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副駕
寧月香還是第一次坐這樣好車的副駕駛位,柔軟的全包座椅舒適度可以打滿分,車內乾乾淨淨,一絲灰塵都沒有,也沒有新車的那種刺鼻氣味,反而有種清淡的檸檬茶香。
昨天坐過警車,導致她對警車的體驗很不好,那車滿是男人的汗臭味,非常擁擠還有一些沒收拾乾淨的快餐盒包裝……於是她確信這輛車不是公車,十有八九是他的私車。
她雙手緊張的抓著自己身上的安全帶,小心翼翼的瞧著身旁的男人。
他是要送她回去吧?是牛警官回去又跟他說了,還是他自己一時興起跟來的?
她沒敢問,裴銘瑾叫她上車她就坐上來了,一個字都沒多說,也沒問他要帶她去哪兒。
這不符合她一貫的自我保護作風啊,跟這個冰山男也不熟,萬一他是人面獸心的敗類把她抓到陌生城市賣了怎麼辦?母上大人總是說這類的事,於是她也時時刻刻提著這根筋,怕遇上人販子,可是今天不小心破了例,坐了陌生人的車。
好歹是中央派來的特警,應該不至於吧……
行駛在路上,車子安靜得沒有一絲雜音,而他也安安靜靜的,全神貫注的開車。
路上開始擁堵了,B市就是這點不好,開車有時候比步行還慢。
周圍喇叭嗶吧嗶吧不斷,像炸開了的炮竹,偶爾還混雜著路怒症司機的叫罵聲。
寧月香偷眼看他,見他眉宇平整,清俊的臉龐神色如常,雙手穩穩的握著方向盤,一點也沒受周圍影響,而是靜靜的等待著終會疏通的路。
她以為他會不耐煩,畢竟這是下班時間,被堵在路上是可以想見的,而他應該不會喜歡把時間耽誤在無聊瑣事上——像是堵車。
「那、那個……」她打破了安靜,「叫張鯤的受害人,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
「你不認識啊?那嫌疑人為什麼會把他的頭放在你房間外?」她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到案情上,都沒注意到他冷冷瞥來的眼角,「牛警官認為是嫌疑人想要恐嚇你,他應該知道你也是刑警,送屍體來不可能真正嚇倒你,之後也沒有提出任何索求。這是惡作劇嗎?」
他聲音又是一沉:「你認為殺人只是惡作劇嗎。」
她不由氣滯,抬手扶額,遮住眼睛,低低的自問:「不是惡作劇,對方精心籌劃過了,就是要將屍體暴露,或者是他們無法再繼續隱藏下去了,不如用他們想要的方式暴露出來?可是偏偏給刑警看,選中了當時不在警局的你,這是挑釁嗎?」
「剖析他們的動機毫無意義。」他不屑的說著,語氣瞬間轉冷,「想挑釁我?自找死路罷了。」
她被他冷冰冰的口氣給弄得有點難受,伸手撥弄了一下空調扇頁的方向,小聲的說:「有人被殺了,這事必然要追查到底。他們狡猾、謹慎,沒留下任何痕迹,酒店大樓搜索了好久也沒有找到什麼線索,看來不好鎖定嫌疑人。」
他一腳踩住剎車,寧月香身子慣性的往前撲,又緊接著被安全帶給拽了回來,柔軟的靠椅包裹了她的脊樑,一點衝力都沒感覺到。
可他冰冷的眼神掃了過來,讓她小心臟又是一顫,心想自己哪裡說錯話了不成?
接著就聽他說:「死了一個罪犯而已,無親無故,誰會在乎。還有,你一口一個『嫌疑人』的說法能不能改掉,聽著不順耳。」
寧月香愣了愣,頓時法律人那股酸勁兒又起來了,板著一張小臉說:「就算是社會的蛀蟲,那也是一條人命。除了合法的宣判之外,沒有人能剝奪他的生命和自由。裴警官,我維護的不是受害者的社會關係,我不在乎他有沒有親朋好友,我只知道有一個人死了,而殺死他的人還逍遙法外。」
她的說教還沒完,也不管裴銘瑾越來越黑的臉色,繼續講課道:「至於『嫌疑人』叫法,其實跟你們口中的『犯人』是一樣的。雖然稱呼的對象是一樣,但是觀念完全不同。根據無罪推定,任何人在未經法庭宣判之前都不能被當做罪犯對待,他們依然享有自己的人權。所以你們抓捕到的不是『犯人』,全都是『嫌疑人』而已,至少書面文件必須這樣寫。」
「哼,天真。」他的聲音像是從鼻腔里擠出來的,帶著濃濃的貶義和厭惡。
寧月香已經差不多進入狀態,耐心的說:「我知道我知道,課本上講的東西,等到進入職業崗位之後肯定會磨平了稜角,變得沒什麼好堅持。但我不能還沒走出校園就磨平啊,要是我們這樣血氣方剛的大學生都不堅持,還有誰會堅持這些金科玉律呢?」
這回他倒是沒說什麼,主路擁堵的情況好了一些,車子勉強能開起來了。
兩旁的路燈忽然點亮,一連串耀眼的光暈照亮車水馬龍。無數的車燈早在路燈前就都亮了,可無法跟高處灑下的光輝相比,整個世界在一瞬間煥發生機,擺脫了即將到來的漆黑。
寧月香窩在寬大的座椅上,越發顯得身子瘦小。
路燈亮了,天黑了。
本來就困,天一暗就更困了,好想睡……
「你昨晚沒睡。」裴銘瑾的聲音總是冷淡的陳述句,目不斜視,卻好像能看到她在偷偷打哈欠。
「嗯,是啊……」她忍不住閉了閉眼睛,又強撐著睜開,「都是那個偷渡犯鬧的,害我一晚上沒睡著。唔,你說,今天的事件會不會跟偷渡犯有關,有可能是他做的嗎?」
他皺起好看的眉,想不通偷渡犯跟她不睡覺有什麼關聯,嘴上冷漠的說:「見過他的人是你,你覺得呢。」
她手肘架在車門上,支著腦袋獃獃的想:「那個老外身材魁梧,我今天看到的服務員又瘦又矮,不是同一個人。但你又說犯人有兩個,也許偷渡犯找到了同夥,鬧了今天一齣戲,用來分散你們的注意力哦。」
他靜默一瞬,說:「死者的死因是槍傷。」
她笑了,半睡半醒的說:「偷渡犯有槍,我就說吧,你又跟我想到一起去了。其實今天聽牛警官說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慣犯、走私啊,走私跟偷渡肯定要打交道的對吧,指不定是同一艘船的船友呢……」
他眉毛一挑,想說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偏頭一看,發現她坐著睡著了,便沒在意,繼續開車。
紅燈,他習慣了寂靜,身旁的呼吸聲均勻可聞,引得他不由側目。
女學生的睡顏安靜美好,白皙乾淨的瓜子臉,挺翹的鼻樑和小嘴,襯得容顏越發素雅。一雙長長的睫毛細密黑亮,燈光下閃動著輕顫的韻律,有些泫然欲泣的凄楚模樣,彷彿在睡夢中也不安穩。
他眼神慢慢凝在她臉上,已沒有了那種穿透皮膚的冰冷,只是淡淡的望著,視線和呼吸都放得很輕。
一個女生,居然在陌生男子的車裡睡著了,警惕性實在太差。
這種時候就算再困,也應該醒著直到下車。她這樣睡死過去,歹人若是有心侵犯她,她毫無自保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他看了一會兒就不想再看,不過恰在視線移開前,他察覺到她嘴角微微揚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就這麼滑了出來,似乎夢境變得美好起來了。
在陌生男子的車上睡著,她居然也能睡得很開心?
真是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