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呂媽媽先前見到孟女眼神不定四處張望。她不喜孟女這般不懂禮數的做派,因此對方神色劇變時她便立刻察覺了。

呂媽媽輕喝了聲,斥責孟女行事不妥。重老太太聽了這聲呵斥就也看了過去,卻是正巧見到孟女臉上的慌亂。

思及先前孟女是對著柳媽媽那邊,重老太太就問孟女:「你先前怎的總去看柳媽媽?」

孟女低頭道:「沒什麼,就是看著這位媽媽眼生。」

她在京城三年多,口音已經改去了許多。倒是不覺得自己會隨意被認出來。只不過即使過去了那麼久,人的相貌總不會相差太多。因此她微微低著頭不敢再往那邊去看。

柳媽媽往孟女這邊看了眼。

孟女雖未抬頭,但用眼角餘光見柳媽媽的鞋尖朝向了這邊,驚得身子縮了縮,下巴直接挨到了胸前。

好在柳媽媽只稍微停留了一瞬,好似是已經做完了自己的事情,就這樣走了出去。

孟女暗鬆口氣,方才嚇得有些慘白的臉色和緩了些慢慢的開始帶了點血色。

酈南溪在香蒲院又待了會兒,看重老太太左一句右一句的「提點」過孟女,這才帶了人往回行去。

路上的時候,柳媽媽強行按捺住滿腹的心事,直到回了石竹苑僅僅她和酈南溪在屋裡了,方才與酈南溪道:「奶奶,就是她沒錯。就是香姐兒。」她說話的時候因著太過震驚,聲音甚至有些微微的發顫。

因為剛才酈南溪在屋裡的時候,她侍立在廊下候著。先前見了那「孟女」,她就多問了幾句。

香蒲院的小丫鬟們知道這是國公夫人身邊新來的媽媽,就覺得也沒有什麼好瞞著她的,便將孟女的身份告訴了她。

柳媽媽哪裡想到孟女居然生了個孩子?而且,是和國公府的二老爺、皇後娘娘的親弟弟。且,這孩子現在已經兩歲多了。

兩歲多……

柳媽媽大致算了下杉哥兒的年齡,越算越是心驚。不過她性子沉穩,即便心裡頭有著再多的驚詫,也盡數強行壓下去,不到了安全的地方和安全的時間,斷然不會表現出來。

酈南溪聽柳媽媽聲音有異,就問:「可是有什麼事?」

「其實,也不是太確定。」柳媽媽有些猶豫,「只是有個念頭罷了。」

「不妨說出來聽聽。」酈南溪此刻正想著去冀州尋紅奴的事情,以為柳媽媽這想法許是和紅奴姐妹倆有關係,便道:「若是有甚異常,無論對或錯,早些知道就能早些有所準備。」

「這樣啊。」柳媽媽還是很猶豫,畢竟她來國公府不久,畢竟她還不太了解國公府眾人。畢竟是皇後娘娘的娘家,說出來的話如果錯了,那可是天大的事兒。

但是一想到那孩子若是真有個什麼不對,那重家就是白白幫人養了那麼久,她又覺得過不去心裡那個坎兒。

思來想去,柳媽媽終是覺得六奶奶和國公爺不錯,不說的話內疚的不行。雖然周圍沒有旁人,她還是將手半掩著口湊到了酈南溪的耳邊。

「我聽說那杉哥兒兩歲多了快三歲,」柳媽媽的聲音顫的更厲害了,「可那香姐兒離開冀州也才三年多,會不會、會不會其中出了什麼岔子?」

酈南溪沒料到她會提起這個,「聽說他的早產兒。」

「是么。」柳媽媽暗鬆了口氣,「我就是聽說後有些驚奇罷了,沒料到這一茬。倒是我多心了。」說罷很有些赧然。

「多小心些總是好的。」酈南溪說著,到底是將柳媽媽的疑惑記在了心裡。只不過這話她也不能亂說,單和重廷川提了一句而已。

確認了香奴就是那齊家新杏綉鋪里的香姐兒后,那曲紅的身份就也基本可以肯定了。重廷川片刻也沒耽擱,第二日就讓人去了冀州來查此事。

酈南溪提出讓肖遠跟著,重廷川自然是應了。臨行前他就此事遣了人去和阿查說了聲。畢竟紅奴和香奴都是阿查家的奴婢,這個時候總得看看他的意思。

不出他所料,阿查堅決要跟了去。

重廷川思量過後,索性讓常壽跟了肖遠、阿查往那邊去一趟。又派了常福一同過去——常壽和常福都有官職在身,且常福可是正兒八經的侍衛統領。倘若冀州那邊真的遇到什麼意外或者麻煩,可以常壽在旁照應著,常福去尋了官吏來幫忙。

阿查雖然年紀大些了,可老當益壯。這些年常年在外奔波,他的身體非但沒有勞損,反而愈發健壯。他和一幫大小夥子一起快馬加鞭,沒幾個時辰就趕到了冀州城裡。

為了找尋妹妹,阿查到過京城,也到過冀州。說來也巧,杏花衚衕他也來過,只是記不清當年自己是逛過哪個店鋪、有沒有到過新杏綉鋪了。不過,應當是沒有去過的,不然也不至於到現在還半點消息都無了。

思及此,阿查很是扼腕嘆息,不住暗暗感嘆若是早些細細查探,許是就能早點發現紅奴,也就能早點曉得阿瑤的下落了。

如今天氣轉暖,大家都喜歡在這明媚的陽光里出外遊玩。杏花衚衕是附近這一帶商鋪最為聚集之地,現在雖金烏開始西沉,但天色既然還沒全暗下來,人們就也還在外逗留來往著,並未即刻往家裡趕去。

新杏綉鋪的生意不錯。

夏日是最能顯示出腰身、能穿最漂亮裙衫的季節。趁著天氣還未炎熱,許多女客人都在這裡挑選夏日衣衫,有合適的就講價買下來,沒有合適的就會訂做一兩套。

東家齊茂和老闆娘曲紅都在照看著店裡。

一行人到了新杏綉鋪門口的時候,搭眼就能瞧見店裡那個兩鬢斑白笑眯眯的婦人正在招呼客人。她五官深邃,皮膚很白,有些胖,腰身頗粗。

看到幾個男人進店,齊茂先招呼了過來。他樣子普通,乾瘦,瞧著有幾分文質彬彬,未語先帶三分笑。

「幾位客官想要點什麼?」齊茂看幾人衣著不俗舉止貴氣,拱手笑的愈發燦爛,眼角的紋路更深了些,「我們店裡什麼都有,您只管挑。」

常福瓮聲瓮氣的道:「什麼都有?我瞧著也是什麼都有。只不過問你是不成的,得看看老闆娘的意思。」

他說話的京味兒挺重,聽了他的話后,所有人都朝他望了過來,目光里基本上都是好奇,只除了一個人。

曲紅看到常福的剎那,自然也看到了阿查。她身子抖了抖,身上的肉也跟著顫了兩顫,張張口有些說不出話了。

齊茂剛要訓她兩句,就見四人里那個最為年長的長者重重哼道:「紅奴!我可是找了你好久!」

曲紅神色驚慌的看著阿查。

齊茂眼珠子一轉,朝里做了個「請」的手勢,「各位若是想要什麼特定的款式,不妨與小的去後院詳談。」說著就去看阿查。

阿查大跨著步子朝曲紅走去。

常壽嘿嘿笑了下去攔他,「老爺子不如先裡頭去,商量下再說。」他朝曲紅揚了揚下巴,「老闆娘幫我們選些衣裳如何?」

曲紅忙讓夥計們過來招待客人。她和齊茂對視了下,很是局促的跟在了後頭與幾人用往後院行去。

到了裡頭齊茂就命人上茶。

阿查當即抬手阻了他,「我不要這些虛禮。」他看也不看齊茂,徑直走到曲紅跟前,「我只想知道我的阿瑤在哪裡。」

齊茂笑道:「這位客官,您——」

他剛要說是不是弄錯了,旁邊常壽眯著眼笑了笑,亮了一下腰間的腰牌,「您說我們會不會認錯?」

齊茂和本地的官爺打過交道,知曉腰牌是個什麼樣的東西,也知道這東西尋常官員等閑不會有。他欲言又止了半晌,頓了頓終是什麼也沒有多講,轉去站到了牆角處。

常福和常壽一個立在齊茂旁邊,一個立在屋門口,手扶上腰側隱著的武器,半點兒也不放鬆。

阿查身材很高,立在曲紅跟前,需得低著頭看她。可即便他低下了頭,那威嚴氣勢依然半點兒也不曾消弭。

「我問你,我的阿瑤哪裡去了!」他揚著聲音,鏗然有力的高聲質問。

曲紅知道這個時候再辯解身份之類的已經徒然。她用手搓著身側的衣裳,眼睛斜斜的看著旁邊桌子的桌角,很小聲的說道:「我們半路上就走失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這個答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誰也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句話。

「你說什麼!」阿查的聲音愈發高揚冷厲,「你居然弄丟了阿瑤!你居然沒有照看好她!」

曲紅跪到了地上,眼睛里已經有了淚珠,「我也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沒料到我出去買個乾糧,人就不見了。」說著她大聲哭了出來,淚怎麼都止不住。

先前一直一言不發的肖遠這才邁步到她跟前,開了口,「你說你弄丟了她,那你說說看,是在哪裡找不見了人的?那一天,是哪一天?」

他這話一出來,曲紅就道:「就在我們離開之後的第十天,那天中午……」

這時候肖遠淡淡的插.入了一句話,說道:「很好,就這樣,一定要說仔細了。只要你說出確切的時間地點,我想我或許能順著那條線幫忙尋到人。」

曲紅忽地頓了下,「那天中午我們餓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我就……」她回憶般的想了想,「我看姑娘累了,就去買乾糧。」

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半晌,又是說自己回來見不到人如何急切,又是自己找尋了很久見不到人。

阿查火了,上前重重的扇了她一個巴掌,「你竟然弄丟了她!你竟然弄丟了她!」

阿查氣極之下這一巴掌打的非常狠。曲紅的臉本來就胖,一巴掌下去臉腫的更厲害了,擠得眼睛都要看不見。嘴角流了血,一張嘴落下來三顆牙齒。

心頭恨意難平,阿查上前要繼續打,被旁邊肖遠給拉住了。

「帶她回京慢慢審問。」肖遠說著,朝常壽使了個眼色。

常壽心下會意,揚聲道:「正是。既然她將先生的妹妹給弄丟了,合該押了她去問罪。」

曲紅尖叫著喊道:「是姑娘要悄悄離開的!是她說讓我去買乾糧她在那裡等著的!不關我的事,為何要抓我!」

常壽在她喘了口氣的間隙拿了個桌上的破布塞進了她的嘴裡,在她下一聲尖叫出來前堵住了她的嘴,一個手刀劈下去就把人打暈了。

齊茂渾身哆嗦了下,貼著牆邊就想要往門口逃,被常福一腳踹在了心窩子上。

「識相的就乖乖跟我們回去。」常福將腰間的短刀抽出一半,讓它在齊茂的眼前亮了亮相,「不聽的話就和她下場一樣!」說著就朝曲紅一指。

「我跟你們走,跟你們走。」齊茂說著,用袖子擦去額頭上不住冒著的汗,「可我總得跟家裡人——」

常福虎目一瞪,「嗯?」

齊茂什麼也不敢再說了,由著他給押了出去。

齊茂在常福的盯視下去到鋪子里,遣走了夥計,又讓客人們盡數散去,這便關了店鋪的門。

四人來之前已經弄了輛馬車停在新杏綉鋪的後門處。這個門是早先常壽和肖遠來的時候就已經探查到了的,這回他們就直接讓齊茂拖著曲紅,將兩人押著從後門出去塞進了馬車裡。

常壽在車裡看著他們。其餘三人繼續騎馬而行。

阿查紅著一雙眼睛不時的回頭去看馬車。想到車裡的人,他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肖遠輕喚了他一聲,輕輕說道:「先生不必著急。這事兒,還有轉圜餘地。」

阿查本以為找妹妹的線索就此斷了,忙問:「肖掌柜的是何意?」

「國公爺和六奶奶早已想到了這曲紅不見得說實話,所以命我仔細瞧瞧。」肖遠的眼中劃過一絲陰鷙,「她先前說尋不到阿瑤姑娘的時候,分明是在說謊。還有那齊茂。」

肖遠回憶著剛才他靜默不出聲時細細觀察的情形,與阿查道:「那齊茂也不可信。此人姦猾,方才曲紅遲疑著說謊的時候,還不時去看他。想必這夫妻倆之間有不少不可告人之事。先生請放心,待常大人他們詢問過後,應當會有定論。」

聽聞還有希望,剛才阿查已經冷寂下來的心這才又熱乎了些,緊了緊握著韁繩的手,重重點了下頭。

常壽他們帶了幾名侍衛一同而來。一行人匯合之後不停歇的連夜趕路回京。因著多了個馬車,定然不似來時那般的快,不過在第二日的中午也已經抵達了目的地。

常壽向守城的士兵出示了腰牌順利進城。他和常福兵分兩路,常壽負責將那兩個人押入「可靠之處」,常福則是去宮裡向重廷川回稟。

肖遠不方便直接去國公府,他修書一封給了阿查,托他帶給酈南溪。

阿查片刻也不耽擱,直接往衛國公府行去。

酈南溪這個時候正在午休。她現在身子沉,晚上總是休息不好,是翻來覆去的睡不安穩,總是醒。

好在有重廷川陪著她。

也是奇了。每次她睜眼,他好像都知道似的,即刻就跟著醒來,然後輕聲問她怎麼了。

比如昨天晚上。

昨兒晚上酈南溪一共醒了兩回。

第一次是餓醒的。她甚至聽到了自己的肚子咕嚕咕嚕叫。重廷川就點了一盞燈給她拿些點心來吃,怕她口乾,又給她拿了杯溫水喝了。

睡下沒多久,她就再次醒來。這回是驚醒的,脊背上透了一層的冷汗。重廷川看她精神緊張,就也沒有點燈,只輕輕撫著她的脊背讓她慢慢放鬆。

說來有他在身邊真的是安心許多。聽著他的呼吸聲,窩在他沉穩有力的臂膀里,酈南溪很快就入睡。

認真算來,昨兒晚上醒兩次算得上是最近十天里次數最少的了。可是即便如此,也是耽擱了不少的睡眠時候。酈南溪整個早晨都昏昏欲睡,過了晌午稍微用了些晚膳就睡下了。直到阿查來的時候還沒醒來。

岳媽媽就請了阿查在花廳等著。

阿查卻是有些坐不住。

他先是看到了能夠尋到妹妹的希望,接著紅奴的幾句話就將他的希望打破。而後又是肖遠的輕聲安慰讓他再次覺得有了可能……

心情幾次三番的跌宕起伏后,他終究是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萬般思緒。在廳里坐了會兒后,就讓岳媽媽陪了他往老太太那邊去。

說是要給老太太請個安,其實也是想要再見一見香奴。問問她在紅奴那裡待了幾個月的時間裡,有沒有聽紅奴說起過阿瑤的事情。

阿查知道岳媽媽是酈南溪她們身邊信得過的人,就和岳媽媽說了自己的打算。

岳媽媽聽聞他想見孟女,就道:「先生不妨帶了柳媽媽去吧。」

阿查詫異,「這話怎講?」

岳媽媽並不知其中的具體情由,不過酈南溪曾和她們提過一句,柳媽媽是以前見過孟女的故人。酈南溪點到即止沒有講明,岳媽媽和金盞、郭媽媽就沒有多問。

這事兒阿查也是知道些的。他聽聞酈南溪這裡有認得香奴之人,也聽說了就是這位媽媽確認了香奴就是那新杏綉鋪的「香姐兒」。當下再不遲疑,阿查讓柳媽媽陪著去了老太太那裡一趟。

這兩人都是對國公府和舊宅的事情不甚熟悉的。岳媽媽生怕中間出什麼岔子,就叫了金盞一起也跟了過去。

也是巧了。他們去到那邊的時候,孟女不在,說是正跟著二奶奶何氏在清理院子。話雖這麼說,誰都知道是何氏是不必動手的,不過是吩咐了孟女做事罷了。原先打掃庭院這樣的粗活兒都是粗使婆子或者粗使丫鬟去做,現在孟女也在做這個,可見二太太是真的不將她當回事兒了。

見香奴不在,阿查老爺子就沒了興趣繼續待下去。

老太太本是想趁著阿查在的時候和他說一聲,不妨讓孟女繼續留在府里,大不了將買賣奴婢的銀子給了他。可阿查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老太太講了半天看他不點頭,只能止了話頭。

兩個人都是想要做的事情沒能成事,氣氛就有些僵。阿查順勢告辭離去。

他剛走到屋子門口的時候,一個小小的男孩兒在丫鬟的陪同下快步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男孩兒走的很快,丫鬟有些跟不上趟,就邊跟著邊不住的勸:「杉哥兒慢點走,慢點走,可急不得。若是摔著了怎麼辦?」

杉哥兒根本不聽她的,悶著頭往前沖。最後不小心絆了下,還真就摔著了。但他倒也硬氣,不哭不鬧的自己爬起來繼續往前快走。

不過,在他起身的時候,小臉兒就不由自主的往上揚了揚。剛好在他跟前經過的兩個人看到他的面孔后就怔了下。隨即杉哥兒走遠了,他們兩個方才回過神來,面色有點僵硬的往中門那邊去。

過了中門后,周圍沒了旁人,只金盞和岳媽媽在,柳媽媽就悄聲問阿查:「先生,您去冀州的時候,有沒有見到齊老闆?」

阿查的嗓子有些發堵,點頭道:「見過了。」

「剛才那孩子——」

柳媽媽雖然沒有明說,不過阿查知道她的意思,因為他想的也是一樣。

兩人對視了下,都未即刻將話說明。等著酈南溪起身後,他們方才入內,準備把剛才心裡頭升起的那個想法與酈南溪說起。

酈南溪剛剛起身,渾身都還有些倦怠。但看阿查來了,她依然起身迎了過去。

阿查趕忙幾步上前,「六奶奶不必這樣客氣。您請坐。」說著伸出了手,想想他去扶不合漢人的禮數,就去看柳媽媽。

柳媽媽這個時候已經快步走到了酈南溪的身邊,扶她在近處的椅子坐了,又依著重廷川的吩咐,尋了個軟的靠枕放在了酈南溪的背後,讓她倚靠著舒服一些。

阿查是個急性子的,見酈南溪已經安頓妥當了,就趕忙問道:「我記得,香奴的孩子,是叫『杉哥兒』沒錯吧?」

酈南溪沒料到他會這樣急切的問起這事兒,頷首道:「就是他沒錯。」

「那、那個杉哥兒,和重二老爺像不像?」

「有點像。」酈南溪斟酌著說道:「小孩子年歲小,有些看不太出來。不過終歸是有些像的。」

「不過,我瞧著他更像那齊茂。」阿查說著,忍不住往前急急的跨了幾步,離酈南溪更近了些:「看他那眉眼,看他那神情。呵,就跟那齊茂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即便之前柳媽媽透露了點這樣的意思,說是杉哥兒出聲的日子有些「蹊蹺」,但酈南溪也是頭一回聽說這樣的事情。

她不由的站了起來,「先生,這話可不能隨意說。」

郭媽媽就在不遠處,趕忙扶了酈南溪坐下,「奶奶小心。」

「是,這話不能亂說。」酈南溪抬手按住了郭媽媽扶著她的手,「你先去泡一杯茶。等會兒再過來。」

郭媽媽是個嘴嚴的。她曉得有些事情自己知道了反倒不如不知道,故而沒有多說什麼,即刻走出了屋子又將門給掩上。

柳媽媽較為謹慎,沒有像阿查剛剛那般急切。如今看屋子裡只他們三個了方才開口。

「先生沒有亂說。」柳媽媽在旁說道:「原先我沒有見過那個孩子也就罷了。剛才一看,可真是嚇一跳。老闆娘生的幾個雖然也像齊茂,但這個孩子,更像!」

柳媽媽在新杏綉鋪待了好多年,口裡的稱呼有時候一下子改不過來,還是喊了曲紅一聲老闆娘。

不過,在提到齊茂的時候,她反應了過來。為了讓自己說的更為可信,她特意點了齊茂的名字。

酈南溪知道柳媽媽有多麼熟悉齊茂其人。見她不過是看了杉哥兒一面,卻確確實實將杉哥兒像齊茂給點了出來,心裡已經有了數。

她側身問柳媽媽:「先前你說杉哥兒出聲的日子有點問題,可是當真?」

「確實是真。」許是因為緊張,許是因為錯愕,柳媽媽的聲音有些發飄,「您想想,就算他是早產兒,誰能保證她到京遇到二老爺后就一下子就懷上了?」

酈南溪緩緩的道:「可是有時候運氣這事兒也難說。」

「可那孩子是真像。」阿查說道:「奶奶是沒見過那齊茂所以不知道。等您改天見了他,也就知曉了。」

酈南溪知道這事兒可不是小事。倘若那孩子的身份真有蹊蹺,莫說是一直厭惡他們的二太太徐氏了,就算是老太太還有皇後娘娘,也絕不會輕易罷休。

「你們再等一等。」酈南溪輕輕揉了揉眉心,「這事兒先不要和人說,一個人也別說。我需得和國公爺商議下。」

她覺得這事兒透著怪異。

原先她就知道,香奴和紅奴若是能夠悄無聲息的脫了奴籍,定然是有人從旁相助。

可現在曉得香奴的孩子很大可能不是二老爺的后,顯然又出現了一個問題。

孟蔓羽不僅僅是脫了奴籍,而且還從香奴成了「孟蔓羽」。倘若孩子不是二老爺的,孟女為什麼能夠那麼容易的就遇到了重二老爺?為什麼又得了「孟蔓羽」這個姓名?

要知道,她姐姐得的新戶籍里的名字可是「曲紅」。

莫不是給香奴弄來新戶籍的人給她取了這個名字就是別有意圖?畢竟孟蔓羽里的蔓羽像極了曼雨,而曼雨是二老爺一直惦記著的人……

酈南溪現在懷著身孕,有時候思維就會有些散亂。原先身子無礙的時候能夠輕易想通的事情,如今就會有些轉不過彎兒來。

她總感覺自己忽略了什麼,偏偏現在就是怎麼想都想不透。

或許真得等重廷川回來。和他好好商議一下,許是很多事情就能夠想通了。

想到重廷川,想到他對她的關切、對她的在意,酈南溪突然覺得什麼難事都不用緊張,心情瞬間放輕鬆了許多。

她忽然覺得,有他在真好。

雖然她也時時刻刻想著不能事事都要依賴旁人,盡量自己去解決。可是有個這樣可靠的男人讓她倚靠,讓她在無措的時候可以依賴著,這樣的感覺,真的很好。

心情放鬆之下,酈南溪緊繃著的身子也漸漸的不似剛才那般僵硬了,慢慢靠到了椅背上,神色舒展。

「好。」就在這個時候,阿查認真的應了一聲,「都聽六奶奶的。」

他也是發現了這個事情后心神俱震所以急切了點。如今聽酈南溪這般講,他了解這些事情對一個家庭來說是多麼大的意外,所以又體諒的再次保證道:「奶奶儘管放心。您不准我說的話,我一個字兒也不透露出去。」

旁的不說,單看重廷川夫妻倆為了幫他尋到阿瑤而步步籌謀,他就感激不盡。如今也只等著撬開紅奴的口了。

酈南溪就將杉哥兒和孟蔓羽的事情暫且按下不提,又問起阿查這次去往冀州時的情形。

阿查自然將一路上的見聞都原原本本的告訴了酈南溪。

酈南溪靜靜聽著,偶爾問出一兩點的疑惑來,阿查也盡數給她講明。

聽聞紅奴將人「弄丟」了,酈南溪也覺得根本不可能。她倒是更傾向於紅奴與某個「貴人」達成了某種交易,畢竟紅奴到了冀州后沒有遇到困難就順利的得了新的身份,嫁人、生子。而後不知她用什麼手段通知了妹妹香奴,讓香奴也來投奔她。

不過紅奴和那「貴人」交易的緣由和細節,就不是倚靠著如今的消息能夠猜測出的了。

阿查到底年紀大了,雖然身子強壯,但卻經不起長時間的勞累。先前拼著一股氣趕了許久的路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如今驟然放鬆下來,就有些困頓和疲勞。和酈南溪商議過後就告辭離去。

酈南溪由柳媽媽扶了親自送他出去。

還沒走到門口,就有丫鬟來稟:「奶奶,於姨娘剛剛送了些點心過來,說是給您吃的。」

如今酈南溪身子愈發沉了,吃的東西越來越多,也餓的越來越快。這是闔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老太太時常遣了人送吃的過來,於姨娘最近沒事的時候也會做了吃的送來。

只是原先於姨娘送東西來的時候都會順便進來坐一坐,問問酈南溪最近感覺如何。酈南溪每每都會好生與她說了。

——畢竟這是重廷川的第一個孩子,酈南溪知道,於姨娘即便不明說,即便嘴硬,心裡頭也是十分關心重廷川的。

如今聽聞於姨娘送了東西來,酈南溪就往院門口看了看,趕忙問道:「於姨娘人呢?」

「已經走了。聽聞奶奶有客,就走了。」

「走多久了?」

「剛走。婢子接了東西她就回去了,然後婢子就將東西給奶奶送來。」

「快去請。」聽聞這話后,酈南溪道:「沒幾步的功夫,還能追的上。」

這小丫鬟也是個機靈的,聽了酈南溪的吩咐后,「哎」的應了一聲,也不行禮了拔腿就跑。

阿查正巧在旁看到了,哈哈大笑道:「小孩子就是有精神。瞧這小丫鬟,跑得那麼快。換個年歲大些的怕是還跑不過她呢。」

說罷,他不由得眼神黯了黯,「以往的時候阿瑤也是愛跑愛跳的。我們那兒山多,她自小就愛和我比賽,看看誰先爬上山、誰先下到山腳下。跑起來的時候就跟剛才那小丫頭似的,什麼都顧不上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成了什麼樣子。」

酈南溪知道他和妹妹的感情好,聽他說著說著就語帶哽咽,也是難過得很,輕聲安慰道:「先生不必著急。總能尋到的。」

阿查嘆息道:「借您吉言。希望如此罷。」說著朝酈南溪拱了拱手,「就拜託國公爺和六奶奶了。」

酈南溪側身避了他這一禮。兩人繼續往前行去。

到了院門口后阿查就讓酈南溪留步,與她道別,「奶奶不必送了。我自去就是。」

酈南溪也沒和他客氣。說起來她今日卻是比較疲倦,雖然剛才休息了不少時候好了點,但這會兒時候費了些心神,身子還是有些乏的。

她和阿查笑著說道:「那我讓柳媽媽送送您。明兒若是有消息了再讓人通知您。」

旁的不說,審訊曲紅那邊總是會有些進展的。

阿查正是在惦記著這個,聞言也笑,朝酈南溪拱了拱手就轉過身打算離去。

恰在這個時候不遠處響起了一聲弱弱的輕喚,「六奶奶,今兒您可好些了?」

聽到這個聲音,阿查的身子瞬間僵住了。

他慢慢的慢慢的轉回身去,望向聲音來處。

那兒有個眉目柔和的中年婦人,正擔憂的望著酈南溪。

她在說什麼,他聽不見了。

在他的眼中,只能看到她那柔和的眉眼,還有她偶爾笑起來的時候唇角那若隱若現的酒窩。

阿查張了張口,想要喊出那個期盼了許久的名字,可是開了口才發現嗓子已經被堵住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那一聲嘶喊不過是化成了無聲的兩個字。

「阿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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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將寵妻手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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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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