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打銅的節奏亂了
街上的人這麼多,聲音這麼嘈雜,為什麼自己單單聽著這打銅的硜硜聲音,恍如隔世。
打銅的老者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來人,混沌的眼珠中閃著一種異樣的光彩,沒有言語,回頭吆喝了一聲:「跛拉!」
頓時,後方一位年紀約莫二十齣頭的小夥子跑了出來,頭上纏著青藍色棉布,在額前方扭成一個尖錐狀,很明顯的彝族式「英雄結」。但底下卻穿著白色的t恤和沙灘褲,半邊耳機線掉了出來,看神情依舊沉浸在某些動次打次的音樂裡頭。
老人把手上的活兒交給小夥子后,轉身往店鋪里走去。「硜硜」的打銅聲又一次在耳邊響起,店前店后,彷彿是兩個世界。梁貞和駱成對望了一眼,也跟著老人緩緩進屋。
店鋪里擺放的烏銅器具不多,但看的出,具具出自手工,有比較明顯的打磨痕迹,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製作的花樣沒有那家「袁氏銅藝」豐富,生意上自然差很多。
「你怎麼知道他認識袁師傅?」梁貞看著老人的背影,十分好奇,拉了拉駱成的衣角,小聲地問。
「這條街上除了袁氏銅藝還有兩家賣烏銅的店鋪,你在問袁師傅的時候,這間店門口打銅的節奏亂了。」
節奏?
梁貞有些不敢相信,在剛才嘈雜的街道上,連淹沒在車水馬龍中的打銅聲都能聽出來,這耳朵是得有多好。抬眼偷瞄了一眼身邊的駱成,依舊冷靜如斯,眉宇間透露著一貫以來的冷峻,足以讓自己在任何時刻都放下心來。
這個駱成,還挺厲害的嘛。
老人徑直走向前,撩起掛在對牆上的一塊黑布,後頭就是裡屋了。至始至終,老人都沒有回頭講過一句話,直到兩人跟著走到了黑布後頭,老人才終於停下腳步,找了張凳子坐下,抬頭看著面前兩個陌生人。
空氣中透露著一股淡淡的酒香,有些讓人醉了。
「呢康果一族哥?」
對方的眼神看向梁貞,似乎是在問什麼問題。
梁貞不太明白,駱成隨即答道:「江蘇。」
老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為什麼找他?」
原來對方會講普通話,只是稍顯生硬,像是有很久不說了。
那烏銅槨重量不小,隨時帶在身上太不方便,現在正放在旅店的行李箱里,外頭包著電飯鍋的紙盒子,偽裝的很好。梁貞正著急怎麼跟對方解釋,忽見駱成又問道:「剛才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
「問題?」老人身子像後方靠去,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葫蘆型的酒盅,酒盅上有暗紅色的花紋,在自己和對方面前都倒了一杯。
還沒有入口,那酒濃烈的氣味就在屋子裡飄之不去。彝族人的酒文化源遠流長,有句話叫「火莫口內角依,尼莫支基依」,是漢人貴在茶,彝人貴在酒的意思。
不過面前這架勢,並不像是什麼待客之道,只覺得兩方有種隱隱的火藥味,劍拔弩張的氣氛在微微發酵。
「把面前這酒喝了,我就告訴你。」
駱成在「殊途同路」被北北勸酒那次,梁貞就知道他對於這種東西有些本能的排斥,更何況事後才知道,當天夜裡倒的酒都是人家結婚請客用的「假酒」,也就是像酒一樣的飲料,本身不含任何酒精。
果然,駱成微微皺眉,並不想接受這份禮物,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把梁貞往背後拉了拉,梁貞的一顆心忽然間開始猛烈地跳動起來。
因為下一秒,面前坐著的彝族老人忽然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兩手一把拉開面前擋著的桌子,黑色的、帶著紅色刺繡的袖口之中滑出一把烏亮亮的匕首,朝著駱成飛快地刺去。
駱成早有準備,一把攬住梁貞的腰,側身躲過了老人突如其來的攻擊。
畢竟還是年輕的女孩子,雖然經歷了這麼多變故,卻還沒有足夠的能力面對這一切,以前的冷漠幾乎都是硬撐著的,彷彿溫室里才採擷下的花朵,猛地拿到了陽光下曝晒。駱成只覺得梁貞的身體輕飄飄的,手中的力道下意識地減輕了不少。
撲了一個空,老人並沒有放棄,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盯著面前的駱成,嘴裡嘰嘰咕咕說著聽不懂的彝族話,在牆上摸索著什麼。方才那塊充當門帘的黑布後頭,竟然有一道像是電閘一樣的開關。「轟」的一下,隨著老人下拉的動作,前前後後的門,包括窗子上,都下了一道道銅鎖鏈,整棟房子一下之間成了一個暗無天日的監獄。
「尼次木潑!」
不知何時,彝族老人趁著鎖鏈下落的瞬間閃到了黑布後面,隨著他的一聲大吼,每一處窗戶和門後頭都出現了三三兩兩的彝族少年,眼睛里同樣流露著方才老人般的銳利,惡狠狠地盯著梁貞與駱成,手裡拿著一個裝滿液體的銅製水盆。
「戳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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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柏一邊在人流中穿梭著,一邊用微信找北北要徐鶇的電話。雖說這死胖子老喜歡出狀況,動不動就捅了個簍子還不知道該怎麼收拾,但真正到了這個時候,自己還是擔心的很。
手機那頭的北北立即把徐鶇的電話發了過來,附帶一個發獃的emoji表情。
「胖子那丫跟我們走散了,等我回去再聊。」
發完這段語音,北北回了一個ok的手勢。
撥了好幾個電話,那頭都沒人接,持續不斷的「嘟嘟」聲讓江柏有些氣急敗壞,死胖子做事情真他-媽-的不靠譜。
轉念一想,有可能在熱鬧的古街上被人順走了手機,一下子聯繫不上而已。想到這裡,江柏立即調轉方向,往旅店奔去。
坐在前台的老闆依舊在玩連連看,不管面前跑來跑去的人有多著急,都不會抬眼多看。興許是因為江柏他們租了這裡唯一的一間套房,老闆對他們印象深刻,順口說了句:「你也回來啦。」
也回來?
「是不是那胖子也回來了?」
老闆點頭:「嗯,回來過。」說罷,又開始接著點手裡的滑鼠。
回來過?這時什麼意思。
江柏覺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立即跑到頂樓的房間。
大包小包的行李都在,窗戶也關的好好的,徐鶇拆了一半的酸梅還東倒西歪地攤在床-上,一切都跟出門的時候一樣。
唯獨那角落裡的行李箱,像是被開膛破肚般,生生地扯開了拉鏈,裡面空空如也,地上只剩下一個電飯鍋紙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