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玄衣

18.玄衣

「既然爵位都已經提了,食邑也該提一提,」皇后素來得陛下敬重,所以像這種非朝政場合,她也是能開口的,「不如就食邑一千二百戶,您覺得如何?」

「皇后所言有理,」雲慶帝當下便應了下來。

帝后二人對班嫿的看重,讓無數人側目。當今陛下給爵位向來比較吝嗇,朝中那些郡王的嫡女,爵位最多也就是縣主或是郡君,甚至有些宗室皇眷,連個爵位都沒有,就靠著殿中省每年分的銀兩、糧食、布匹度日。

朝臣雖覺得帝后如此寵愛大長公主的孫女有些過,但是另一方面,又隱隱有種安心的感覺。

陛下為什麼如此照顧班家的人,那是因為大長公主曾經幫過他。

跟著一個念舊情的帝王,總是讓人踏實心安。誰願意跟一個過河拆橋,鳥盡弓藏的帝王?

陛下仁德,日後史書上定有記載。

參加一次狩獵,班嫿爵位漲了,食邑也漲了,這是件好事。所以回到家的第二天,班家四口人都跑到了大長公主府,告訴了大長公主這件事。

「陛下最近心情很好嗎,竟然給我連升兩次品級,」班嫿站在大長公主身邊,親手給大長公主泡茶,「連食邑都升了。」

「品級升了就是好事,」大長公主接過孫女泡的茶,笑容滿面道,「怎麼近日老往我這裡跑,是我這裡的點心比侯府好吃?」

「孫女想您,所以就來看你了。」班嫿抱住大長公主的胳膊,「要不您到侯府去住幾日吧。」

「我可不敢跟你們這兩隻頑皮猴子住在一起,肯定沒一時半刻的清靜,」大長公主想也不想便拒絕,「公主府里的下人都很盡心,你們一家人若是想我了,就可以來看看我,左右我們隔得也不遠。」

九年前,駙馬病故以後,她便以懷念亡夫的名義,單獨居在了大長公主府。

她也捨不得兒子,可是卻不得不這麼做。

當今皇帝是個矛盾的人,他總是希望別人對他好,卻又愛起猜忌之心,偏偏又想要天下人誇獎他仁愛。那個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他自以為他的心思無人能懂,卻不知道她歷經兩代皇位更替,又怎會沒有識人之能。

「母親……」陰氏對大長公主是真心實意的敬重,當年她初嫁給班淮,因為外面流言的影響,一直心懷芥蒂。加上她娘家不太管她,上面又有一個身份尊貴的婆婆,她當時真以為自己這輩子毫無盼頭了。

哪知道婆婆雖身份尊貴,但是對她卻極好,公公雖是武將,卻也是十分講理寬厚之人。自從生母病逝,嫁到大長公主府後,她才漸漸地感受到生活的樂趣。

公公病逝的那一年,她第一次看到婆婆傷心的樣子,隨後不久婆婆便讓他們搬進了侯府,婆婆單獨住在了大長公主府中。她一直覺得當年的事情,另有隱情。可是她卻不敢提,甚至連想都不敢細想。

在女兒做了那個奇怪的夢以後,她竟有種塵埃落定的輕鬆感。

爵位不重要,只要一家人好好的,往後日子應該也不是那麼難熬。

只是婆婆……

女兒的夢裡沒有婆婆的出現,但是女兒近來總是往這邊跑,陰氏自己內心,隱隱有種不太好的猜測。

「兒媳婦,這些年水清跟兩個孩子一直都是你在操心,你受累了,」大長公主握住陰氏的手,輕輕拍著她的手背,「若不是因為我,你應該能嫁一個比水清更好的男人。」

「母親,我可是您的親兒子,親生的!」班淮一臉無奈的看著大長公主,別人家母親都是護著兒子,怎麼到了他這,反倒是他成了外人?

「你若不是我的兒子,靈慧這般的好女子,你這輩子做夢都娶不進門。」大長公主瞪了兒子一眼,「我們女人家說話,你一個男人插什麼嘴?」

旁邊的班恆幸災樂禍地看了父親一眼,作為班家地位最低的兩個男人之一,父親這會兒都還沒看清現實么?

「母親,您怎麼能這麼說,侯爺他待我極好,天下好男兒很多,可是又有幾人能惦記著我喜歡吃什麼,用什麼,」陰氏心中的不安感更濃,「我生母早逝,您待我如親女,您在我心中不是婆婆,乃是母親。您日後莫在說這般的話,我聽著心裡難受。」

「我沒有女兒,你嫁進門后,就是我的女兒,」大長公主溫和一笑,「就算我真有一個女兒,只怕也不及你萬一呢。」

「好了,我不說這些話讓你難過了,」大長公主拉著陰氏的手站起來,「走,我們去用午膳,最近來了兩個新廚子,手藝極好,你們也嘗嘗。」

「好。」陰氏展顏笑開,看著大長公主紅潤的臉頰,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班家四口在大長公主府住了兩天後,才大包小包的打道回府。

班嫿與陰氏同乘坐在一輛馬車裡,班嫿見母親神情有些恍惚,連坐姿都老實了不少。

「嫿嫿,」陰氏突然開口道,「你為什麼最近常去大長公主府?」

「啊?」班嫿愣了一下,老老實實搖頭,「不知道,就是想祖母了。」

「那……沒事你就多來這邊走走,」陰氏笑了笑,「你祖母一個人待在公主府里也冷清,你去了她老人家肯定會很開心。」

他們住的院子,一直收拾得乾乾淨淨,彷彿這九年時間他們從未離開過一般。當年的大長公主多熱鬧,公公喜歡教嫿嫿拳腳功夫,爺孫三人總是逗得婆婆開懷大笑。

如今公公早已經逝去,他們四人也搬了出去,只余婆婆獨自一人待在那寬闊寂寥的公主府里。

「好。」班嫿當即點頭,「我把恆弟也帶上。」

「乖孩子。」陰氏笑了笑,沒有再說其他的。自從女兒做了那個奇怪的夢以後,她就擔心女兒心裡受不了,所以現在也不想拘著她學規矩,能快活一天就算一天吧。

「冤枉啊!」

班家的馬車行路到一邊的時候,突然衝出一個身穿孝衣,頭戴孝帕的中年女人,她身後還跟著兩個瘦小可憐的孩子,哭哭啼啼跪作一團。

「怎麼回事?」班淮掀開馬車帘子,看著跪在他馬車前又是喊冤,又是磕頭的一大兩小,頓時覺得頭都大了。侯府的護衛攔在馬車前,不然這形跡可疑的三人靠近馬車。

「大人,民婦有冤,求大人替民婦伸冤!」

她舉高手裡的狀紙,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冤字,不知道這字是用人血還是畜生血寫的,看起來有些滲人。班淮忍不住往後坐了坐,「這怎麼回事?」

「青天大老爺,求您救救命婦的丈夫,同縣縣令草菅人命,官官相護,民婦丈夫死得冤枉啊!」

班淮乾咳一聲,招來身邊的隨侍,「同縣在什麼地方?」

「侯爺,同縣在薛州,」隨侍小聲道,「薛州刺史是趙仲。」

「趙仲……」班淮眯眼想了一會兒,「那不是趙家二郎嗎?」

長隨:「正是趙家二公子。」

說起來他們家與趙家也頗有淵源,當年與嫿嫿指腹為婚的,便是趙家三郎,只可惜趙家三郎夭折后,這門親事自然就不再提起。這些年,他們班家與趙家仍舊還有來往,只是關係終究不如以往了。

「大人!」

中年女人見班淮竟沒有搭理她,哭得更加凄慘,「大人,求您發一發慈悲心,幫一幫民婦!」

「等等!」班淮被這個女人哭得有些頭大,「你若是有冤屈,當去刑部或是大理寺。」

中年婦人愣了一下,沒有想到對方竟然連客套話都不說,直接就拒絕了她。

「我就是一個閑散侯爺,沒實權,說話不管用。就算我帶你去衙門,也沒人稀罕搭理我,」班淮擺了擺手,「與其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不如去大理寺門口敲一敲鳴冤鼓。」

說完,也不等中年婦人反應過來,就讓護衛把這三人抬到一邊,乘坐馬車大搖大擺的離去了。

喊冤的婦人:……

圍觀的老百姓:……

第一次聽到親口說自己沒實權,說話不管用的貴族。

班嫿掀起帘子,看著被護衛架在一邊,看起來像是還沒反應過來的中年婦人,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在看什麼?」

「看剛才喊冤的那個人。」班嫿想了想,「我覺得她有些奇怪。」

「當然奇怪,」陰氏冷笑,「一個為亡夫喊冤的女人,為了趕到京城,肯定是風餐飲露,神情疲倦。兩個孩子失去父親,必定倉皇又難過,你覺得他們符合這些?」

班嫿放下帘子:「那她是騙我們的?」

「她做什麼不重要,」陰氏神情顯得很平靜,「重要的是我們心裡有數。」

「哦。」

班嫿一臉受教,再次掀開帘子,看到對面有人騎著馬過來了。

此人面若好女,玉冠束髮,玄衣加身,袍角流光浮動,原來竟是綉娘在袍角暗綉了一朵朵祥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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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這般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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