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潑辣
班嫿與班恆動作齊齊一頓,兩人扭頭看去,看到一個身著素色錦袍,頭戴銀冠的男人帶著兩個護衛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看起來像是從林子裡面出來。
班嫿淡定的把鏟子塞到班恆手裡,站起身拍了拍袍角的土,結果因為手上沾著泥土,反而越拍越臟,她乾脆破罐子破摔的朝對方行了一個男子平輩禮:「見過成安伯,我跟舍弟正在玩藏寶遊戲。」
「藏寶遊戲?」容瑕看著姐弟倆滿身滿臉的土,如果不是兩人身上的騎裝綉著繁複的華麗紋飾,還真不像是貴族子女。
「舍弟年幼,看了幾篇話本后,就想學書里那些做好事的前輩,」班嫿回頭扔給班恆一個閉嘴的眼神,「比如說有緣人找到他埋的銀子,擺脫窮困疾病之類的。」
容瑕的表情在這個瞬間有些一言難盡,但是很快他便笑開,掏出一塊手帕遞到班嫿面前:「令弟真心善。」
「多謝,不用了。」班嫿撩起袖子在臉上胡亂擦了擦,這麼小一塊手帕,能擦乾淨什麼?不過這個容瑕長得真好看,湊近了看都這麼完美,上一個跟她鬧退婚的沈鈺皮膚沒他好,鼻子也沒他挺拔。
見班嫿不接自己的帕子,容瑕淡笑著把帕子收了回去:「需要我們幫忙嗎?」
「算了,這事只能偷偷干,被人發現就沒神秘感了,」班嫿踢了踢地上的兩個袋子,對班恆道,「去叫護衛把這裡收拾好。」
「哦,」班恆見自己可以逃離這種彆扭的氣氛,頓時從地上蹦起來,轉頭就往外面走。做這種蠢事被人發現,就算他不要臉,也覺得現在這種情況,尷尬得讓他想把臉埋進剛才挖的那個坑裡。
「打擾到成安伯賞景實屬無意,小女子這便告辭,」等護衛過來提走兩個中間夾著銀子的沙包袋,班嫿朝容瑕一拱手,「告辭。」
容瑕作揖致歉:「在下打擾到姑娘與令弟的玩樂興緻,還請姑娘多多包涵。」
「你太客氣了,那……你繼續?」如果是平時盛裝打扮,班嫿還是願意跟容瑕這種美男子多待一會兒的,只是她現在扎著男士髮髻,身上還沾著土,這種模樣跟別人多說一句話,都是對她容貌的侮辱。
「姑娘慢走。」容瑕向班嫿行了一個平輩禮,班嫿只好又回了一個禮,轉身朝自己挖的坑裡踢了幾腳土,顛顛兒地跑開了。
山林再次恢復了它的安靜,容瑕看著面前的坑,輕笑一聲后,語氣冷淡下來:「查清了么?」
「回伯爺,班鄉君與班世子確實是無意上山,」後面草叢中走出一個中年男人,「據傳這對姐弟是京城有名的紈絝,平日里沒做過什麼正經事。」
「班鄉君?」容瑕想了想,「前些日子被退婚的那個?」
「對,就是她。」中年男人心想,誰家能養得出沒事埋銀子玩的孩子,整個京城除了靜亭侯府,還真找不出幾家。
容瑕走到山道旁,看著山腰間慢慢往下走的兩姐弟,語氣不明道:「他們姐弟感情倒是挺好。」
「他們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弟,感情自然不會差到哪兒去,」容瑕身邊的小廝回了這麼一句后,忽然想起以前的某些事,嚇得立刻噤聲。
「姐,你剛才撒的謊一點都不高明,」班恆哼哼道,「身為京城有名的紈絝,我怎麼可能做這麼無聊的事情。」
「有本事你去,」班嫿接過女護衛遞給她的帕子擦乾淨臉,「我長這麼大,還未沒這麼丟人過。」
班恆小聲嘀咕道:「那你也不能讓我背這個黑鍋啊。」
「聽說過拿人錢財手短這句話嗎?」班嫿見班恆不高興的樣子,把帕子翻了一個面,擦去他臉上的泥印,低聲哄道,「好啦,我也是沒辦法,總不能讓他懷疑我們動機。」
班恆拿過帕子,粗魯地在臉上擦了幾下:「這大早上的,他跑到山林里去幹什麼,看風景?」
「像這些風雅君子難免有些怪癖,也許人家晚上想待在山上看星星看月亮順便作一作詩詞歌賦呢,」班嫿瞪了班恆一眼,「你管他幹什麼?」
班恆看了眼四周,在班嫿耳邊小聲道:「你說夢裡的新帝長得好,又不姓蔣,會不會就是成安伯?」
「怎麼可能,」班嫿搖了搖頭,「這種翩翩公子不像是做這種事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因為他風度翩翩就排除嫌疑,」班恆哼哼一聲,「宮裡那些貴妃娘娘,誰不是溫柔小意,千嬌百媚,但本性是怎麼樣,可能連她們自個兒都忘了。」
「誰能裝這麼多年的君子,那還不得憋瘋?」班嫿想了想,覺得這個可能不大,「宮裡那些美人兒溫柔小意也只是在陛下面前裝一裝,成安伯的文採風度,可不是裝樣子就能有的。」
「那倒也是,」班恆點頭,「如果讓我這麼綳著,不出三天我就要受不了。」
姐弟倆騎馬並肩前行,城門口很多人在排著隊等待進城。像班嫿這樣身份的貴族,是不用這麼排隊的,她騎在馬背上,隱隱聽到了孩子哇哇大哭的聲音。
循聲望去,一個穿著粗布的年輕女子抱著個一兩歲大的孩子,臉上滿是焦急,可是孩子怎麼也哄不好,她急得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
班嫿揚起的鞭子又放了下去,她輕哼一聲翻身下馬,走到女人面前:「你的孩子怎麼了?」
年輕女子見眼前的少女做少年郎打扮,身上穿著錦袍,腳上的靴子綉著鳳紋,上面還嵌著珍珠,猜出對方身份尊貴,以為是自己孩子哭得太厲害吵到了她,連連致歉道:「對不起,吵到了您,我現在就把他哄好。」
班嫿見她懷裡的孩子臉頰通紅,嘴唇顏色也不太正常,便道:「孩子是不是生病了?」
神情有些憔悴的女子點了點頭,眼眶裡的淚水打著轉卻不敢掉下來。
班嫿看了眼前面排得長長的隊伍,伸手摸了一下小孩的額頭,燙得有些嚇人。
「你跟我來,」班嫿見女人猶猶豫豫不敢動的樣子提高了音量,「快點過來。」
女人不敢再反抗,抱緊手裡的孩子,膽怯地跟在班嫿後面。她聽村裡人說過,城裡有些貴女脾氣很不好,若是有人不長眼睛開罪了她們,用鞭子抽兩下是輕的,被扔進大牢里關上一段時間也是有的。
她不怕被懲罰,可是孩子怎麼辦?
就在女人胡思亂想的時候,班嫿把自己的腰牌遞給了城門守衛,守衛朝她行了一個禮,看也不看抱著孩子的女人,便讓他們一行人通過了。
「行了,你自己帶孩子去看大夫,」班嫿騎上馬背,一拍馬屁股,馬兒便小跑著追上了班恆。
女人愣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只是遇到好心的貴人了,她低頭看著啼哭不止的孩子,深深吸了一口氣,連貴人都來幫忙,她的孩子一定能夠活下去。
「姐,你剛才幹嘛去了?」班恆見她追了上來,扭頭往後面看了一眼,什麼稀罕事兒都沒有。
「去做好人好事了,」班嫿說完這句話,就見班恆一臉懷疑的看著她。
「好人好事跟你有什麼關係啊?」班恆對自家姐姐那是非常了解的,每天最大的愛好就是吃喝穿,吃的是最精緻的,穿的是最講究的,平時出門炫耀自己新衣服新首飾都忙不過來,還有心思做好事?
班嫿朝翻了個白眼,但是美人即使翻白眼那也是美的,所以這個粗魯的動作她做起來,就是嬌憨可愛。
只不過這一幕落在沈鈺眼裡,就不是那麼可愛了。他想趁著姐弟兩人沒發現他躲到一邊,哪知道班恆率先叫住了他。
「沈鈺!」班恆用手指著沈鈺,「你給小爺我站住!」
「下官見過班世子,」沈鈺看了眼馬背上的班嫿,「見過班鄉君。」
「喲,今天不是休沐,沈探花怎麼沒有當值啊?」班恆甩著馬鞭,瞥了眼他身邊的女子,冷笑道,「我當是個什麼美人呢,嘖。」
「女子之美,在骨不在皮,班世子與下官眼光不同,在下無話可說。」沈鈺往旁邊退了一步,「二位請。」
班恆就算腦子不算聰明,也聽出他這話是在罵他姐只是皮相好看的意思,當下氣得臉都變了。
「啪!」一條鞭子抽在沈鈺的身上,沈鈺痛得悶哼出聲,他身邊的女子更是嚇得尖叫起來。
「我平生最討厭說話拐彎抹角的男人,」班嫿又是一鞭子抽下去,沈鈺一介文人,還沒反應過來,這鞭子就又落在了他身上,「你若是指著本姑娘說,你這個女人除了樣貌好看,便一無是處,我還能敬你是個爺們。這會兒說兩句陰陽怪氣的話,裝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給誰看?」
「班鄉君,下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當街鞭笞下官,也太過了些。」沈鈺看了眼四周瞧熱鬧的百姓,面上有些掛不住。
「哼,」班嫿微抬下巴,「本鄉君就是這麼任性,你能把我怎麼樣?」
「你這潑辣悍婦……」
「啪!」
又是一鞭子落在了他的身上。
「雖然指著我鼻子罵會顯得你很爺們,但我還是要抽你。堂堂探花,竟然當街辱罵女子,這便是你讀書人的風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