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 2
江湖慣例，有料要爆，統統周一見。
這並不能稱得上規矩，只是前些年某影帝出軌，記者拍下照片，而其所屬報社歷來都是周一發刊，這才有了第一句「周一見」。
大約是被該八卦微博篤定的語氣鎮住，接下來幾天，雖然江清婉的粉絲依舊堅定地相信著自家女神清清白白惹人憐愛，只是時運不濟，招惹到沒實力的過氣紅眼病，安慰的話語幾乎把新晉小花旦的微博評論區淹沒——外界的風向，卻有了些許變化。
其中最直觀的一點是，片場中，有人看江清婉的眼神，開始不對勁。
她正在拍的是一部電影，出演女二號，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每天按時去學校報到的初中生。
一切的改變，要從前一個數學老師懷孕、班頭向一班學生介紹新老師開始。
少女蘇錦瑟還在回憶昨日傍晚自己在那條小巷中看到的東西，一抬頭，便對上新老師的眼睛。
這些年大火的票房良藥，離影后只有一步之遙，以冷艷氣質與精緻外表為賣點的某一線女演員，喬以璐。
她在劇中的角色名，叫做蘇曼曼。
與蘇錦瑟一樣，蘇曼曼亦不是普通人。
她們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除靈師。
如此一來，《零點》的主題呼之欲出——零點過後，百鬼出行，群魔亂舞！
與此同時，為了人類世界和平寧靜，又有另一個族群與妖魔鬼怪一同出現在街上，與之戰鬥！
她們，便是除靈師。
除靈師大多都來自古老的家族，血脈中天生帶著靈氣，能幫助她們驅除妖物。
在看到彼此的第一眼，蘇曼曼與蘇錦瑟就明白了對方的身份。加上兩人相同的姓氏，她們很快就想到一塊兒去。
下課後，兩人順著彼此靈力的氣息相會。蘇曼曼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是旁支的？」
蘇錦瑟一聳肩，靠在窗台上。少女的神色還帶了些興趣索然，一點看不出正經的痕迹，說話的語氣也很無所謂：「是啊。」
蘇曼曼纖秀的眉輕輕擰起：「你父母呢？」
蘇錦瑟瞥她一眼，像是笑了：「死了啊。」
這會兒，江清婉要拍的，就是這場對手戲。
她此前從未見過喬以璐，僅僅是在進劇組前，被小陳拉著科普了一遍這人到底是誰。
當時江清婉面上聽得認真，心思卻早已跑偏，想著不知道今晚回去的時候小姐姐會不會在。
她見到對方的頻率像是越來越低了……小姐姐總說自己很忙。
雖然江清婉也知道，盛瑤的確是忙。
盛家老爺子最近身體不適，住院調養。而往日的二把手，盛瑤的弟弟盛瓏卻在國外談一筆單。
……最後，小陳總結：「喬以璐看上去是高冷，不過圈裡都知道她脾氣挺好，就是不太愛說話。聽說她接下來要拍那部《青天白鷺》了，這段時間居然和原作者處成閨蜜，被拍到好幾次一起逛街吃飯呢哈哈哈。」
江清婉回過神，假裝自己一直在好好聽：「這樣啊。」
小陳捧心口：「不然我也去寫小說吧，說不定也能被女神演，然後一步登天入主中宮。」
江清婉挑眉。
小陳看到她的神色，連忙補充：「真的啊，據說《青天白鷺》的女主角喬倚鷺的原形就是喬以璐呢！」一邊說，一邊拿手機啪啪啪打出兩個名字，伸到江清婉眼前。
江清婉：「……」
這會兒，她第一次與喬以璐直面相對。
對方比她大幾歲，一身職業裝，站在講台上。
而她坐在教室的角落裡，原本正無所事事地在本子上胡亂划動，卻突然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靠近。
於是，少女蘇錦瑟抬起頭。
這又是一個大特寫。
她的眼神被詳細記錄下來，瞳孔瞬間縮小，唇瓣微微張開，滿面微表情都在闡述一個心情——驚訝。
而這樣的驚訝只維持了瞬間，很快又平息下來，變成一絲瞭然。
十五歲的女孩子微微偏過頭，像是陷入某種神秘的思緒。昨夜那一幕幕在她心底劃過：小巷深處的血跡，濃郁的妖魔氣息，殘破的軀體，還有……
與此同時，蘇曼曼也在看她。
這節課下課，兩人在角落相會，說出那些對白。
這場戲里，蘇錦瑟的滿身鋒芒，蘇曼曼則冷靜以待。
江清婉對自己的演技有自信，她都和影后級別的女星對過戲了……《盛世紅妝》里有好幾場類似的情境，自己滿身戾氣，對面的人則無論自己說什麼，都只巧笑嫣然。
哦，蘇曼曼又和佘雅不太一樣。後者是溫婉的大家閨秀，端莊的皇后，前者則是冰山御姐除靈師。
蘇曼曼：「死了……？」她沉吟片刻，「你還沒有成年，怎麼不向本家求援？」
蘇錦瑟諷刺地扯起唇角，不再多言。
蘇曼曼見她這樣，也停下追問。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好奇心旺盛的人，能說到這裡，僅僅因為兩人的血脈之中存在的牽連。
於是她轉而切向下一個問題：「這兩天，你有察覺到什麼動靜嗎？」
蘇錦瑟又笑了。
「你猜啊。」
簡直不能更不配合。
這一日，是禮拜天。
正值暑假，劇組租了個學校，來完成前期劇情。
該學校離市區有一段距離，小陳開車送江清婉到她所居住的公寓樓下，忐忐忑忑：「婉婉，晚上早點休息，明早我來接你哈~」
江清婉原本正坐在後座上閉目養神，聞言睜開眼睛：「到了嗎……對了，明天是周一啊。」
小陳一臉緊張，從後視鏡中看江清婉的表情。
江清婉也在看後視鏡。
她攏一攏自己的頭髮，又從包里掏出小鏡子及粉盒眉筆口紅若干。小陳目瞪口呆JPG，獃獃地問：「婉婉，你做什麼……」
江清婉專心致志補妝，抽空答：「看著鏡子里的我那麼好看，大約也就不想跳樓自殺了吧。」
小陳瞬間大驚失色：「等等婉婉，你你你別上去啦，咱們回公司睡一晚，我陪你！」
江清婉抿一抿唇，仔細看著自己完美的眉型，失笑：「怕什麼，真信呀？」
小陳嚶嚶嚶：「婉婉別嚇我。」
江清婉的眸光在她身上一頓，很快錯開。
她在想：已經有快一周沒有見到小姐姐了，今天是周天，阿瑤總該回來的。
可她還是失望了。
江清婉打開門時，看著漆黑一片的屋子，驀地覺得委屈。
她眨一眨眼睛，沉默著打開燈，關上屋門，把墨鏡帽子放在玄關。
這裡是她和小姐姐一起裝修的……雖然這樣說也不大準確，兩人不過是在圖冊上看過傢具，大概畫出各樣陳設，然後等裝修公司的人把一切擺放完畢，再把行禮拖來。
可在剛住進來的時候，江清婉確實覺得，這大概就是她和小姐姐的家了。
她靠在沙發上，膝蓋上攤著劇本，實際上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夏夜的溫度很高，空調就被調到很低的溫度……漸漸地，江清婉有些冷。
她搖一搖昏沉的腦袋，想，這種樣子，實在太不像自己了。
第二天就是周一。
@我娛我樂十分信守承諾，早晨九點，準時發出一條長微博。
粉絲圈再次炸鍋！
@我娛我樂：呵呵，江某人的表面功夫一直做得不錯，然而——[圖片][圖片][圖片]上面這個小丫頭，是不是有點眼熟？
接下來，就是一系列證據，步步抽絲剝繭，得出一個初步結論：江清婉在十歲之前，至少四年，都是在孤兒院過的。
照片上的小姑娘看起來瘦巴巴，站在一群小孩子之間，一點都不引人注目。
可如果仔細看，還是能看出此時小花旦嬌美眉眼的輪廓。
這個料雖然令人驚訝，但完完全全不能被稱作「醜聞」，甚至會引得一幫粉絲、乃至路人大呼心疼。
@我娛我樂背後的推手公司顯然深諳此點。若說《盛世紅妝》之中，榮貴妃的表現是先黑透了再洗白，以此贏得人心，這條長微博就是完全反其道而行之。
他先拉動圍觀群眾對江清婉的同情憐惜，隨後講出「醜聞」真正內容！
@我娛我樂：[圖片]注意右手，[圖片]前幾年某場拍賣會，注意大屏幕上的標價。江某人一個孤兒院出來的丫頭，童年時代的遭遇是很可憐，但這條手鏈的價格，普通人三十年工資都付不起吧？她哪兒來的錢？
之後又是一大串圖片，全部都在講一件事——江清婉有錢，很有錢。
有錢到讓《盛世紅妝》劇組給她開後門一點都不奇怪。
有錢到讓人覺得，先前粉絲那句戲言，說江清婉背後站著的人是X大大，也情有可原。
@我娛我樂：當然，X大大是不可能了，不過也拿不準是江某人親生父母是真的壕，在十歲左右把她找到帶回家了呢？之後豪門少女叛逆出走娛樂圈什麼的，不也很有可能嘛。
……是這樣嗎？吃瓜路開始思索。
當然不是，附上證據若干。
到這一步，時機成熟，下面就是暗示江清婉是被某有權有勢的壕包養，寵美人寵到一擲千金。
至於被包養的年齡，是十歲開始，還是十五六歲……這種事，就交給別的賬號去扒吧。
江清婉拍完一場戲，聽小陳講完這些八卦時，網上已經扒到十年前告破的一場以孤兒院為據點，向有錢人出售雛妓的團伙被捕案。
小陳此刻看江清婉的眼神，也十分一言難盡：「婉婉，你……」
兩人此刻還在片場正中。
喬以璐那邊有人探班，來人是個長相甜美的姑娘，據說正是《青天白鷺》作者，不單人來了，還帶來一堆瓜果零食分給眾人，似乎還有一食盒綠豆湯。
沒有人注意這邊，江清婉說話的語氣也有些隨意：「假的。」
……發展到這一步，實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江清婉有些摸不準，盛瑤到底有沒有搶在那推手公司發消息之前插手。小陳講給她的這些事情乍一聽細思恐極，實則未免太過詳細了點，只差一個料，就能把她洗到白裡透紅冰清玉潔。
哪家黑子能這麼黑人啊？要是真黑，提什麼孤兒院往事，只留後半段不是效果更好嗎。
她說的含糊，小陳也不好多問。恰好來探班的姑娘也看到她倆，朝這邊揮一揮手：「來吃東西吧。」
江清婉微微一笑，從容地走過去：「謝謝啦。」
她有一種模模糊糊的預感——或許在這個晚上，自己就能見到盛瑤了。
當天晚間，小陳看著在後座上補妝的江清婉，依舊像一隻受驚的小鹿似的：「婉婉，真的不用和Lin姐商量嗎？事情還沒搞清楚，你不要亂髮微博啊。」
江清婉抽空抬頭看她：「別怕。」
小陳見她十分篤定，稍微放下心來：「啊……那些人也真是太缺德了。」
江清婉笑一笑：「好啦，明天見。」
她這一路，都在調整自己的表情。
盛瑤想要見到什麼樣的自己呢？是擔驚受怕尋求安慰，還是倔強、故作堅強？
江清婉下意識地忽略了一個可能。她完全不願意去想，如果今晚小姐姐依然不在，自己會變成怎樣。
……還好，那一絲隱隱的擔心，並未成真。
屋子裡是溫暖的米色燈光，還有飯菜的響起。有人坐在餐桌前，聽到開門的響動，回頭看她：「回來了呀，吃飯吧。」
「阿瑤……」江清婉忽然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怎麼站著不動，不想吃飯嗎？」盛瑤彎了彎唇，她的眉眼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出不可思議的清艷溫雅：「還是……想讓我先吃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