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

琉璃承認，她做不到同一個人四目相對這麼久，一句話都不說。

而且是這麼一個人，他的每一句話都輕輕冷冷，卻有一雙深邃而溫柔地能把六界萬物都溺死的黑眸。

「聖君，這個時候來，有事嗎？」又開了口，怯怯問道。

昊天看著她，唇畔不由得泛起了一絲玩味來，這個女人在他面前就是一副奴才嘴臉，在其他人面前還倒真像只貓，慵懶、隨性、我行我素……

「坐下，我給你上妝。」終於開了口，還是淡漠如水的語氣。

琉璃一愣，隨即緩過神，正要逃，便把昊天一把撈了回來。

「去哪？」昊天挑眉問道。

「沒呀，隨便走走。」琉璃脫口而出。

「怕我？」昊天繼續問道。

「沒，怎麼會呢，是敬畏，不是怕。」琉璃一臉陪笑，終於是仰頭看他。

「那坐下。」昊天說著，按著琉璃的肩膀，讓她在梳妝台前坐了下來。

琉璃乖乖的，很是安分，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傻笑，很少這麼正兒八經地照鏡子的。

這麼一照，心下頓時一驚，發現比在須臾幻境里美了好多。

她那九條命，少一條，這容貌便美一分，上天總是公平的，美貌和性命不可兼得。

「你真美。」昊天亦是看著鏡中的她，只是，這誇獎的話，還是說得冷清。

「謝謝聖君誇張。」琉璃還是恭敬，正襟危坐，膽戰心驚，這傢伙究竟想做什麼。

「明天就要嫁了。」昊天說道。

「嗯，多謝聖君賜婚。」琉璃又是謝，從方才到現在說的第三個謝了。

「有其他家人嗎？」昊天問著，那修長好看手，輕輕地將琉璃那三千長發攏在手中，拿起檀木梳，溫柔地一梳到底。

然而，他越是溫柔，琉璃的身子就綳得越緊，即便是坐著，也如履薄冰。

「沒有了。」半晌，才扯出句話來，回答了他。

「你屬妖界？」昊天繼續問道。

「嗯，小妖一頭，承蒙聖君厚愛了。」琉璃答道，看著他動作嫻熟地替她挽起了一個簡單大的髮髻，溫柔插入發簪，這下子提著的心終於是放了下來。

只是，下一刻，他便緩緩逼近，那菱角分明的俊臉都快貼到她側臉來了。

「喜歡嗎？」他還是清冷聲音，天生的脾氣，同這一片冰雪宮殿一樣，即便你深處其中，都永遠摸不透它。

「喜歡，多謝聖君。」第四次，琉璃道了謝字。

「這麼一張傾城的臉，不適合在濃妝淡抹，素顏一點好，就如人一樣，天生就不是低調地了的料子，就該安分點。」昊天說道，話中有話。

聰明如琉璃，一下子便明白，笑了笑，道：「琉璃嫁給若離后，一定安分守己，相夫教子，好好學習紫玄殿的規矩，還請聖君監督。」

「相夫教子？」昊天挑眉，溫柔而深邃的雙眸里流露出了玩味。

「嗯。」琉璃笑得有些尷尬，剛剛心太急，說得太順口了。

「幾歲了？」昊天又問道，問得好突然。

琉璃一愣，很像反問他，你幾歲了，可惜她沒敢，故作沉思狀，一臉嚴肅地想啊想啊，好一會兒才又抬起頭來，道：「忘記了，我記性不好，想……」

這麼冷不防抬頭，柔嫩白皙的側臉擦過他的臉畔，好冷！

他的臉竟這麼冷！

「想什麼？」昊天繼續不動聲色問道，伸手，繞過琉璃的手臂。

琉璃身子一僵，怕了。

只要大原則不犯，她沒有那麼多操守，去可以在意身體的接觸，只是，這個時候，她嫁給若離的前一個晚上。

這傢伙究竟想做什麼？

昊天似乎察覺到了琉璃的緊張，眸中一絲狐疑掠過，手還是緩緩朝前伸去，取來了一字畫筆。

這女人在緊張什麼呢？

他對這女人的印象，除了身份神秘，還有另外四個字「水性楊花」。

「沒想什麼，就是想不起來了。」琉璃終於恢復了平靜。

「怎麼到須臾幻境里去的？」昊天繼續問道，緩緩走到了琉璃身前走。

「須臾幻境？什麼地方呀？琉璃沒去過。」琉璃一臉納悶地問道，其實不是她反應快，而是腦子裡一直綳著一根弦，

一見到這傢伙，第一件事便是提醒自己，不認識他，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六界交界處，小白貓。」昊天笑了，難得的笑顏，卻是笑得讓琉璃毛骨悚然，因為他手中那畫筆緩緩地流出了紫色溢彩來。

他想逼她顯出原型。

紫色流光漸漸地纏繞到了她身上來，琉璃直起腰板，身子又一次緊繃，昊天確是慢悠悠靠近，甚是溫柔地撅起了她的下頷來，執筆竟是要替她畫眉。

「聖君……琉璃受不起……」

不是她不想掙扎，而是這紫光困得她動彈不得，偏偏又不能動用她的護體藍光。

良久過去了，出乎她意料的不僅是這傢伙居然會畫眉，更是這傢伙居然逼不出她的原形來！

沒真正較量過，她還是暫時不估計他的能力究竟是高於她還是同她持平。

終於，昊天鬆了手，那紫閣流光亦隨即消散不見。

「真的記不起我了嗎？」他應該是第四次問起個問題了，難得的耐心。

「聖君，琉璃以前真的沒見過你，一定是你認錯人了。」琉璃說得一臉認真，這下子終於是徹底鬆了一口氣。

昊天又看了鏡中的人一眼，步步後退，沒有再多追問什麼，只淡淡道：「這髮髻別亂了，明日見。」

話語一落，人影漸淡，漸漸消失不見……

琉璃一直沒有轉身，看著鏡中身後再也沒有人了，原本緊握的手終於鬆了，一根發簪被握得粉碎。

懶懶而起，重重往床榻上躺去，修長的雙腿交纏著，白紗群角褶皺四起，那一朵妖紅的彼岸越發的栩栩如生。

「彼岸。」琉璃翻了個身，懶懶喚了一聲。

沒有人理睬她，一室寂靜。

「彼岸，我總覺得有點奇怪，你出來，咱聊聊。」琉璃又說道。

只是，彼岸依舊沒喲任何動靜，似乎又沉睡了。

就連琉璃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出來，或許，一定是她極度危險的時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