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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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廷川既是將重廷劍的事情攬下,少不得會和人提起這事兒。不多久,消息就傳到了梁氏的耳中。她特意為此去了趟老太太那裡,與老太太哭訴。

「川哥兒待我一向不好,我是知道的。可如今苓姐兒的婚事有點難,他不理會。暉哥兒想要拜在范老先生門下,他不幫忙。偏偏只幫著劍哥兒……」梁氏苦著臉與老太太道:「幫遠不幫親。斷然沒有這樣的道理。旁的不說,若不是我和我爹,他能做上這個世子?單就這一點,他念在往昔的情分上也該幫幫弟弟妹妹。」

她知道自己是勸不動重廷川的,索性尋了老太太來說理。

重老太太知曉她的心思,可這事兒老太太也不覺得重廷川有錯,「苓姐兒的親事並不像你想的那麼難。如今柔姐兒走了,事情還有轉圜餘地。至於范老先生那邊,你就死了這心吧。」

梁氏往前挪了挪身子,急道:「老太太,暉哥兒的功課很好,若得范老先生指點,往後一舉奪魁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柔姐兒做下的事情,范老先生不可能不知道!」重老太太心道這大兒媳婦平時精明的很,怎麼這個時候非要鑽牛角尖,「暫且不論柔姐兒對西西存了什麼樣不好的心思。單看她對沈二奶奶做下的那些事情,范老先生那邊就遮掩不住。莫說是暉哥兒了,怕是重家子孫他都不會肯教,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強人所難?莫說是川哥兒了。就是我親自去請,人也不見得會搭理!」

梁氏心裡本也有了點數,如今聽了這個消息,知曉真的再也不成了,頓時心裡梗的難受。出了香蒲院的時候,臉色就已經是陰沉如墨。

三位姨娘都在外頭等著,看到了梁氏這般模樣,大氣也不敢出,只低眉順目的跟在後頭。

梁氏瞧著她們一個個的就氣不打一處來。這些人不省心,生下的孩子一個個也是不省心的。偏那鄭姨娘,瞧著平日里恭順得很,現柔姐兒不在了,她反倒是更加的猖狂起來,就連往常的恭敬樣子都折去了一半只剩下了一半。

看著鄭姨娘那樣子,梁氏有話想要對她說。不過開口前還是問了張姨娘一句:「六奶奶呢?」

「六奶奶今兒早去梅府了。」張姨娘道:「先前還看著她吩咐人準備馬車來著。」

聽聞酈南溪不在府里,梁氏終究是把心裡的話給咽了回去。

——有些話,當著人面說出來比較好。若是當事人不在就貿然說出,那效果可就打了折扣。

她朝鄭姨娘淡淡的瞥了一眼,終是未與她講什麼,只和張姨娘吩咐道:「讓人緊盯著點。等六奶奶回來了,與我說聲。」

張姨娘趕緊應了一聲。

酈南溪此刻已經到了梅府。

此時已經到了冬日,梅府里的梅花開的正好。梅江婉先是讓人備了好些糕點,有梅花香餅,有玫瑰酥,還有桂花栗子糕和糖蒸酥酪,打算和女孩兒們一起吃點心喝茶,一起賞梅。

不知道是誰先提議了,說是這樣冷的天,合該有點酒才好。又暖身,又助興,還能行酒令玩。梅江婉就讓人燙了幾壺酒,和女孩兒們去到了金茗院的池塘邊坐著,邊小酌邊看池中錦鯉。

女孩兒們行著酒令玩的酣暢。唯獨酈南溪在旁笑看著未曾加入其中。

因酈南溪不愛吃酒,梅江婉就讓人給她備了一壺茶。茶水沏的有些淡,入口有清香,還帶著絲絲的甜,倒也可口。

「你可是覺得這茶淡了?」梅江婉捏著酒盅笑道:「說,有沒有覺得太淡。」

「還好。」酈南溪將茶杯擱到桌上,說道:「淡有淡的好處。能夠品出濃時察覺不到的許多滋味來。」

梅江婉哈哈大笑,一口飲盡酒盅里的酒,扭頭對著旁邊的假山說道:「三哥你可是輸了。你不是講如果連我也不喜歡的話,一定不會有人中意這樣的淡茶么?如今西西說了,滋味不錯。你當初那信誓旦旦的話被破了,該當如何?」

假山後轉出一人來,身姿挺拔,氣度風流,眉眼間都是深濃笑意,正是梅家三郎梅江影。

女孩兒們看到他后紛紛起身。不相熟的自然迴避,相熟的打了個招呼。

梅江影隨意點了點頭,與梅江婉道:「茶是我泡的。當初是你嫌這樣的法子太淡,我為了讓你開心些自然那麼說。如今你說的倒是真沒錯。但六奶奶能肯定了我的茶,我自然歡喜不已。該當如何?謝過了懂得之人就是。」

說罷他朝著酈南溪一揖禮,「多謝六奶奶識得這個的好。」又和梅江婉挑眉道:「這就成了罷。」

其餘女孩兒雖和梅江婉相熟,但幾乎沒見過梅江影,臉紅紅的避到了一邊去,偷眼打量他。

梅江婉拉著朱麗娘和柳平蘭道:「你們看,他又耍賴了。當初他說的那麼肯定,現在證實是假的。偏他不肯認輸。不成,得想個法子罰一罰他。」

兩人都知道她這是看著最近梅江影心情不好,特意逗她三哥一下。平日里梅江影不肯往人多的地方去,前兩日遇到了也是對她們愛答不理的。難得今日肯過來,梅江婉就有意鬧他一鬧。

朱麗娘雖然曉得友人的意思,可她正開心的吃著果子,被拽了這麼一下,手裡果子脫了手。趕緊換個手再拿起來塞嘴裡,邊咬著邊說:「好。嗯……平蘭法子多。平蘭說怎麼罰吧。」

柳平蘭其實有些不太敢去惹梅江影。梅三郎的脾氣不太好,說翻臉就翻臉。之前兩次來梅府的時候,梅江婉也曾拉著她們想要和梅江影開開玩笑什麼的,結果被他冷眼被逼回去了。

如今看梅江影神色還算柔和,柳平蘭思量了下說道:「不若罰他和我們一起行酒令吧。」

這個提議比較折中。他不願的話,之後就說人太多了他肯定不樂意。他若是肯的話,這裡人那麼多,不管怎麼樣氣氛也不會太過尷尬就是了。

梅江婉就去看梅江影。

此時梅江影正望著酈南溪,聽聞后笑道:「行酒令就罷了。你們十個人也比不過我一個。」

這話說得忒狂。

朱麗娘沒有仔細去想當即哈哈大笑,「梅三公子是說您酒量比我們好,趕上我們十個。還是說您做文章好,無論行什麼樣的令都能贏我們十個?」

梅江影勾唇笑笑,「都有。」

朱麗娘被這麼一堵,忽地記起來這位可是梅三郎啊,就徹底沒有話了。

酈南溪看友人們略輸了一籌,自然看不過去了,就道:「梅三郎本事高超,贏了也是應當。我們平日里沒有梅三郎的閑情雅緻,極少飲酒,極少行令,輸了也沒甚要懊惱的,接著來下一輪就是。」

旁邊一個女孩兒聽聞后笑著湊了過來,說道:「六奶奶這話說得好。梅三公子若是和我們一起行酒令,這輸贏可就別太較真了。」

這女孩兒和梅江影並不算認識。梅江婉聽聞後生怕哥哥會生氣,就偷眼去看他。

說實話,前段時日秋天的時候,三哥莫名的心情很好,比起以往的時候多了些煙火氣兒,鎮日裡帶著笑容。梅江婉很喜歡那樣的三哥。可前些天里,梅江影一直心情不算太好,又恢復了以往冷冰冰的模樣。

她也說不上來這樣的轉變是為了什麼,就想借了友人的手來幫忙,看看能不能讓三哥重新開心起來。

麗娘、平蘭和西西倒也罷了,早就和三哥見過,且三個人都是隨和的性子。就算三哥擺點臉色什麼的,也不怕她們仨生氣。可其他人,她就不敢保證了。

好在梅江影正垂眸不知想著什麼,根本沒和那姑娘計較。梅江婉這才鬆了口氣。

片刻后,梅江影說道:「這樣罷。既然我說話太過絕對,不如就罰我給大家備一盤的水果吃。只不過不知大家肯不肯吃了。」

先前那姑娘性子直爽,笑道:「自然敢吃。如果梅三郎肯做的話。」

梅江影沒有接她這話轉而去問酈南溪:「不知六奶奶可否過來幫我一幫?」

梅江婉沒料到酈南溪被點中了,忙站起來用身子半遮住酈南溪,警惕的道:「三哥可莫要因為西西說了實話而問難她。」

「沒有。」梅江影嘆道:「我瞧著是那麼不可理喻的?不過是因為那仙蜜果我也不熟悉,莫要弄壞了,想著六奶奶應當吃過不少,這才請了她來幫忙。」

仙蜜果是南地的水果。江南都極其少見,莫說是京城了。

大家一聽有新鮮的沒見過的果子吃,都很開心。女孩兒們都眼巴巴的看著酈南溪,等著她一個答案。

倘若是以往,酈南溪少不得要為了大家而走這一趟了。不過,經了之前那些事情后,想上一回梅江影在重家舊宅里沒事就跟在她後頭……

酈南溪尋思著自己與他再相熟,也不該這般私底下交往過甚。婉拒道:「仙蜜果我也只吃過一兩次,並不算太熟悉,我若過去的話,說不定還不如梅三郎自己來穩妥。就不過去添亂了。」

上次重家宴請,梅江影就發覺了酈南溪的疏離不親近。此刻被她婉拒,他心下瞭然,笑容雖在,但笑意沒有達到眼底,只淡淡的「嗯」了聲,點點頭就走了。

梅江婉看他這神色冷清的樣子,暗道一聲糟糕,和友人們匆匆說了聲就趕緊追了上去。不多時又折轉了回來。

柳平蘭最先擔心起來,悄聲問了幾句。就連朱麗娘也察覺了不妥,輕聲問她怎麼樣了。

梅江婉想了半晌,說道:「好似有什麼不對,又好似沒有什麼不妥。我也說不上來。」而後撇撇嘴,「他說他沒事,我就當他沒事好了。真是好心沒好報。」說著就抱怨起來。原來剛才她過去細問梅江影怎麼了,反倒被他給斥責了好幾句。

酈南溪笑道:「他若心情不好,你讓他自己靜一靜就好了。說不得過幾天就會沒事。」

「不會的。」梅江婉擔憂的道:「西西,你不知道我這三哥,平日里最是洒脫沒錯,但是有什麼事,他一定會擱在心裡。他不說,我們沒法知道,也幫不了他。他就只能苦挨著。」

說到此,柳平蘭倒是記起了一件事,問梅江婉:「我記得小時候你和我提過一件事。說是你三哥苦心養了一盆話,很喜歡。結果那花被你二哥的貓給吃了。他整整病了一個冬天方才好轉。是不是?」

「就是啊。」梅江婉道:「他剛開始不說是怎麼回事,我們也不知道。後來還是二哥無意間想起來這事兒,我們才知道他是怎麼病了的。」

「但你們知道了也幫不來他啊。」朱麗娘拿了一個新果子慢悠悠吃著,再慢悠悠說道:「那花是回不來了。你們就算再弄一盆新的,也不是那一個。他還是得自己想通了才能好不是。」

梅江婉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卻還是不由得直嘆氣。

因為三個人湊在一起說話了好半晌,旁的女孩兒們都散了去在旁邊各玩各的了。梅江婉心情舒暢了些,趕忙招呼大家一起過來玩。待到大家聚在了一起,她才發現酈南溪正坐在旁邊捧著茶盞喝茶。只不過茶水已經換掉了。

梅江婉奇道:「剛才西西不是說三哥的那種茶好喝么?怎的不喝了?」

「不敢再喝了。」酈南溪笑著擺手道:「只因我贊了幾句就出了岔子,若是多喝些再說出旁的什麼話來,怕是要麻煩。我還是喝尋常的就好了。」

她這話剛剛落下,旁邊閃過月白人影。

一個盤子被重重的擱在了眾人跟前的石桌上,發出一聲悶響。盤中是碼的整整齊齊的仙蜜果片。

「原來是瞧不上我那茶。」梅江影垂眸說道:「我原以為六奶奶是少有的心性疏闊之人。如今看來,不過如此。」

梅江婉雖然維護三哥,但那也得看是什麼情形下。如今看他當眾這樣說酈南溪,她就立刻惱了,當即駁道:「三哥你怎麼這樣。西西惹了你了?你不開心,沒必要搞得大家都不開心不是。」

梅江影側首去看酈南溪。

酈南溪低頭看著杯中茶不說話。

梅江影冷笑一聲,毅然決然的轉身走了。

梅江婉氣得直跺腳,指了梅江影的背影與酈南溪道:「西西別理他。他就是個瘋魔了的。」

柳平蘭和朱麗娘趕緊拉了梅江婉坐下,勸道:「你哥性子本就如此,喜怒無常,生個氣也是常有的。原先他給了我們不知道多少冷臉看,你都不記得了?」

「江婉果然偏心!」朱麗娘又嚷嚷道:「我們被梅三郎堵得一句話說不出的時候,你說『三哥就是這個性子你們別理他』。如今他給西西臉色看,你又說他『瘋魔』,還替西西說話。果然是個偏心偏的沒譜的。」

朱麗娘這番話說的聲音不小。女孩兒們剛才還因著梅三郎的陰晴不定而驚得噤了聲,如今聽聞后俱都笑了。

氣氛頓時緩和了下來。

梅江婉忙著招呼客人準備分吃仙蜜果。

朱麗娘看著酈南溪,欲言又止,拿起果子后都覺得沒了胃口。

柳平蘭看酈南溪一直垂眸不語,就拉了她去一旁道:「麗娘說話口無遮攔你是知道的。我們明白你家中和侯府都出了事,曉得你心情不好。江婉在梅三郎跟前維護你是怕你更加難過,我們嘛,倒是無所謂了。」

酈南溪其實早就看出來朱麗娘是故意那麼說。旁的不敢保證,但,這幾個小姐妹的心她還是知道的,沒有一個有壞心眼兒。她剛才不過是在想一些事情,所以在發獃罷了。

仔細想想,友人們為她考慮也是想要她開心。那些心情好不好的話,她就沒有過多解釋。

「我曉得她不是故意那般。」酈南溪笑看著朱麗娘食不下咽的樣子,與柳平蘭道:「可我就不告訴麗娘。讓她自己心裡難受,吃不下東西去。」

柳平蘭聽聞后掩口笑道:「西西說得對。麗娘最近豐腴了些,是該少吃點了。」

朱麗娘原先還緊張著怕酈南溪生氣。如今看到兩個小姐妹瞅著她偷笑,頓時明白過來了。她佯怒著大步走來,恰好聽見柳平蘭的最後一句,登時凶了眉眼說道:「好哇,我讓你們嚇我。等會兒分仙蜜果的時候,小心我把你們兩個人的兩份全搶來!」

酈南溪站起身來,邊往後退著邊道:「平蘭本是為了你好,想讓你少吃點好清減一些。如今苦心可是白費了。」說罷就躲到了柳平蘭的身後。

朱麗娘笑著喊了句「你個壞心眼兒的」就跑過去追她。

三人鬧了一會兒后,仙蜜果已經分在了小碟子里擱好了。梅江婉就招呼著大家去院中剛擺上的桌子旁吃。

不知是剛才喝茶喝多了,還是說和朱麗娘追跑了一陣后腸胃不適。待到落座后,酈南溪看著眼前的水果,一點食慾都提不起來。

旁人都在贊那果子清涼可口,梅江婉搭眼看到了酈南溪眉心輕蹙食不下咽的模樣,湊過來輕聲問道:「西西可是不喜歡這味道?」

「倒也不是。以往吃的時候很喜歡。」酈南溪捂著胸口說道:「就是沒甚胃口。」

「那等會兒再吃罷。」柳平蘭也道:「剛才麗娘一直追著西西跑。許是跑岔氣兒了也說不定。」

梅江婉覺得這也很有可能,就讓人給酈南溪端了杯清水來喝。

回到府里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酈南溪中午午膳的時候也沒吃多少東西,很是有些神色懨懨提不起精神。她估摸著或許是昨晚上被重廷川鬧了一夜,今天早晨又早起趕往梅府,故而睡眠不足。只想著回到石竹苑后趕緊補眠。

哪知道還沒回到石竹苑,半路上就被人給攔住了。

看著正正好好出現在她回到石竹苑必經之路上的梁氏還有鄭姨娘、張姨娘,酈南溪只覺得厭煩得很。開口的時候便有些語氣不善:「不知太太和姨娘們這時候來所為何事?」

梁氏被兒女的事情搞得心煩意亂。她懶得再去應付一個不知存了什麼心思的鄭姨娘,就打算將話說開來。

看著酈南溪哪眉目間顯而易見的不耐煩,梁氏微微笑了,說道:「也沒什麼事。不過,鄭姨娘是我身邊的,她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只想問六奶奶一句,柔姐兒這性命,到底是怎麼沒了的。」

酈南溪一聽她這話就知道來者不善,輕蹙著眉心抿唇不語。

鄭姨娘即便再有心裡準備,也沒料到梁氏會對酈南溪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當即心裡又驚又疼,喊道:「太太!這事兒您莫要再提了!」

「當然要提。」梁氏淡笑道:「總得讓柔姐兒死個清楚明白、讓你知道什麼人好、什麼人壞才成。」

聽聞梁氏直接說到了那個「死」字,鄭姨娘心裡太過悲痛,膝蓋一軟差點跪了下去。幸好張姨娘在旁扶了一把才站穩。不過,待到穩住身形,她就將張姨娘推至一旁,自個兒站著。

梁氏看著這一幕,冷哼道:「真是不識好人心。我好心讓她代你去了侯府一趟,你倒是要將好心當作驢肝肺了!鎮日里擺臉色給誰看!」

她先將話挑明,鄭姨娘登時有些支撐不住。不過,這接連好些天她強行讓自己振作,已經不至於因了這幾句意外而失態淚流了。

鄭姨娘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的說道:「太太這話說得不對。甚麼是『她代我走了這一趟』是為我好?難不成我看不得柔姐兒最後一眼,反倒是成了我的幸事了?」

「只因我是好心不讓你看到柔姐兒被她親兄弟給害了的樣子。」梁氏帶笑的聲音現出幾分尖利,「如果不是我們的好國公爺讓柔姐兒去死,她如今怎麼會已經不在了?」

梁氏看著鄭姨娘的臉色一點點沒了血色,笑得愈發暢快了些,「你想想,侯府的人哪敢隨意處置國公府的女兒?不敢罷。那麼,柔姐兒怎麼就沒了的?」說著就望向張姨娘,「柔姐兒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麼。」

張姨娘看一眼梁氏,再看一眼鄭姨娘希冀的眼神,最終咬著牙小聲的道:「其實,柔姐兒,什麼都沒說就去了。」

梁氏憤恨的看著她。

張姨娘身子發著顫,卻沒敢照著梁氏的吩咐去說——自打她奪了鄭姨娘最後一次見女兒的機會後,就日日做噩夢,無法成眠。她不想再錯的更離譜了。

梁氏沒料到張姨娘會這麼講,不過,這倒也無礙。

雖然不知個中細節,梁氏卻還是十分篤定的道:「你想想,若非心裡有鬼,我們的六奶奶又怎會心善到讓你去見柔姐兒最後一面?要知道,柔姐兒可是差點害了咱們六奶奶,而後又真的讓沈二奶奶出了事。」

聽了這話,鄭姨娘又重新去看酈南溪,口中喃喃說道:「別說了。求你們,別說了。」

在鄭姨娘驚慌的眼神里和慌亂的話語中,酈南溪默然不語。

梁氏道她一句心善,她卻不知自己究竟是哪裡心善了。就因為主動讓鄭姨娘來看重芳柔最後一眼?

雖對旁人,甚至於重廷川,她都是在說「鄭姨娘疼愛四姑娘所以讓姨娘去看最後一面」,畢竟「那是四姑娘的生母」。但有些話,她只藏在了自己的心底深處,連重廷川都不曾說起。

她那日得知周公公也來了后,心裡已然有了些底。重廷川是支使不動周公公的。後者會來,必然是皇上下令。而能讓皇上下此命令的,要麼就是皇上本人,要麼就是皇後娘娘。

她更傾向於是皇後娘娘求了皇上讓周公公「送東西」到慶陽侯府。

重芳柔惹出這樣大的事情,對重家來說是不可抹去的污點。倘若只有重芳柔暗害她就罷了,畢竟只有幾句話的事情,並未有真憑實據。

可如今重芳柔害姐姐流產的證據十分確鑿。重皇后怕是無法容忍重芳柔給重家抹黑,為免後患才決意要除去此人……

這事兒顯而易見是交給了重廷川。而重廷川因了妻子之前的遭遇,自然不會手軟。

酈南溪不知道重廷川親自處理此事的消息會不會傳出去。因此她選擇了讓鄭姨娘過去看重芳柔最後一眼。想著往後鄭姨娘若是知道了實情,看在她讓她們母女倆見了最後一面的份上,對重廷川的恨意能少一點。

在這個國公府里,重廷川收到的惡意已經夠多了。她希望能夠盡自己的最大可能來減少這種仇恨。哪怕只有一點點,也是好的。

誰料陰差陽錯之下,張姨娘去了,鄭姨娘沒去。再加上樑氏那一番說辭,也不知鄭姨娘是個什麼想法。

酈南溪想笑,就真的笑了下,「四姑娘的事情,我是不知道的。當時我在陪著姐姐,無暇顧及其他。」

她身子不太舒服,卻強撐著說道:「旁的我不講。我只想問姨娘,四姑娘緣何走到了這一步?若是她不曾行差踏錯,今日怕也不會引來這般結局。追根究底,她若沒做那些錯事,單憑她這身份,怎麼也不會過的太差。可偏偏她去做了。」

酈南溪舉步走到鄭姨娘的身側,輕聲說道:「四姑娘為何成了這般的狀況,為何不聽姨娘的教誨、為何一意孤行?若她聽您的,自然不會走到這個田地。可現在就這樣了。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鄭姨娘欲言又止,被酈南溪輕拍了下手臂,將話咽了回去。

酈南溪笑看梁氏,「博哥兒也是如此,柔姐兒也是如此。我不知太太做的是什麼打算。不過,我不會任由這種狀況繼續下去的。我很慶幸六爺好好的,五爺好好的。只要這府里的一切還沒有太過糟糕,就還有希望。如果太太執意如此,到時候動怒的斷然不只是國公爺一人了。」

其實酈南溪說的「動怒之人」是說重皇后,甚至於洪熙帝。畢竟如今皇后已經出了手,往後還指不定會怎麼樣。

但梁氏顯然誤解了她的未盡之言。

梁氏不甚在意的道:「我倒是不知六奶奶怒極是什麼樣子。拭目以待。」

酈南溪覺得和這樣自以為是的人當真是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不再搭理她,朝前緩步而去。只輕輕的給鄭姨娘留下了一句話:「無論我怎麼說,還得你自己想通了才行。如果想不通,你覺得錯都在我或者六爺,那也無妨。」有重廷川與她在一起,她並不畏懼。

酈南溪本就不太舒服,被梁氏這麼一折騰,更是沒了精神。回到石竹苑后就歪靠在了榻上,合目小憩。

雖然不過是打算稍微歇會兒,但沒過多久,她就沉沉的睡了過去。睡夢中各種場景紛至沓來。有姐姐小產後的痛苦樣子。有隔著門聽到老太太說起三爺的死。有聽聞重芳柔「不行了」的那個瞬間。還有重令博說重芳柔指使他將她推下假山……

種種的負面情緒纏繞著酈南溪,讓她不得安眠。雖是在夢中,那痛苦不已的感覺依然十分真實,深入骨髓,讓她輾轉反側翻來覆去睡不安穩。

直到後來,忽然間好似有了依靠。

熟悉的溫度緩緩傳到身上,適中的力道將她輕輕擁住。

這般的熟悉感將她團團圍住,讓她的心瞬間沉靜下來,所有的夢境驀地消失不見。

酈南溪的呼吸漸漸平穩,繼而熟睡。

過了許久后,她終於緩緩醒來。睜開眼的時候,先是看到了昏黃燈光。努力適應了下屋內光線,待到看清,這才發現天已經黑透了。

床邊只燃了一盞燈,燈火被撥至很小,只有如豆的一丁點兒大。重廷川一手攬著她,一手執卷讀書。感覺到手臂有微微在動,他將書擱到一旁,側身問她:「可是睡醒了?」

「嗯。」酈南溪在他的攙扶下慢慢坐了起來,抬頭看了看窗戶,「都這麼晚了。」

「是。你睡了不少時候。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

「還好。」酈南溪說的倒是實話。歇了會兒確實沒有睡前那麼難受了。

重廷川又關切的問了幾句,這便準備喚了岳媽媽擺飯,卻聽酈南溪說道:「我還不太想吃,給我少準備一些罷。」

他之前聽說她一回來就歇著了,再看她睡得不安穩,就十分緊張,生怕她是病了。此刻聽聞后愈發擔憂,商量道:「要不要叫人來瞧瞧?」

「不用了。」酈南溪道:「就是沒甚胃口。不太想吃。」

「會不會是要來葵水了。」重廷川回憶道:「想你第一次之前就食慾不太好。」

「也不像。」這次沒有那種小腹墜墜的感覺。

兩人來回說了幾句,都沒有個准主意。酈南溪只好答應重廷川,若明日里還這樣懨懨的沒有精神和食慾,就尋了大夫來瞧瞧。

說著話的功夫,酈南溪起身下榻,這便發現桌上多了一小包東西。打開來看,居然是糖果。這些糖果甚是可愛,一個個不過黃豆大小,放到口中有股甜香的味道。

「哪裡來的?」酈南溪驚喜道:「味道不錯。」

重廷川看她雖沒食慾,吃這些小零食倒是有興緻,不禁笑著暗嘆了句果然是小丫頭。

他緩步走到桌邊,探手將她攬進懷裡,說道:「顧鵬玉之妻診出來有身孕,張老太醫高興,就做了好些小東西來分給同僚。我也得了一份。」

工部侍郎顧鵬玉是重廷川的友人。顧鵬玉之妻張氏便是張太醫的妹妹、張老太醫的女兒。

最近遇到的負面的事情太多,乍一聽聞這般的喜事,酈南溪也被這歡喜感染了。笑道:「這可真是不錯。顧太太可真是好福氣。」

她說的「好福氣」是講有家裡親人一同慶祝,張老太醫甚至於還特意為此做了這麼好吃的點心。

重廷川卻想岔了,以為她說的「好福氣」是指有了身孕。

他將摟著小嬌妻的手臂用力緊了緊,低笑道:「羨慕她做什麼?」說著,又忍不住俯下.身子,吻上她的唇。

甜甜的糖果香氣從她的唇邊渡到他的口中。

重廷川愈發停不下來,邊流連忘返,邊低喃道:「待你養好了身子,我們多生幾個,就無需羨慕旁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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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將寵妻手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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