香時間后,終是離開了。

金盞恨恨的朝外啐了口,罵道:「真是個不知足的。背信棄義的我最瞧不過了,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銀星低聲道:「以前她並不這樣啊。」

「以前是以前。國公爺這麼英武,最是讓人仰慕,她當然要搏一搏。」金盞越想心裡越氣,狠拍了下旁邊博古架,「只怪我識人不清,早點發現就好了。」

酈南溪忙道:「你別把架子給拍壞了。」

金盞趕訕訕收了手。

銀星在旁邊抿著嘴笑。

秋英本是在旁邊收拾酈南溪的首飾匣子,聽聞后笑道:「你說國公爺讓人仰慕,那怎麼不見你倒貼上去?」

金盞把博古架上的東西一一擺正,「我覺得咱們奶奶更招人喜歡。我倒貼也得倒貼奶奶啊。」

銀星笑得忍不住了,抬手拍了她一下,「真會奉迎。」

金盞挑了挑眉。

這時候郭媽媽的面孔出現在了窗戶外頭,隔著窗戶著急:「奶奶怎麼開著窗?莫要著涼了。」說著就要推上窗戶。

關了一半,她又想起來一事,將半合的窗給拉開,「時辰差不多了。奶奶要不要去老太太那裡?」

今日是初一,按理說是要到老太太那裡請安的。但是酈南溪一想到那時候不小心聽到的那些話,心裡就總有些不得勁兒。剛才吹了半天的風讓自己冷靜清醒下,也是要思考往後該怎麼行事才好。

「這就去罷。」酈南溪起身道:「換身衣服就過去。」

事已至此,逃避不是辦法。表現出敵意更不妥當。倒不如依舊過去,依舊錶現得如以前那般。說不定還能知曉更多一些。

香蒲院里,氣氛頗有些凝重,不若以往那般輕鬆自在。人人都正襟危坐,大氣不敢出。平素活潑自在慣了的重芳婷亦是板著臉半點笑容都無。

看到酈南溪進屋,大奶奶蔣氏朝她頷首示意了下。重芳婷向她扯出了個笑容。

酈南溪心知硬是這兩日里孟蔓羽和杉哥兒的事情鬧得不小驚動了所有的人,鬧成了這般的狀況。

她心裡有了些數,與二人點了下頭,就如以往一樣和老太太問安。卻在將要去自己的位置上時被老太太給叫住了。

「西西過來。」重老太太朝她招手。待她行至身邊,就拉了她的手挨著坐了,「川哥兒最近如何?這幾次也沒見他過來。是不是太忙了些?」

「是有些忙。」酈南溪道:「六爺有時候歸家比以往要晚些。」

她這話倒是真的。重廷川最近有時候回來的晚,舊宅這邊俱能知曉。

「好好照顧他。」重老太太嘆息著拍了拍酈南溪的手,「你們小兩口好好的互相照應著,那我就能夠放心了。」

老人家語氣里對重廷川的關心是實打實的,半點不摻假。

酈南溪想到在自己心中糾結了許久的話語,輕聲說道:「祖母很關心六爺?」既是關心,為何對那件事情隱瞞不說、任由他被人非議?

「傻孩子。」老太太笑得很是和藹,「他是我親孫子,我自然疼他。」

兩人說著話的功夫,有人從外慢慢走來。腳步遲疑,神色緊張。

重老太太在看到高一些的那個裊娜身影后,臉色驟然發黑。不過,在望見那個小小的身影后,神色又舒緩了些。

「杉哥兒剛剛起來?」她問跟在那母子二人身邊的丫鬟。

那丫鬟行禮說道:「稟老太太,剛醒。起來吃了點東西就趕過來了。」

重老太太滿意的點了點頭,「孩子小,能吃能睡是好事。」

這時候引了那母子倆進屋的呂媽媽走到了老太太身邊,欲言又止,似是有話要說。

重老太太知曉呂媽媽是顧忌酈南溪在旁,便道:「說罷。什麼事?」

呂媽媽看老太太沒有避諱六奶奶,就道:「孩子粘她粘得緊。我們都沒能把他帶來,非得跟了她一起。」

雖然呂媽媽說的含糊,不過酈南溪聽明白了。分明是說杉哥兒粘著孟蔓羽,老太太遣了人單獨帶他過來,他不肯。所以只能讓孟蔓羽跟著來了。

重老太太顯然十分生氣,開口的時候就有些不客氣,「這次就罷了。下次斷然不能如此。孩子若是真的,自然要留下。她不能留!你想法子治一治。」

呂媽媽趕忙低聲應了。

酈南溪靜靜聽著,心裡恍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老太太疼愛重廷川不假,她也疼愛這府里的其他人。只要有重家血脈,她就會關照著。

老太太最重視的是重家。

酈南溪垂眸不語,待到老太太讓人給杉哥兒端了個小凳子放在眾人之後的末位,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杉哥兒雖然年紀還小,但眉眼已經長開,那小臉分明與重二老爺有四五分相似。

二太太徐氏自打那母子倆進來就死死的瞪著孟蔓羽。等到小男孩坐下,她就望向了杉哥兒。

越看他的五官,她越是心中怒意暴漲,最終再也憋不住了揚聲與老太太道:「娘!您那是什麼意思?難道就由著他們在府里胡作非為不成!」

因著憤怒,徐氏的聲音又尖又細,刺的在場每個人都耳膜難受。

杉哥兒才兩歲大小,聽了之後癟了癟嘴差點哭出來,轉身撲到了孟蔓羽懷裡。孟蔓羽是站著沒有位置,忙躬身抱住小男孩,緊緊摟住他。

重老太太不悅道:「胡說什麼。萬事等確定了再說。不過是讓孩子坐一坐罷了。」

「確定?」徐氏聲音拔高的道:「老爺他鎮日里不著家,整天往外跑。外頭留下的野種如果都生下來了,難道各個都要往家裡塞?我不同意!」

這話說得已經比較直白了。幾乎將杉哥兒的身份給挑明。

二房的幾個孩子都坐立不安起來。他們都知道,昨天的時候母親因為這件事情暈倒了好幾次,還在院子里不停的哀聲叫著。此刻見她將話說得明白,晚輩們就不住的去看重老太太,想知道祖母是個什麼主意。

誰料重老太太並未發怒,只是目光疏淡的看著徐氏,「什麼野種?不過是個借宿的孩子罷了,你難道要為難客人?」

徐氏沒料到老太太是這個說法,聞言怔怔的去看孟蔓羽。待到孟蔓羽臉色漸漸蒼白,徐氏輕蔑的哼了聲,這才帶了幾分笑意的端坐好。

老太太與呂媽媽道:「杉哥兒喜歡吃甜食。你帶他去旁邊吃點好吃的。小孩子禁不住餓。」又和蔣氏道:「先前不是給海哥兒買了些好玩的?拿些來給杉哥兒玩一玩。找些新奇的來,莫要那種無趣的。」

重令海是大奶奶蔣氏的二兒子,如今不過五歲大小,是府里的三少爺。

「早先就準備好了。」蔣氏道:「老太太吩咐過的我自然要好生辦妥。剛才就讓人拿了在外頭候著,如今剛巧可以帶進屋裡給杉哥兒瞧瞧。」說著她就喚來了廊下候著的丫鬟,讓丫鬟將拿著的兩個一尺見方的木匣子打開來。

重芳婷按捺不住,探頭往裡頭瞅了眼。盒子里有很多精貴的小東西,很多都是她都沒見過的。

重芳婷見了裡面的東西都詫異卻驚嘆,更何況杉哥兒那麼小的孩子?

蔣氏手裡拿了個純銀打造的小巧九連環,招手與杉哥兒道:「過來看看罷。」

杉哥兒當即被那九連環吸引住了,小心的看了孟氏一眼,卻還是不肯過去。

蔣氏就又拿了幾樣東西來逗他。不多久,小男孩被那些小玩意兒給吸引住了,慢慢鬆開了抓著孟氏的手,一步一挪的走到了蔣氏的身邊。

孟氏想要跟過去看看,被呂媽媽悄悄給攔住了。她只能隔了半個屋子遠遠的望著兒子。

蔣氏性子和善,又是帶過兩個孩子的,摟著杉哥兒說話的時候又細心又溫柔。不多時,杉哥兒神色放鬆下來,挨著蔣氏玩得歡快。

重老太太滿意的看著這一幕,先前緊緊握著扶手的十指方才漸漸鬆開。

她昨日里就發現了,這孩子很喜歡粘著孟氏。孟氏走到哪裡,他就要跟到哪裡,半點也不肯分開。

可是這女人留不得。一來她是偷養著的外室沒名沒分,二來這女人太有手段把老二迷的太過,連家裡都能瞞下來偷偷養著。長此以往,那老二的心就和家裡背離,只向著這女人一個了。

老太太不允許這種狀況發生。如果杉哥兒身份是真的,那就得讓孩子習慣於和孟氏分開,漸漸習慣這個家、喜歡這個家。等到他大一些了,小時候的很多事情就能忘卻。

重老太太心下滿意,與酈南溪道:「西西的傷可好些了?」

「基本上好了。勞煩老祖宗挂念。」酈南溪道:「傷疤已經掉了一些,往後好生養一養許是就能不留疤痕了。」

重老太太知曉張老太醫當初給她留了好的外敷藥,叮囑道:「一定要記得好生敷藥,莫要留下痕迹。女兒家的身子最是寶貝,千萬別損著。」

酈南溪笑著應是。

老太太看了眼依然在玩的杉哥兒,問梁氏和五奶奶吳氏:「月姐兒和博哥兒呢?」

梁氏不知曉,就去看吳氏。吳氏道:「博哥兒昨兒在屋裡練大字練到半夜,說是今天晚上要給五爺看看他的進步。結果今兒早晨就沒能早醒,還在睡著。月姐兒甚至不適,沒有過來。」

「不適?」重老太太道:「哪裡又不舒服了?」

吳氏有些尷尬的看了看四周,見沒人在瞧她,這才與老太太道:「我去叫她過來,她說不舒服不肯過來。我也不知道情由。」

這就是重令月不喜與她同行所以故意鬧脾氣了。重令月素來乖巧,如今卻不願和吳氏一起。

重老太太與梁氏道:「平時你喲啊多看著些。這像什麼樣子!」

梁氏趕忙應了聲,又悄悄去瞪吳氏。

吳氏低下了頭半晌不言語。

重老太太就讓重令海過去陪著杉哥兒玩。兩個孩子倒還算是能湊到一起去,半晌后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話來。

孟氏在眾人之外看著兒子,怔愣了許久后,她忽地反應過來,往前撲過去說道:「杉哥兒!杉哥兒你過來!」

杉哥兒年紀小,正是愛玩的年紀。如今正玩得開心冷不防被母親叫著回去,他有些不情願。不過,他到底是極其依戀母親的。戀戀不捨的看了那些小玩意兒幾眼,他還是努力掙脫了蔣氏的懷抱,往孟氏那邊走去。

孟氏提著的心慢慢落了下去,張開手臂想要迎接兒子撲過來。誰知杉哥兒走到半途的時候,老太太身邊的一個丫鬟上前牽住了他的手,「我這裡有好吃的,你來不來?」

杉哥兒看看孟氏,又看看那丫鬟,仰著頭奶聲奶氣的問道:「什麼吃的?」

他初時來重家的時候一個字兒不說,如今一天多過去已經肯開口了。

丫鬟笑道:「你過來就知道了。」說著就要牽了他往裡走。

孟氏終是害怕起來,往前撲過去卻被丫鬟婆子攔住。她眼淚奪眶而出,喊道:「杉哥兒!你不要娘了嗎?如果還要的話,就趕緊回來!」

杉哥兒的腳步就止住了,扭頭去看孟氏。

孟氏還要再說什麼,口中忽然被塞了一塊布,再也開不了口,只能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音。又被個婆子一把攔住,拖著往外走去。

呂媽媽用身體擋在了杉哥兒和孟氏中間,口中說道:「杉哥兒先去吃點心。不用擔心這邊。」

杉哥兒看不懂這是什麼情形,但他看孟氏離他越來越遠,當即不幹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重老太太讓人去哄他。

蔣氏想過去,被他一腳踹開。丫鬟婆子想要抱他,被他亂踢亂咬的不敢上前。

老太太終是火了,斥道:「這孩子忒沒規矩。來人!把他看牢了,不準亂動!」

呂媽媽忙喊了兩個婆子把杉哥兒一把抱住,不准他掙扎吵鬧,帶了他就要往裡走。杉哥兒哭啼不止,孩童歇斯底里的叫聲響徹雲霄。

呂媽媽趕忙用手去捂他的嘴,看老太太沒反對,讓人找了個乾淨的帕子塞住了他的嘴。

重老太太氣得手指都在發抖,望著梁氏和徐氏冷聲道:「家裡再怎麼樣都不能亂起來。我今兒就是和你們說聲,往後你們各自把各自屋裡看好了,別再出岔子!」

徐氏駁道:「若不是老爺鎮日里不在家裡,這狗崽子也不會出現。」

「住口!」重老太太高聲怒喝:「若非你連連做錯,如果曼雨還活著,老二又為何做出這樣的事來!」

徐氏生怕老太太講出當年的那些隱情,張了張口終是不敢再說。

這時候院子里響起了連聲的驚呼聲。有個先前拖著孟氏下去的婆子跌跌撞撞跑進屋裡來,捂著被打的紅腫的臉,支支吾吾說道:「老太太、老太太,二老爺回來了!」

「什麼?」重老太太一下子站了起來,「他怎麼會——」

話還沒說完,一人大跨著步子走進屋裡,滿面怒容,鬢髮微亂,氣喘吁吁,衣衫下擺上沾了不少塵土。正是風塵僕僕趕回來的重二老爺。

重二老爺回頭示意孤身走著的孟氏在門口好生站著等他,又進屋怒道:「這是怎麼回事?蔓羽和杉哥兒怎麼來了這裡!」

他抬頭看到了被塞住口的杉哥兒,心疼不已,喊道:「孩子別怕!爹爹在這裡!」

聽了他那一聲「爹爹」,重老太太由先前的震驚瞬間轉為震怒,叱道:「混賬!你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反倒要來質問我么!」

重二老爺再怎麼亂來,也不敢在重老太太跟前放肆。聽到母親的怒喝聲,他恍然回過神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娘,這孩子——」

「這孩子來路不明,又在家裡大聲哭鬧不止。」重老太太緩緩坐了回去,寒聲道:「我讓人哄著他,又有何不對?」

重二老爺這才反應過來,讓人將孟氏拖出去、把杉哥兒制住的,都是重老太太。

他跪在地上連叩三個響頭,哀求不已,「娘,這事兒都是我的錯。與他們無關,您就放了他們罷!」

「不成!」徐氏兼聲道:「這樣來路不明的野雜種,沒道理留著!」話語間竟是說要將人弄死一般。

轉眼看到徐氏憤怒含恨的眼神,重二老爺渾身一個激靈,脾氣上來了,站起身兩步過去,抬手一巴掌就扇了過去。

「你個毒婦!」重二老爺望著徐氏,不住吼道:「你個毒婦!」

屋子裡亂作一團。

酈南溪待不下去了,也沒和誰說,自顧自起身出了屋子。

自她離開開始,梁氏帶著大房的孩子們跟著走了出來。然後是二房的孫輩們。就連大奶奶蔣氏還有二奶奶何氏皆是沒有留下。

他們出了屋后,砰的一聲,屋門閉合。

所有人都悄無聲息的走出院子,在出了院門的剎那,大家互相對望了一眼,而後不發一語各回各處去了。

於姨娘、張姨娘、鄭姨娘她們原先都在廊下候著,不過,自打孟氏和杉哥兒給帶到了屋裡去后,香蒲院伺候的人就被呂媽媽盡數趕到了院子外頭去等。因此,屋內發生了什麼事兒、到底說了什麼話,她們根本無法聽清。只能偶爾從那一聲兩聲的吵嚷尖叫里知曉發生了不得來的事情。

眼看眾人的神色都不太對勁,於姨娘生怕酈南溪會遇到了什麼不妥,有心想要過來酈南溪這裡詢問一二,卻因顧忌梁氏在場而躊躇不前。

鄭姨娘卻是想得開些。

她原本就是為了女兒重芳柔苦心堅持經營著。如今女兒到了這個地步,一切成了定局,原先小心謹慎的她反而無所顧忌了。

鄭姨娘離開了梁氏身後的那一個長隊,來了酈南溪的跟前悄聲詢問:「裡頭究竟怎麼了?怎的奶奶去了后不久就出了事?」想到後來跟進去的那個女人和那個男孩兒,她隱約有所察覺,低聲又問:「不知那兩位是誰?」

酈南溪自然不會和她說起那些。即便杉哥兒的事情有天被說出去,那也絕不能是從她這裡開的頭。

她並不回答鄭姨娘,只朝郭媽媽看了眼。

郭媽媽會意。雖她一樣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但她能明白酈南溪不想攙和進去,就與鄭姨娘道:「不過是孩子們玩鬧罷了。奶奶剛過去不久就出來了,能知道什麼?姨娘倒不如問問太太。太太去的早,許是曉得些。」

鄭姨娘摸不準郭媽媽這話的真假。眼看梁氏那一行越走越快,這邊又問不出什麼,她便匆匆的和酈南溪道了別,疾步跟了上去。

這天回到石竹苑后,酈南溪很有些心緒不寧。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覺得心裡頭堵得慌,總是靜不下心來。

郭媽媽看她臉色不佳,讓丫鬟們泡了安神靜氣的茶來,捧到酈南溪跟前勸她喝:「奶奶多少用一些吧。今兒早晨太亂了,別因那事兒擾了心神。」

酈南溪想著應當是早晨經了那些事情后心裡不爽快,頷首將茶飲下,又讓人繼續泡著。

斷斷續續喝了好幾盞凝神的茶都不頂用,到了下午的時候,心慌心悶的感覺更甚。酈南溪索性將手頭的事情盡皆放下,一下午只安心看出,靜心凝氣。

重廷川回到家裡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她倚窗而坐凝神細讀的樣子。

「什麼書這麼好看?」重廷川抽出那書翻了兩頁,見是一本遊記,就又放回了她的手中。

恰在這個時候,酈南溪抬頭看了他一眼。

重廷川看她神色疲憊,還沒鬆開的手指再度用力將書抽了出來。

「別看了。看多了書傷眼傷神。」他將書擱到旁邊,快步往凈房去,邊走邊道:「等會兒我出來和你說說話。」

酈南溪應了一聲,合目靠在椅背上。直到聽見他的腳步聲再次在身邊響起,這才緩緩睜開眼看了過去。

重廷川拉了個錦杌在她旁邊挨著坐了,抬手撫著她額上的發給她撩到旁邊,將她光潔的額慢慢露出來,「怎麼回事?可是遇到了什麼煩心的事情?」

酈南溪就講了早晨過去請安時候的那一幕。

重廷川看她講完后心情半分也沒紓解,雙眉緊蹙臉色蒼白,就連唇色都比平日里要淺淡三分。他心下憂慮,卻半點也不表露出來,反倒淡笑道:「我看不如讓張太醫來一趟,給你把把脈。莫不是操勞過度精神不濟了罷。讓他給你開幾服藥來。」

酈南溪覺得自己並未操勞什麼,因為心裡那種感覺,有煩躁有焦慮,並非那種累極之後的感受。便道:「六爺不必擔心。許是睡一覺明日就好了。是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了。」

最後那句倒是大實話。

重廷川看她懨懨的不太想說話,就沒有再堅持下去。自顧自拿了自己需要翻閱的書冊來到酈南溪的身側。邊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邊翻閱著書籍。

後來酈南溪去安排晚膳,他就去到旁邊的門口靜靜等著。酈南溪去外頭看花草成長的情形,他就在他身旁跟著。近乎到了半步也不遠離的地步。

丫鬟婆子們自然不敢非議主子。但,重廷川所到之處,無人敢不小心謹慎,無人敢隨意發出聲響。整個院子一時間近乎到了鴉雀無聲的地步。

原本許是還有幾個丫鬟有點旁的心思。但在落霞被發落到小花園之後,那些心思就都歇了——落霞可是跟在奶奶身邊多年的人,都落了個這樣的下場。她們可更不敢逾矩了。

在這滿院子的靜寂之中,酈南溪無奈了,湊著無人的時候輕輕推身邊高大的男人,「六爺無事可做么?」

「有事。」

「什麼事?六爺不必理會我這裡,您自去忙罷。」

重廷川抬手揉了揉她細瘦的肩膀,「我要做的事就是陪你。」

這話一出來,酈南溪臉上瞬間燒了起來,心裡卻十分受用。她終究不忍心再趕他走了,勾著他的手指一一吩咐身邊的人去做事。

晚上入睡的時候,酈南溪輾轉難眠。重廷川知曉她不太舒服,也沒鬧她,就只單純的將她緊摟在懷裡。

男人身上很熱,很燙。酈南溪感受著他帶來的溫度,終是慢慢心靜了下來,而後沉沉睡去。

可是半夜的時候,她又突然驚醒。身體猛然一動,低叫了聲。睜開雙眼的時候,滿目惶然,脊背出了一身冷汗。

重廷川一下子就醒了。輕撫著她的脊背讓她慢慢放鬆下來,他起身給她倒了杯茶,扶了她喝光,這才摟著她繼續入睡。

第二天早晨,酈南溪難得的醒了個大早。而且不若以往的時候再去昏昏沉沉補眠,相反,昨晚睡得少,今早也全然沒了睡意。

待重廷川去習武場練武之後,她將郭媽媽喚了來,低聲道:「媽媽等會兒找人去慶陽侯府一趟。看看姐姐今日如何了。」

郭媽媽本就在為酈南溪的晚睡早醒而擔憂著,聽聞她這般說,更為擔憂起來,「奶奶這是在擔心四姑奶奶那邊?」說到此,郭媽媽忙勸道:「四姑奶奶好著呢。反倒是奶奶,您得好生養一養身子。昨兒就沒睡好,今早再這樣左思右想的不歇歇,今日一天怕是都沒有精神。」

「我有些擔心姐姐。」酈南溪說了這一句便沒繼續下去。

她也說不出來這樣的感覺。昨天下午就心神不寧,怎麼都沒法靜下心來。昨晚噩夢連連,幾次三番都是夢到了自己和姐姐兒時玩的情形。

明明是那麼美好的兒時記憶,卻每每到了某個關鍵的點上,突然出了變故,讓她驚嚇著醒來。這種感覺,讓她心憂忐忑。

郭媽媽知道酈南溪和酈竹溪的感情一直很好,聞言不再多說,與酈南溪道:「奶奶儘管放心,我這就讓人過去。慶陽侯府一開門待客就讓去打聽。」

酈南溪這才放心了些許。

不多時,重廷川練完武回屋。看酈南溪臉色不太好看,眉目間的憂慮不減反增,他抿了抿唇,沉聲道:「不若今日我告個假陪陪你。」

酈南溪自然曉得重廷川是關心她想要陪著她。但他的職務不同於旁的,乃是在宮中任職的御林軍統領。那可是關係到宮中防務的要職,可出不得一丁半點兒的岔子。

知曉他為了她而願意付出的這份心思,她已然滿足,再不求旁的。

酈南溪忙笑著推他出屋,「六爺趕緊走罷。我這裡沒事。真的沒事。」

她以為昨日里遮掩的好,一次次的裝睡騙過了他。但重廷川將全副心思都擱在了她的身上,從她的呼吸和她的舉動里就能知道她的狀況如何,又怎會不明白她是否真的已經熟睡?

他雖心中掛牽著她,卻也明白自己執意要留下反倒加重了她心中負擔,只能一步三回頭的慢慢走遠。

到了外院,重廷川特意叮囑了萬全:「務必要留意著奶奶那邊。若是有甚事情,即刻讓常安去宮裡通知我。」

只聽他話中言語,萬全就曉得了事情的嚴重性,躬身應是。

重廷川又沉沉的往石竹苑方向看了眼,這才牽了馬快步往外行去。

待到屋子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酈南溪靜不下心,在屋裡不由得來回踱起了步子。剛開始的時候只是無意識的走著,而後發覺這樣干走著太難熬,這就開始細數自己的步數,藉此來緩和心裡頭的諸多憂慮。

直到走了一千三百一十一步,她方才聽到郭媽媽在外說道:「奶奶,人回來了。你現在要不要見?」

酈南溪趕忙說道:「進來吧!」

被遣了去的是重廷川身邊的一個小廝。年歲不大,人很機靈。他進了府就一路狂奔而來,連和郭媽媽解釋一句都來不及,就讓郭媽媽趕緊來通稟了。

看到酈南溪后,小廝下意識就要行禮問安。但是瞧見他神色焦急滿頭大汗,酈南溪心中不好的預感更甚,急急說著「免禮」,又問:「到底怎麼回事?你先說說。」

小廝抬手抹了把頭上留下來的汗,喘著粗氣說道:「稟奶奶,沈二奶奶她、她小產了。昨天出了事,請了大夫來看,孩子沒保住,昨晚落了下來。」

「什麼?」酈南溪震驚不已,再怎麼想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事情,跌坐到椅子上,聲音都發了顫,喃喃說道:「姐姐……怎麼會這樣……」

「小的也不知道具體情形。」小廝磕磕巴巴說道:「聽說,和咱們府上的四姑奶奶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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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將寵妻手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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