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朋友
「請問，您就是杜兵先生嗎？」
進門后，阿薩王子的目光從三人臉上掃過，陳老年紀太大，顯然不是他要找的人，而王少秋的那點斤兩任何人都能一眼看穿，剩下的只能是杜兵了……雖然是在詢問，但他其實已經肯定了這就是自己要找的恩人。
算起來應該初次會面，可杜兵當然不會認不出面前的是誰：一個狙擊手是絕不會忘掉曾被自己鎖定的目標的，何況，被狙擊的原因還如此的特殊。
「是我。」杜兵輕輕點頭。
阿薩王子的表情突然變得激動，上前兩步深深鞠躬：「您不僅拯救了我的生命，同時也讓我的國家免受了巨大的損失，您是整個沙東王國的恩人，請接受我最真誠的感謝。願真主與您同在。」
「我們信的是玉皇大帝，真主他老人家可管不到這片……」一旁，王少秋嘴皮子快活的低聲自語，立刻被陳老嚴厲的目光阻止：當著中東人的面開真主的玩笑？想找死也別連累國家，這可是關係到人家信仰的問題！
相對於王子的激動，杜兵卻顯得十分冷靜，不卑不亢的說道：「沒什麼，我只是盡了一個軍人的職責，做了我該做的事，你並不欠我什麼。」
阿薩看著他，輕輕搖頭：「不，我知道您已經不是一名軍人了，你們的指揮官告訴我，您當時是以一名志願者的身份開槍的……身為一名皇族成員，我知道這該死的政治是怎麼回事，更十分清楚你是冒著怎樣的風險向我開槍的，那已經超出了你本應承擔的責任。您是一名真正的英雄，再多的語言，也表達不了我對您的感謝。」
話說到這份上，杜兵也就沒必要再客套什麼了，坦然接受了王子的感謝，同時岔開話題問道：「聽說您這是第一次來中國，可我聽你的中國話怎麼說得這麼好？」
阿薩答道：「我的祖母有四分之一的中國血統，從小，我就對古老的東方文明很感興趣，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甚至打算到中國留學，可惜後來因為一些原因而沒能實現，對此我一直感到十分遺憾。」
杜兵笑了笑：「現在你有機會好好彌補這個遺憾了，希望之前的意外不會影響你作客的心情。」
阿薩凝重答道：「當然不會！雖然這場不幸給我們帶來了共同的傷害，但是，它也讓我看到了中國人民無私的友誼，更讓我認識了您這樣的勇士。我將會永遠銘記這份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友情。」
「對待朋友，中國人從來都是肝膽相照，以誠相待，我也很慶幸自己沒有救錯人。」
在杜兵的示意下，王少秋搬了幾引椅子過來，陳老主動為每位客人沖了杯熱茶……這禮數雖然是盡到了，可杜這副不冷不熱，甚至可以說是點有冷淡的態度，卻讓隨行的幾名中國官員恨得心裡直咬牙，想提醒卻又不好明說，只能不停的打來眼色讓他注意點，可杜兵卻彷彿視而不見，依然我行我素，彷彿根本沒有意識到面前的客人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王子，是連他們這些高官都得當菩薩一樣供著的財神。
其實，杜兵倒也沒有刻意的怠慢，他還真就是這麼個性子。多年來從事狙擊手生涯所養成的職業病，足以讓他對任何大人物都提不起一絲的敬畏之情……別說是個王子了，就算是國王來了又怎樣？狙擊手是幹什麼的？軍隊中的殺手，黑暗裡的死神，再大的人物在他們眼裡也不過是一個移動標靶，槍口所指，皆是螻蟻，乾的就是這刺王殺駕的買賣。要沒有這麼一副血測五步，傲慢王候的心態，根本就吃不了這碗飯。
不過，好在阿薩王子也不是個計較虛禮的人，以他的身份早已見慣了別人的恭維，相比之下，杜兵這份不摻絲毫虛假的冷淡倒顯得難能可貴。
「你不僅是一位英雄，更是我所見過的最強大的戰士……這不是恭維！在數百米的距離上，要一槍命中藏在我體內的，比花生大不了多少的炸彈，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我絕不會相信世上有人能做到這種程度。而最讓我驚訝的是：我的傷勢比預計要小得多，據我的醫生說，這並不像是普通的槍傷，倒像是被弓箭射穿。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你用的究竟是什麼武器，是怎麼做到的？」
杜兵沒有出聲。這個問題涉及到他的研究和當日的軍事行動，已經有些敏感了，雖然還算不上什麼機密，但也不是隨便能拿來閑聊的……尤其對方還是這麼一個敏感的外國王子。
見杜兵沒有出聲，阿薩急忙解釋：「請不要誤會，我沒有刺探軍事機密的用意，這只是單純的好奇……或許你並不知道，其實我也曾經是一名戰士，並且，我非常喜歡收藏各國的槍械。從美國最新式的XM－8到英國最古老的火繩槍，我的藏品足足裝滿了兩個大廳，當然，這其中也有貴國的95和97式……哦，我要說的是，據我對槍械的了解，像這樣的貫穿形傷害是不應該出現在現代槍械上的，因為它造成的傷害實在太小，而老式的滑膛槍又沒有精度可言……」
看到王子身後的中國官員微微點頭，杜兵這才點頭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答案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也希望你能答應我：今天在這裡看到的，絕不會再對第三個人說起。」
阿薩顯得有些不快：「你把我當成為什麼人了……好吧，我可以向真主發誓：我一定會保守我看到和聽到的秘密，既便是最親密，最信任的人，也絕不會向他吐露一個字。這樣行了吧？」
「不是不相信你，希望你能理解：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槍已經不在我這了，不過當時造槍的圖紙還保留著，這是設計圖，你的疑問，它能為你解答。」杜兵從工作台上翻出當日的圖紙，將它遞給阿薩。
接過圖紙粗略的看了一眼，阿薩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古怪……不是因為槍的設計理念太過另類，而是因為他根本沒有想到這支槍的設計居然會如此……簡陋。
其實說簡陋已經是客氣了，在阿薩看來這玩意兒根本就不能被稱之為槍，充其量，它最多只能算支銃，還是做得最爛的那種。整張圖紙唯一的亮點，也就只有那枚描繪得極為專業細緻的子彈了。
「這是脫殼箭形彈……難怪，使用這樣的子彈，既保證了精度和射程，又可以避免子彈進入人體后形成翻滾衝擊……可是，看起來這並不像是一份成熟的設計，難道……這是貴國還在試驗中的武器？」
抬起頭，阿薩不太確定的問道，可連他自己都覺得這種可能幾乎不存在：先不說任何國家尚在實驗中的武器都屬於軍事機密，絕不會經易示人，單是以這張圖紙而言，它的設計也實在太簡陋了，簡陋到連子彈殼都省了下來，使用的居然是最古老的火藥加彈頭裝填方式，而毫無美感可言的粗糙槍身更是讓人無法將其與『現代』，『新式』，『先進』這些詞聯繫起來，相比之下，就連鄉下土作坊里造出的土火槍都比它精緻一百倍。
顯然，這不可能是軍隊的制式武器，倒更像是為了某種需要而臨時設計趕製的作品，之所以如此簡陋，目的當然是為了節省時間……一道靈光閃過，阿薩被腦中突然冒出來的這個答案嚇了一跳，重新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著面前的杜兵和這間小得可憐的車間——難道，那支拯救了自己生命的槍，竟然就是從這樣一間簡陋的小工廠里被臨時趕造出來的？
不，這不可能！從自己發出求救信號到最後中槍，中間僅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這支槍就算設計得再簡陋，也不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裡就能造出來，中**方除非是未卜先知，否則怎麼可能提前準備這樣一支明顯是有特殊用途的槍？
看出了王子的疑惑，杜兵說道：「這隻能說是天意了。其實在造這支槍之前，我就一直在考慮箭形彈的使用問題，也作過一些相關的設計和計算。要知道，這種彈體的優點是非常明顯的，在保證射擊精度的同時，它對槍械精度的要求卻相對很低，可以極大程度上降低成本和製造難度，只是因為一直想不到好的辦法來解決殺傷力不足的缺點而無法將其實用化，沒想到這個致命的缺陷最後卻反倒救了你的命。」
聽完杜兵的解釋，阿薩暗自點頭，將目光重新投注到圖紙上，沉呤道：「箭形彈的設計思路的確很超前，據我所知，美軍似乎也有類似的研究計劃，並且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可照我的看法，這種槍彈最多只能作為一種特殊條件下的特種裝備存在，要取代現有的槍彈系統，根本不可能……至少，在五十年內沒有可能辦到。」
杜兵反駁道：「未必。箭形彈雖然有著殺傷力不足這樣致命的缺陷，可它在初速，精度，還有射程，透甲能力上，相比起傳統彈藥來卻有著絕對的優勢。只要解決了殺傷力的問題，它就有可能為現代輕兵器領域帶來一次全新的革命，其意義絕不亞於線膛槍取代滑膛槍。」
「你說的不錯，可問題是：怎麼解決？」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而且我相信這世上根本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只是我們還沒有找到而已……其實辦法也不是沒有：比如，使用軟性金屬製造的彈頭，這樣子彈只要遇上稍硬一點的目標就會變形，翻滾，雖然比不上達姆彈的那種效果，但挨上一發也絕不好受。或者，用摺疊尾翼的辦法來擴大彈體的實際殺傷半徑，讓傷口形成無法癒合的三棱形，讓中彈者在短時間內失血過多而死……再狠點，直接在彈體內殖入炸藥，讓它在擊中目標時就炸開。子彈的動能加上爆炸的力量，我相信，就算是要干翻一頭大象也用不了幾槍。」
「很不錯的構思，不過，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這些辦法有多難實現：就拿軟性金屬來說，那的確可以增加它的殺傷力，可同時卻又大大降低了它的穩定性和透甲能力，那麼，用它取代傳統彈藥又有什麼意義？別忘了，箭形彈的製造成本要遠遠超過傳統彈藥……何況，使用軟體彈頭后，子彈的透甲能力又會成為一個新的問題。沒有旋轉動能可以利用的它，要在穿透力和殺傷力之間形成一個完美的平衡，實在太難了。」
……
兩個同樣愛槍的人在一起，自然有說不完的話題：杜兵對於槍械設計理念的獨特理解讓王子讚不絕口，而王子對於各種世界名槍性能的熟悉與心得又讓杜兵大開眼界，倆人是話逢知已千句少，不知不覺，一談竟然就是一個多小時。
要說嘛，這大人物的時間總是很緊張的，一個小時的閑聊對於普通人而言或許算不了什麼，可對於一位王子，就顯得過於奢侈了。就在倆人相談正歡的時候，王子的隨從走了過來，在他耳邊輕聲提醒道：「殿下，宴會馬上就在開始了，我們該走了。」
被打斷了興頭的阿薩顯得有些不快：「能推掉嗎？這些應酬我實在沒什麼興趣。」
「這……恐怕不行，邀請您的是中國官方要員，作為沙東代表，如果沒有特殊理由而缺席，很可能會直接影響到兩國邦交。」
「這樣……那好吧。」嘆了口氣，阿薩站起身來，看著杜兵無奈說道：「我的朋友，看來我們今天只能談到這了。說實話，就算你沒有救過我的命，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你這樣的朋友。」
杜兵伸出手來，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與之前的冷淡判若兩人：「我也一樣，很高興能認識你。」
最後打量了一眼身邊這小小的加工車間，阿薩皺眉說道：「雖然你可能不太喜歡聽，但我還是不得不說……我的朋友，作為一名槍械專家，你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可惜，你缺少一個能將這種能力完全發揮出來的空間。」說罷，從口袋中掏出一張支票，真誠的望著杜兵說道：「這是一張一千萬美金的支票……不，請不要拒絕，先聽我說完：這些錢並不是送給你的，而是作為我對於你研究的投資。從剛才的談話中我能聽得出，你對於槍械的設計還有著很多設想，而這些設想卻只能停留於紙上階段，這是令人遺憾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將自己的夢繼續下去，去實現它，甚至超越它，而我唯一的條件就是：當有一天你終於成功了，我希望你造出的第一支槍能送給我，作為我的永久收藏。」
所有人都用羨慕的目光望著杜兵：一千萬美金，放在哪都是一筆了不得的巨款，而在中國，能有這個身家的不是商界大享也是一方豪強，絕對是屬於金字塔頂端的那一部分。有多少天才精英手段用盡，機關算盡，也賺不來這些錢，而他，卻僅僅只陪著王子聊了一個多小時的天，就能得到這筆別人一輩子，不，應該說是十輩子也賺不到的巨款……這哪是天上掉餡餅？這掉的分明就是金娃娃嘛！
而杜兵，卻並沒有像人們想的那樣半推半就的接過錢，然後歡天喜地的千恩萬謝，他看著王子手中的支票微微猶豫了一下，抬頭看著王子的眼睛問道：「我想知道：如果我沒有救過你的命，光憑剛才我們之間的談話，你會給我這筆錢嗎？」
阿薩愣了下，坦言道：「不會，不過……」
「這個答案已經足夠了。」打斷了阿薩的解釋，杜兵淡淡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但是，這錢我是不會要的。」
阿薩沒有料到杜兵會拒絕得這樣乾脆，他知道這筆錢對於一個普通人而言意味著什麼。他看著杜兵不解的問道：「為什麼？是因為你們中國人所說的：施恩不圖報嗎？」
「不！」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杜兵再次給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答案：「這只是一個原因，而最重要的，是因為我承受不了這樣巨大的一筆財富。」
「我不太明白……但請你相信，我並沒有用金錢來報恩的想法，因為那是對一位英雄最大的污辱。」
「我相信，但我的決定不會改變。」
從杜兵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決心，阿薩無奈的嘆道：「好吧，既然你堅持……我的朋友，你不僅擁有獅子一樣的勇氣，更有著鑽石一樣的品格，我能為結識你這樣的朋友而驕傲。」
杜兵笑道：「雖然不能要你的錢，但是，作為朋友，我將來的第一件作品依然可以為你留著。」
「太好了，我相信這份禮物絕不會讓我失望，希望你不會讓我等得太久。」
「不會太久的……再見。」
「再見。」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