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假意
by易陽。
裴靳被抓之後,我也被完全禁錮了起來。屋外守衛森嚴,而耶律宏曄一次也沒有出現,沒有裴靳的任何消息,我心急如焚。
三天後,耶律宏曄終於出現在了我的房間,那是因為我做絕食抗議,逼他前來。
桌上的飯菜早已涼透,我一口未吃,肚子雖是餓得打鼓,但我依舊倔強地堅持著。耶律宏曄進來的時候,陰沉著臉,冷冷地掃了我一眼,徑直坐下,也不做聲。
「你把裴靳怎麼樣了?」
「他到底是你什麼人?他不是叫尚郁嗎?」耶律的眼神咄咄逼人。
「不管他是誰,總之他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他的眼睛深不可測,然後嘴角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既然如此,你更應該好好表現。」
「什麼意思?」
「三日之後便是大婚,你的表現若讓我滿意,我或許還能饒他一條性命。」
「這不過是場交易。」
「交易?如果可以,我希望它不是一場交易。」他的嘴角痛苦地揚著,這樣的男人,永遠讓人捉摸不透,也永遠不能真正去靠近。
「你放心,答應過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希望你也不要食言。」
「我耶律宏曄什麼事瞞過你?」他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可我卻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怒意。仔細想想,他的確從來沒有瞞過我什麼,第一次相遇,他便告訴了我真名,他甚至把所有的陰謀都告訴了我。但就算這樣,我還是無法對他產生信任,心中依然擔心著裴靳。
「一會兒會有人來給你試嫁衣,下午你必須跟我去個地方。」他轉過身,口氣硬冷,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回過頭來,看了看桌上的飯菜,然後無奈地看了看我,厲聲道:「你要是再不吃東西的話,我不會保證你那個最重要的人有東西吃。」
我狠狠地瞪著他,他卻自顧離去,看著他的背影,我才突然發現他似乎瘦了不少。
沒過多久,一個穿著鮮艷華麗,樣貌美麗溫婉的女子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一個丫環,手裡拿著一件色彩極其豐富明亮的精緻衣裳。
那女子雙瞳的顏色是湖水的青藍,鼻樑極為高挺,皮膚白皙如紙,應該有著異族的血統,她沖我淡淡地微笑,開口道:「易陽姑娘,來試試這嫁衣吧。」女子從丫環手裡拿過了那件嫁衣,然後在丫環耳邊低語了幾句,那丫環便退了出去。
我依舊好奇地打量著女子,她則拿著嫁衣走到我面前,替我試起衣服來。
「易陽姑娘,三天之後,我就該叫你姐姐了。」那女子微笑著,眼神中卻分明有著幾分失落。
「你是……」
「哦,我是王爺的第一任妾室,易陽姑娘叫我晴薇便是了。」她淡淡地說著,沒想到她竟是耶律宏曄的妾室,我突然混身不自在起來,從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我能分明覺察出她對耶律的感情,讓她為我試衣,會不會殘忍了些?
「謝謝你,晴薇姑娘。」衣服試完,很合身。
「王爺給的尺寸,真是不差分毫。易陽姑娘真是好福氣,能夠穿上這嫁衣,堂堂正正地進王府。」她臉上的羨慕之情讓我有些不忍,若她知道真相,一定會快樂些吧。
「晴薇姑娘,其實……」
「其實,我真羨慕你,王爺對你,特別不同,我們這些王爺的妾室,或者外面的女人,對王爺來說,不過是件可有可無的衣裳,他對我們,從不會有像對易陽姑娘這般的珍惜。」我對耶律來說,不過是有利用價值罷了,晴薇並不了解真相。
「其實……」我仍試圖讓晴薇寬心些。
「衣服試好了?」這時,耶律宏曄從外面走了進來,他換上了一身深藍色的錦袍,威武挺拔,他面無表情地走向我們。
晴薇低身給他請安,他點了點頭,便讓晴薇離開了。看著晴薇落寞離去的背影,我替她難過,嫁給一個永遠不會將自己放在心上的男人,是一個女人最大的悲哀。
「走吧。」耶律宏曄以命令的口吻說著。
「去哪兒?」
「去了你便知了,今日京城使節已到,匕首很快就是我囊中之物了。」此時的他,有些不可一世,如果兩把匕首都到了他手上,他便能拿到藏寶圖,到時候便可能改變很多事,我心中滿是不安。
耶律宏曄帶著我上了一輛馬車,我一味地順從,現在,不管是裴靳的命運還是我的,都掌握在他身上,我別無選擇。
車一路顛簸,一路疾駛,我不知道耶律要將我帶去何方。
「今日天氣甚好。」耶律宏曄掀開了車簾,一陣微風拂來,讓人微醺。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我好怕他帶我去一個陌生的地方,讓我永遠失去自由,失去裴靳。
「如此春光,你難道不覺一絲舒暢嗎,何必講這些無謂的事情,如果你執意要走,你我相處的日子,也不過兩日了,為何還要如此敵對呢?」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明明帶笑的臉上為什麼會閃過一絲憂鬱?
我沒有搭話,沉默了許久,我開口道:「晴薇姑娘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
「她?一房妾室,怎麼了?
「你難道對她沒有任何感情嗎?這樣做很不負責你明白嗎?」從他的眼中,其實我已經看到了答案,他是個冷血的人,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愛,晴薇遇到他,不過是自己的悲哀。
「感情?對我來說,女人有兩種,一種是可以滿足我的,一種是可以為我所用的。她是前者。」
「無恥。」話雖這樣說,對他,卻是更加的失望,曾經甚至以為他雖然野心大,但至少還是個君子,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是個小人,為什麼我還會被他偶爾說的話,偶爾閃過的表情所騙呢。
「這麼說來,我就是後者了?」我嘲諷地看著他。
他看向我,目光閃爍,然後又轉頭看向了窗外:「你是不同的。」然後,我們彼此沉默。
車停在了郊外一處樸素的大院之外,院中傳來了小孩子琅琅的讀書聲,這是個學堂嗎?耶律宏曄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耶律宏曄先下了車,我正要下車,他卻突然將我抱了下去,讓我不知所措,我抬頭看周圍,幾個官員模樣的人並排站在院門口,應該是在等待我們的到來,我本想發作的怒氣,便不得已壓了下去。
耶律將我放了下來,我正要向後退一步,他的手卻牢牢地拽住了我的手,心中雖是千萬個不願,但卻無可奈何。
這時,一個有些年紀,長著一雙狐狸眼,看來頗為精明的官員上前一步道:「微官參見王爺,王爺的新夫人果然是……」他突然頓了頓,又仔細掃了我一眼,眉一微皺,然後說道:「與眾不同,氣質絕佳。」看來他想出這八個字,頗費了一番功夫。
「進去吧。」耶律宏曄拉著我向院子里走去,院子的空地上,拉了不少繩子,上面掛著許多孩子的衣物,幾個房間里,坐滿了孩子,他們正讀著書,這裡,像是一個學校。
「這樂堂果然名不虛傳,王爺的一份心思真是難得啊。」狐狸眼雖是奉承,但似乎又有試探。
「不過是給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一個住的地方,沒想到胡大人會對此地好奇。」所以,這算是孤兒院嗎?
「今年的小狀元便是出自樂堂,我怎會不好奇呢?」狐狸眼的話意味深長。
這時,房間里的孩子們都涌了出來,一下圍住了耶律宏曄,他開懷地笑著,從懷裡掏出了一些糖果給孩子們,那些糖果很熟悉,可是他的笑容卻好陌生,他從未這般笑過,有那麼一瞬,我又要被他的笑容而迷惑,不過,這次我很快清醒了過來,這不過是場政治做秀,連我都成了配角。
我有些受不了這樣的氛圍,何況我對小孩,本就有種莫名的恐懼,更別提這麼多小孩一下向我湧來了。趁著人多,我偷偷退身出去,向院子後面走去。
後面也是一個院子,四周各個房間好像是孩子們的卧室。我突然發現一個牆角邊蹲著個孩子,我輕輕地走過去,他警惕地抬起頭來,卻是一張掛滿了眼淚的臉。
小男孩大約五六歲的模樣,一雙天真的大眼睛眼淚汪汪的,卻也因此而添了幾分純樸。他和別的孩子似有不同,我沒有感到任何不適,而且還主動靠近了他。
「別的小朋友都在外面呢,你怎麼待在這兒?」
「王爺送給我的鸞燕草死了。」他邊說邊抽泣著,我看到了他面前一盆小小的植物,枝葉已經枯黃,毫無生氣。「王爺說,等有朝一日,我把它養大了,開花了,我就能成才了,可是,可是……」小男孩又傷心地哭了起來。
我想要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我向來就不會和小孩打交道。
「榮莫,你怎麼在這裡?」我轉身,看到了耶律宏曄,他在我身邊蹲了下來,伸手擦去了榮莫臉上的淚水,榮莫卻是哭得更傷心了。
「榮莫乖,這是怎麼了?」
「王……王爺,您送我的鸞……鸞燕草死了。王爺,我……我不能成為您期望的人了。」
耶律宏曄笑了笑,將榮莫抱了起來。「小傻瓜,還記得本王為什麼送你這鸞燕草嗎?」
「因為我書背得最好。」
「對啊,這是對你的獎勵,本王是希望你能繼續好好讀書,好好習武,這樣才能成為最出色的,記住,一盆草,並不能改變什麼,能改變命運的,是你的努力,明白嗎?」
榮莫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我要像榮居哥哥那樣,做狀元。」
「好啊,我可等著哦。」耶律宏曄的表情,好像一個慈父,這一切,也依舊是假象吧,可這院中只有我們三人,他的戲又是要給誰看呢?
「王爺,她是誰?」榮莫突然轉過頭,好奇地看著我。
「讓她做王爺夫人,好不好?」
榮莫又回頭仔細地打量了我一番,說道:「嗯,還不錯,挺好看的。」
耶律宏曄大笑了起來,笑意融融的眼睛直看向我,那時候,我竟不好意思起來。
「王爺,胡大人他們要回城去了。」一個侍衛過來報告,耶律的臉色沉了沉,對榮莫道:「本王一會兒再來。」
空蕩蕩的院子,又只剩下我和榮莫,這孩子,雖然個子小小的,卻又透著幾分成熟,小大人似的,倒也可愛。
「姐姐,王爺一定很疼你吧?」
「嗯?為什麼這麼說?」
「就是……感覺。」這孩子,還真有趣。
「為什麼開這樂堂?」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問耶律宏曄。
「你不覺得他們需要個家嗎?」
「就這麼簡單?」他做的事,不可能沒有企圖。
「這樣,將來才會有一批誓死效忠於我的人,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挺合理啊,從小就給他們洗腦。」他本來就不簡單。
他冷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氣氛,冷靜的可怕。
大婚之日終於到了,無數個侍女將我包圍,化妝穿衣弄頭髮,繁瑣不堪。這裡的結婚禮儀與傳統的古代婚禮不同,新娘不用戴頭巾待在閨房之中,而是要和新郎一起前去迎接所有來客,倒是前衛。
穿戴完畢之後,所有的侍女便退了出去,我凝視著銅鏡中的自己,有些不敢確定,這真的是我嗎?過了今天,我可以見到裴靳,拿到匕首,和他遠離開一切嗎?
我的身後突然出現了耶律宏曄,我猛地回身,他靠我很近,我的身體幾乎貼了上去,我退後了一步,他抓住了我的雙肩,臉上露出了一絲柔和的笑意:「你今天,很美。」
我甩開了他的手,再次提醒他:「我希望你不要食言。」
「那今天,你應該盡心扮演好一個妻子的角色,哪怕只有今天,你也是我耶律宏曄的妻子。」不知為何,他顯得有些失落,甚至難過,我希望那僅是我的錯覺。
「我會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這些天,我也很感激你對我的照顧,至少還是君子之道。」
「你難道從沒有,哪怕是一刻想要留在我身邊嗎?」他突然逼近了我,我退後一步貼在了銅鏡上,他的眼神中,似乎夾雜著一種情意,我開始慌張。
「沒有,從前是為了匕首,如今,我還為了裴靳,我希望你不要忘記,這,是場交易。」
他的手撐在了銅鏡上,整個人向我逼來,我幾近窒息,而我,只是堅定地看著他。
他慢慢鬆開了手,轉過身,挺直的背影,帶著落寞。「其實,我真的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妻子。」他的話讓我吃驚不小,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我卻聽出了話語中的真心,他……應該是他演技太好了吧,我不該再被他騙了,我這樣告訴自己,也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酒宴之上,我要帶著假意的笑容,向那些來賓敬酒,也接受他們的敬酒,我不勝酒意,好在,耶律宏曄為我擋下了所有,這讓我感激不已,要不然我肯定早就不省人事了。
突然,一個侍衛匆匆到耶律耳邊說了些什麼,他的臉色立即大變,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是懷疑,是害怕,更是擔心。他吩咐了那侍衛幾句,一切,依舊無恙,可我卻湧上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一天,到底會發生什麼?我能安然度過這最重要的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