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見面
by上官子昱。
我趁著夜色雇了一輛馬車,逃出了風霓。打開手機,我看到了易陽的簡訊,驚喜之餘又有些擔心,因為我不得不離開風霓城,這也意味著我們得換一個碰面的地方。
「我現在已經離開風霓城了,所以你暫時不要去那裡,我到了一個新的城再聯繫你啊,或者你到了哪個城的話我也可以去找你。」我關上了手機,離開半年,馬車的顛簸讓我頗為不適。
天漸漸微亮,我迷迷糊糊地打著盹,等天亮了,不知我會在哪一座城。
車突然重重地搖晃了一下,我跌下了座位,接著又是一個趔趄,要不是我死死抓住了車簾,恐怕早跌出車外了。
一把劍冷不防從車窗外刺進來,我嚇了一跳,趕緊抱著包衝下了車,卻見車夫早已倒在血泊之中,天哪,這又是什麼狀況?
五個蒙面黑衣人將我圍住,個個手中都有一把利劍,劍身銀色的光芒在朝陽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刺眼。媽媽呀,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客死異度空間啊。
「你……你們想幹什麼?」我的心開始狂跳,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愈發濃重,我想往後退,卻根本沒有退路。
那五個黑衣人一步步地向我靠近,就在我準備大聲喊救命的時候,突然不知從什麼地方竄出了三個紫衣人,迅速和黑衣人扭打了起來,這又是怎麼回事?看來這個世界真的與我八字不和,早早離開才是上策。
其中兩個紫衣人武功高強,迅速地解決了兩個黑衣人,而另一個紫衣人卻只是站在他們身後,靠著一棵樹,冷眼旁觀著一切。我顧不及太多,只想趁著他們混戰偷跑,可沒走出兩步,一把劍直接擋在了離我鼻尖一公分的前方,殘留的劍氣震得我向後退去,就在那一瞬,有一隻手及時攬住了我的腰,然後一把利劍迅速刺穿了眼前黑衣人的胸膛,鮮血順著劍身淌下,我驚魂不定。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五個黑衣人已經倒在了地上,而我發抖的身體,依然還在那個紫衣人懷中。他的懷暖暖的,讓我慢慢冷靜了下來。
我推開了紫衣人,細看他的臉,頗有幾分眼熟,這時,他腕上一串晶亮的黑色珠鏈刺痛了我的雙眼,他手背上的一條傷疤讓我想了起來,他是從前那個總救我於危難的人,叫邢……邢什麼來著。
「謝……謝了。」我漸漸鎮定下來,也意識到了他們是夏承殷的人,意識到了自己不該在此久留。
就在我轉身離開的一霎那,我看到了他,那個我曾日夜思念的夏承殷,此刻的他,穿著一襲尋常的白衣,卻擋不住他自然流露的貴氣與霸氣,王者的風範在他身上如渾然天成,他已不是我初識的帥氣皇子,而是一國之君了。他的眼神依舊深邃如夕,只是彷彿不如從前的清澈,雖然在看到我的時候,他的雙眼依然明亮。
他向我靠近了一步,身上淡淡的清香是我所熟悉的,他的手慢慢撫上了我的臉,暖暖的,是真實的觸覺。他微微笑著,朝陽金色的光芒籠罩在他的身後,無疑,他是迷人的,但卻有著絲絲的陰鬱,讓我感到不安。
「你終於回來了。」
「我……」他是在等我嗎,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所有,都充滿了欣喜。
然後,他將我輕輕擁進了懷中,貼在他的胸膛,我能明顯地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當年,我欺騙了他,卻沒想到他竟然還在等我。突然,我像是回過了神一般想起,他已是一國之君,五年時間,他或許早已有佳麗三千了,更何況萬千國事在身,他的等待,只是隨之的一件附屬品而已吧,或許連附屬品都稱不上。
我從他懷中掙脫。
他有些茫然地看我:「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我甚至還怨過你,卻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你,不過我也始終相信,你一定會回來的,會回到我身邊的。」他用顯而易見的自信掩藏著他的不安,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那麼沒有安全感。這便是所謂高處不勝寒嗎?
這時,從樹林里駛來了一輛馬車,在我們身邊停下,車中,探出了一個熟悉的腦袋,是寶順,他迅速地跳下車,給夏承殷請了安,也給我作了個揖。
「皇上怎麼說跳車就跳車了,嚇死奴才了。」看來寶順,已經是夏承殷的貼身太監了。
「朕只是急著來見這未來皇后。」夏承殷拉住了我的手,朝我點頭微笑,看著那樣的笑容,我根本無法說出真相,無法說出我會再次離開的事實,更何況,他那溫暖的手掌,讓我依戀,我的心,並沒有那麼輕易能夠離開。一直怕見他,就是因為怕自己捨不得,可是如今……
「謝天謝地,子昱姑娘你可算安然地回來了,你不知道皇上這些年有多想你呢,我們皇上他每天……」
「好了,怎麼突然話那麼多,上車吧。」
「是。」
夏承殷帶著我準備上車,又回過頭對低頭站在不遠處的三個紫衣人道:「穆南,你帶冥夜和於昭先回去吧。」啊,對了,叫刑穆南,好久不見,把人家名字都忘了,好歹也是救命恩人,真是不應該,我抱歉地向他看去,只見他畢恭畢敬地向夏承殷行禮,卻依然是一身傲氣,在轉身走的一瞬,他抬頭看向了我,我朝他微微一笑,算是表示謝意吧。
「剛剛那些,是什麼人?」我很好奇,我才來這裡沒多久,也沒招誰惹誰,怎麼就把這些來歷不明的人招來了呢?
「我會派人去查的,你不必擔心了。」夏承殷輕輕摟過了我,撫摸著我的肩膀,想要給我安慰,我的心,也便慢慢安寧了下來。
皇上坐的馬車果然比一般的馬車要平穩很多,這就是現代所謂奧拓和勞斯萊斯之間的差距了吧。我在這種輕微的顛簸中,在夏承殷溫暖的懷中,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醒來的時候,馬車已經停了,我躺在夏承殷的懷中,車廂里只剩下了我們兩個。
「你醒了?」夏承殷的雙眸溫柔如水,我真想他永遠是這樣溫暖,只是那個最初的他。車應該已經停了許久了,他一定是想讓我多睡一會兒才沒有吵醒我。
「到哪兒了?」
「頌谷城的別院。」
我撩開窗帘,看到了一個頗具氣勢,但又雕琢得樸素雅緻的大門,門旁兩個青色的石柱,雕著精巧的花紋,獨具的匠心讓華麗隱於淡雅之下,對我有種別樣的吸引力。
「過兩天我就帶你回焱城。」
「不要。」我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來這裡,是為了把易陽帶回去,而不是留下來,可是看著夏承殷真切的眼神,我的內心充滿了罪惡感,這個謊言,到底還要持續多久,這樣對他,是不是太不公平?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看到你那些三宮六院。」這的確是我所不願見到的,沒有一個女人會希望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至少這句,不是謊言。
夏承殷突然笑了,雖是淡淡的,但我看到了某種快樂,他抓起了我的手,然後放在了他的胸前,緩緩說道:「這裡,從來都只有你。」這樣的動作,這樣的話語,如果是在別的地方,我一定會覺得肉麻,可是此刻,我卻覺得好快樂。
「那也不能證明你沒有三宮六院啊。」
「我說過,我這輩子只要你一個女人,我的後宮是空的,皇后的位置,只有你才能坐。」他的眼睛告訴我他沒有撒謊,可我寧願他在撒謊,這樣至少我會好受些。我默默地垂下了眼帘,我該如何開口,說我不能做他的皇后,因為不屬於這個世界,我終究還是要走的?
「怎麼,不相信我,全天下都知道他們的皇上連一個老婆都沒有,你跟我回了宮就自然會明白了。」
「不要,跟你回了宮,我就沒有自由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五年的時間,還沒有做完嗎?」他打斷了我,眼神中閃過了一絲埋怨。
「而且我捨不得我父母,我要回去陪陪她們啊……」
「我會派人把他們都接來,這裡,會是你們最好的家。」把我爸媽接來,那還得了。
「別開玩笑了,我爸媽不適合住在這裡的,他們就算來了也不會習慣的,到時候他們在這裡很悶,患上抑鬱症怎麼辦,我可不能做不孝女,所以……」
我還想繼續瞎侃,夏承殷突然捏住了我的下巴,帶些慍氣道:「你這張嘴……」他慢慢地向我靠近,「還是堵上比較好。」就在我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他的唇已經帶些霸道地貼了上來,唇齒間的糾纏讓我瞬間忘記了一切,只想時間就此停止,只想和他永遠停留此刻。
正是夏承殷的這一吻,讓我勾起了對他所有的愛戀,從前思念的痛苦,也因此時的甜蜜而消散,或許,我可以放縱自己兩天,畢竟這樣的相聚太過難得,若不珍惜,恐怕我會後悔一輩子。但,只是兩天而已,我的頭腦在被感情沖昏的時候,至少還有一小塊理智的餘地。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身邊早已沒有了夏承殷的身影,想起昨夜的瘋狂,我的臉頰依舊有些發燙。床邊疊放著一套精緻的衣裳,淡淡的紫色綢緞上是細白的花朵,領口和袖口是白色的皮毛,看起來很溫暖。夏承殷想得,永遠比我周到。
我梳洗了一番便推門出去,卻在門口看見了寶順,他看我出來,馬上向我行禮道:「子昱姑娘你醒了?我這就吩咐廚房準備早膳去。」
「皇上呢?」
「噢,他在書房辦事兒呢。」
「寶順,皇上這五年來,真的沒有娶妻?」女人總是這樣,就算願意相信,也依舊會不斷去求證。
「當然沒有,皇上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子昱姑娘了,有時候在您過去的房中一坐就是幾個時辰。我看啊,這皇上可是全天下最痴情的男人了。」寶順的表情誇張,但我卻因著他的話,不自覺地將甜蜜的笑掛在了臉上。
「我想去看看皇上。」
「是。」寶順差了一個小太監去廚房吩咐我的早餐,自己則帶著我向夏承殷的書房走去。院子里幾支白梅開在枝頭,典雅素凈,幽幽的香氣飄來,倒是怡人。
「皇上這次是為了子昱姑娘而秘密出行,所以未有張揚,僅在這城郊找了一處別院,不知姑娘可住得慣?」
「皇上都住著,我又怎麼會不習慣呢?」其實在這個世界,哪裡不都一樣嗎。只是沒想到的是,夏承殷竟然是秘密出行。
到了書房門口,我正要推門進去,寶順突然攔在了我前面,唯唯諾諾道:「讓奴才先進去通報一聲。皇上恐怕正忙著。」
也對,他已經是皇上了,現在辦的是國家的公事,我怎麼能隨隨便便闖進去呢,可是要見自己所愛的人一面,還要別人通報,不是太悲哀了嗎?
門開了,開門的是冉淵,他的表情,一如從前的冷漠,看我的目光,雖少了幾分不友善,卻依舊是淡淡的。他向我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行禮,我也微笑著回禮,然後走進了夏承殷的書房,他的案上,堆著許多摺子。
夏承殷抬頭看了我一眼,微笑道:「睡得好嗎?」
我點了點頭,好奇地湊到他身邊。他重又低下頭去批閱奏摺,奮筆疾書,認真專註,嘴裡喃喃道:「馬上就好。」
我站在一邊,看著他側面完美的弧線,五年的時光似乎將他雕琢得更加完美,褪去稚氣的他,更加成熟迷人。他寫完最後一個字,然後放下了手中的毛筆,突然一把將我拉進了他的懷中,他溫熱的氣息噴在我的頸間,讓我一陣酥癢。
「這衣裳很適合你。等回了宮,你穿上赤紅的鳳袍,一定更美。」
「我……能不能暫時不回宮?」這也許是另一個謊言的開始,但我別無選擇。
「到底是為什麼?你要自由,我可以讓你隨時進出宮門,這還不夠嗎?我只要每天都能見你一面。」
我逃避著他的眼神,此刻,我覺得自己像個罪人,在這場愛情中,除了欺騙,便是逃避,可是我又該怎樣讓他明白,我不屬於這裡,我不可能為了他而拋棄另一個世界的父母、朋友,我的愛,還沒有這麼偉大。
我離開了他的懷抱,站起身,低著頭,慢慢說道:「其實,我是為了找易陽,我和她失去了聯繫,我必須把她找回來。」
「易陽?又是她。行了,我會派人去找她的,我保證把她找到,可以嗎,你就放心跟我回宮吧。」
「你不明白,我不去找她,她根本就不會來的。」
「這世上沒有我辦不到的事情。」他的自信像一把利劍,想要生生地斬斷我的念頭。
「可她恨你,是你奪走了她最愛的人。」
「這就是你不回來的原因嗎?」他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他的話語,已經開始帶著怒意。
「不是,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她無法原諒你,我又怎麼可能安心地和你在一起?給我點時間,讓我得到她的祝福,那樣,不是更好?」
「在你心裡其他的人和事就這麼重要嗎?」
「對你來說,國家不是也同樣的重要?為什麼我就不可以有除了你之外關心的人和事?」原來我還在介意著從前的介意,從他未得天下的時候,我就介意他為天下付出的遠遠比我多,如今,我似乎仍未釋懷。
「你以為你一別五年,我還會讓你為所欲為嗎?」他突然抓起了我的一隻手,輕輕的用力,我已有些吃痛。「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身邊了。」
「你真的想我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你回去,永遠得不到快樂嗎?」我倔強地看著他,我不想,也不能妥協,我在說服他,更在說服自己。
我們兩個僵持了許久,他終於放開了我的手,然後坐回了位置上,拿起筆,又開始批閱起那些奏摺來。
一陣沉默讓我們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很久之後,夏承殷終於緩緩開口道:「我再給你四十天時間,我會派人保護你,若到時你再找不到易陽,我就會讓他們帶你回來。」他又一次作出了妥協,我該慶幸嗎?
我轉身離去,走到門口之時,聽到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明日我就會回宮,我希望你能儘快找到易陽,我會等你。」
明天,他就要走了,所以,這是我們最後的相聚嗎?伸出推門的手在那一瞬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心中,竟滿是酸楚。
打開門,金色的陽光耀眼,我有些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