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交換
朱元堇也沒有想到,有人會比她來的更早。
「既然王妃有客,」裴側妃笑的一臉溫柔體貼,起身對晴嵐和元堇道:「不打擾二位敘舊了。」
晴嵐禮貌的將人送走,轉身就迎來元堇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
「她來找你幹嘛?」
因著朱元容的關係,朱元堇一直對太子府上的其他女人都保持著警惕和仇視狀態。
晴嵐不答,領著朱元堇往自己的「蛋糕」房裡走,晴嵐給這房子起名為心鄉居。
「嘗嘗,這是嶗山今年新下的綠茶。」
朱元堇看了一眼,將茶碗擱到一旁,繼續剛才的問題,「姓裴的來找你幹嘛?」
「你猜。」晴嵐吹了吹茶麵,淺淺抿了一口。
嗯~自己種出來的茶就是不一樣,打心裡頭覺得甜~
「為了裴家水師的事兒?」
朝廷要求裴家軍裁員,理由是水師冗兵,如今倭寇海盜被消滅的差不多了,水師過重會浪費太多的人力財力。
這是官方解釋,實則大順與荷蘭東瀛等國簽署了海上貿易協議,不少大臣們認為沿海不會再起波瀾,至少不會有大波動,所以水師自然不宜過多。
端王這個水師提督是皇上親自點的,眾臣秉著柿子挑軟的捏的原則,先拿裴卿之試試水。
晴嵐搖頭,「裴卿之的事兒我可管不了,再猜。」
朱元堇伸出手指,比了個二。
裴側妃所生的二皇孫,今年剛滿五歲,太子還沒上位呢,她就急吼吼的爭皇儲,是不是過於心急了?
晴嵐仍是搖頭,道出實情:「她想同我合夥兒奏買賣。」
「她?」元堇稍加思索便明白過來,「她想做海運?」元堇不禁想到了夫君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如今海運可是一塊名副其實的大肥肉,一來內河經常淤堵或改道,朝廷每年要拿出大筆錢財疏通,但漕運系統複雜,世家大族多有參與,導致朝廷的收入越來越少。
如果將南北運輸改道海上,每年的維護費用極低不說,還會帶動沿岸經濟的發展和港口建設,一舉好幾得,太子早有此種打算,奈何皇上就是不鬆口。
景泰帝也是為著兒子好,牽一髮而動全身,在太子坐穩皇位之前,不宜同世家大族產生過多矛盾。
二來,隨著大順海外貿易的曾多,周邊各國往來頻繁,出航的次數勢必要增加。海運有如此豐富的「錢」景和上升空間,姓裴的錨上這塊「肥肉」不稀奇。
晴嵐再次搖頭,裴側妃和裴家所圖甚遠,遠不止是海運而已。「她想同我合股,建一條從膠州到江南的鐵路線。」
元堇皺眉,「火車?」是這個詞兒吧?
「是,是火車。」
修建鐵路的計劃是晴嵐早幾年前就提出來的,朱元芳雖然常駐膠州,但朱國公和他手下的一幫人在京城並沒有閑著,除了研究更為先進的大炮火統之外,晴嵐提出的蒸汽機、發動機,也在他們日常研究範圍之內。
裴側妃一定是聽太子提起過,便動了這樣的心思。
鐵路的利潤遠比海貿多多了,關鍵是資金回籠快,時效長,比海航安全很多。
元堇哼道:「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何止,她既能與我合股,亦可與他人合作,將鐵路修到大順的全國各地。到時候…」
到時候,一條國家的命脈便掌握在她的手裡,進可攻,退可守。
元堇有些急切,「你肯定沒答應她!是吧?」若真讓姓裴的做成這等事,那姐姐和外甥...豈不危險?!
晴嵐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茶,「這個嘛…」
元堇瞪直了眼。
「我怎麼可能答應她!」晴嵐擱下茶碗,「況且這事兒我也說了不算。」
鐵路國有,在擁有皇室的封建王朝並非易事,主要是人們沒有這種思想意識,總覺得國有就等於皇家私有。所以晴嵐打算…
「噯,我跟你說個事兒,反正你遲早也是要知道的。」估計曲婉盈這幾天就會來找你了。
晴嵐瞬間回神,「你說。」
「那個柳如生…就是婉盈的那個救命恩人,特紅的那個…」
晴嵐目不轉睛的打斷她,「怎麼?」又出什麼幺蛾子了?
「他死了。」
啊?!
「怎麼死的?」明明知道婉盈一定為此事很傷心,但晴嵐就是抑制不住心頭的小雀躍,柳如生死的好啊,我們小寶終於熬出頭了!!
「行刺裕王被抓,當場殞命。」
嗬!柳如生挺有膽氣啊,難道姐之前都錯怪他了?
「為什麼要行刺裕王?」為了報...受辱之仇?
元堇撇撇嘴,「我以為你會先問裕王如何了。」
晴嵐這才想起裕王是自己的「親」叔叔。「應該沒什麼大礙吧?」沒聽十三說,想來不是什麼大事兒。
「裕王變太監了。」元堇說完,自己先綳不住,噗嗤笑了起來。
呃...
這劇情真是夠狗血的了!
等等,柳如生為什麼會突然發難?是受了誰的挑唆?或者…他本就是誰的人?
不怪晴嵐會將一切想的那麼複雜,主要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容不得她只當笑話聽!
是誰?在逼裕親王站隊?
「這事兒都已經傳開了嗎?」
元堇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你這茶味道很濃啊~」
看來,有人見不得裕親王倚老賣老,兩頭討好,甚至更多。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兒?」晴嵐給元堇續滿水,「(這茶)第二貨更濃。」
元堇頓了頓,「初七晚上。」
今天十二,也就是說,發生在十三回來之前。裕親王前腳被刺,十三後腳就回了京。眾所周知,曲婉盈是自己的好姐妹,這鍋背的...
這樣一來,裕親王...會站在哪頭還真不好說。
有意思,這雷埋得巧。
「你...」元堇心下有些猶豫,但想到夫君的囑咐,還是開口道:「你最近不要去見婉盈好不好?」
晴嵐先嘆后笑,「估計她這會兒也不想見到我。」
我先是一名政客,其次才是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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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陸公的壽辰,晴嵐兩口子受邀到陸家賀壽。
陸公此人...,怎麼說呢,外人幾乎對他一無所知,不出仕,不經商,不管家中庶務,甚至極少露面。(骨灰級宅男?)
不愛美人,不愛古董字畫,就連家僕都很少能見到他本人,外頭也很少能聽到關於他的消息。
很多人都認為陸公之所以能成為陸家家主是因為命好,投生在正室夫人的肚子里,一出生就註定了順遂富貴的一生。
哪怕他是個傻子痴兒,只會啃腳趾頭,但他是嫡長子,是陸家合法的繼承人,就會成為下一任陸公,陸家的掌門人。
但晴嵐知道,京城很多世家大族也都知道,這位陸公不僅是陸家的嫡枝,還是陸家這一輩兒中最優秀的翹楚,光看他行事如此謹慎,就能窺其一斑。
明宇成親的時候晴嵐在任上沒能參加,不過就舒老二兩口子回來后對陸公的描述來說,這位老先生似乎…性子十分洒脫,已經到了渾然天成的地步。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已經深入掌握了老莊思想的精髓,就是城府極深,晴嵐竊以為陸公是後者,因為他的洒脫並不脫俗。
所謂的與世無爭,是因為盡在掌握,還是不屑與太弱的對手較量?
晴嵐忽然突發奇想,如果有一天陸家和林家對上...誰能笑到最後?
沒想到幾年後,這樣的狀況真的發生了。
晴嵐深以為自己有「未雨綢繆」的預言潛質。(屁的預言潛質,你那是烏鴉嘴潛質!)
馬車上,十三重重的捏了捏眉心。
「父皇…還沒醒嗎?」
景泰帝已經昏迷了好幾日,幾個王爺輪流在宮中侍疾。
十三沉默的搖搖頭,晴嵐纏上他的手臂,與他十指相扣,無聲的安慰著。
即使是皇帝,也避免不了走向死亡。人生下來的時候結果就已註定,所以千萬別辜負活著的時光,一定要幹些自己想做的事,免得將來後悔。
沉默間,馬車行到了陸府門前。
因為皇帝病重,陸公的六十大壽只請了相熟的親朋好友。
作為古國之一,中國像一顆參天大樹,家族便是扎入泥土的深根,盤根錯節的纏繞在一起,這便是中國曆來的政治。
就像晴嵐和陸元娘,是妯娌也是親家,是敵人也是對手。
但這並不妨礙兩個人親熱的交談和玩笑,也不妨礙兩人合起伙來「欺負」別人,甚至不妨礙兩個人像姐妹一樣,一搭一和的哄陸老爺子開心。
表面上像家人一樣和和氣氣,內心裡卻全是算計,恐怕將對方的第一千零一種死法都想好了。
看,晴嵐笑的滿臉實心誠意,心裡盤算著客人們的心思和立場,言語間對幾股政治勢力的態度,這便是政客的外交禮儀。
在和諧的氣氛中吃完壽宴,晴嵐同陸家眾人道別,看著陸元娘的笑顏,晴嵐心裡想著,如果陸三有陸元娘的一半兒,那舒家未來就不愁了。
馬車門一關,晴嵐放下笑酸的臉頰,揉了揉僵硬的額角。
照例,兩口子在路上什麼也沒說,回到心鄉居后,才徹底脫掉防禦的外殼。
好在,他們還有一個心鄉居,而太子…卻是連密室都呆不消停。
怪不得會哭成那個樣子,太子心裡苦,但他什麼也不能說,不能表現出來,反而每天還要做足「盡在掌控」的樣子,換誰都得哭。
「李德旻想要什麼?」私底下,兩口子都是連名帶姓的稱呼這幾位王爺。
十三疲憊的扭扭脖子,「水師,船舶司和膠州。哦,還有橡膠。」
真是獅子大開口!也不怕把自個兒撐壞嘍!
「他拿什麼來換?」晴嵐喜歡站在二樓的窗戶前看風景,東邊的那一大塊空地,她準備修成一個巨大的迷宮。
「鐵路。」十三知道鐵路的效益巨大,所以並沒有一口拒絕,想著回來跟媳婦兒商量商量之後再做決定。
晴嵐怒極反笑,「鐵路?」搞得這玩意兒跟你們家的似的,這是大順的,屬於大順百姓的!
「他保證不摻和鐵路的事兒。」
「是啊,一個裴卿之就夠了嘛。」就足夠讓太子頭疼了。內鬥,往往是消耗實力的最佳方式,但裴側妃似乎對鐵路勢在必得。
「十三,如果一味讓李德旻坐大,後果會不堪設想。」晴嵐知道,太子想犧牲他們,甚至更多人的利益來坐上皇位,她舒晴嵐分得清孰輕孰重,也願意為太子犧牲。只是這樣一來...後患無窮啊!
「我明白,」十三長嘆了一聲,苦笑道:「但是李德旻非盯著你我不放,只能說,我媳婦兒真是太能幹了。」
晴嵐深吸了一口氣,認真的看著十三道:「告訴他們,我不要鐵路,膠州也可以拿去,咱們什麼都不要。」
十三吃驚的睜大眼,「媳婦兒你別生氣,爺不會…」爺不會拿你辛苦弄好的東西拱手送給別人!
「我沒生氣,」晴嵐見他滿臉的不信,做了一個鬼臉,「我真的沒生氣,這些沒了就沒了,姐還可以再掙。」
水師,膠州,火車,船舶司...這些可都不是一天建起來的,當初花了多少人的心血,結果媳婦兒說不要就不要,這,這,這得多大的魄力啊!
「真的...都可以不要?」說實在的,十三心裡還是有點兒捨不得他一手建立起來的水師,和隆順號,齊魯號。
「嗯!」晴嵐走到十三跟前,捧起他的俊臉狠狠親了一口,「只要咱們家能平安,那些東西可以再掙。」
怎樣才能平安?目前來看,只有把太子撮上皇位,自家才能安穩度日。
十三輕輕撫上媳婦兒的小腹,「你放心。」
大哥不會辜負咱們的。
「不過,」晴嵐露出一副狡詐的笑容,「咱們知道咱們都可以舍,但他們不知道。」太子也不知道,而且永遠不會知道。
十三胸腔悶悶的震動著,「哈哈,咱們誰也不說。」
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先讓他們開口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