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努力絕望
「什麼選擇值大夜班……」君禕瞪大了眼睛,有些懷疑自己聽到的話。
她當然明白了凌利安的意思。
可是,許慎他為什麼要?
凌利安故意神秘兮兮的反問:「你自己想想,為什麼?」
君禕沉默了,突然就不想去知道答案。
偏偏凌利安鐵了心要繼續說下去:「咱們院的規矩,許慎是完全可以不用值班的,更別說大夜班,但是呢,他今兒個偏偏跟他們科室的住院醫師換了班,你說這到底是為什麼呢,許慎不回家休息,來值班做什麼,嗯?」
君禕心裡一緊,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我,我怎麼知道,跟我有什麼關係……」
凌利安看出君禕故意裝傻,便見好就收,在心裏面想,許慎啊許慎,你可得感謝我。
要從凌晨熬到第二天早上,並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尤其到了後半夜之後,人特別容易犯困,不過現實也不會給人太多犯困的機會,這一整晚,急診室幾乎不會有清閑的時候。
君禕因為凌利安說的那些話心裡犯怵,也不知道自個兒為什麼突然就沒有預兆的心跳加快了。
但她很快就沒有時間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120那邊打來了電話,有個小區住戶家裡發生了爆炸,一家人都傷的極重,很快會送過來。
護士來通知以後,凌利安表情一凝,立即起身去準備。
君禕也趕緊跟了上去,看著凌利安神情嚴肅的樣子就知道,這家人的狀況不太好。
跟在凌利安身邊,看著他們準備好了心電監護氧氣以及建立靜脈通路,嚴肅的氣氛下,病人很快送來。
看到病人,君禕才知道凌利安為什麼這麼嚴肅了,爆照的威力太大,他們身上除了燒傷還有各種外傷,那些斑駁的傷口看起來很嚇人。
關鍵是還有個幾歲的小孩子,整個上本身都燒傷了,駭人的狀態又一次挑戰了君禕的承受能力。
清創包紮、傷口縫合、補液觀察,君禕在一旁感受到時間流逝,也感受到了意外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小孩神智還算清晰,護士給他包紮的過程中還想著自己的父母,嘴裡「爸爸媽媽」一直叫著,稚嫩的眼裡還有著驚魂未定。
但是他的父母這時候都情況嚴重,還在搶救當中,這時候,他只能獨自忍受著痛苦。
君禕在和小孩兒對視了一眼,看到他眼裡隱含著的眼淚之後,終於還是忍不住離開了急診室,到外面走廊上鬆口氣。
她突然很想找人說說話,就是抒發自己心底的鬱悶也好。
當餘光里出現許慎的身影之後,君禕難以置信的望了過去。
可能是個巧合,但是許慎出現在這裡,君禕頭一次沒有那麼排斥。
許慎沉默的靠近,坐到了君禕身邊的椅子上。
君禕扭頭看他,柔和光線下許慎的臉龐更加旖旎動人了,而他身上那股淡然的氣息,讓人沒由來覺得安心。
慢慢平復了情緒以後,君禕問他:「你會覺得害怕嗎?」
在遇到這些痛苦的,悲傷的,可憐的,甚至沒有未來的病人的時候,會害怕嗎?
尤其是當他沒有辦法將他們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時候,會感到難受嗎?
許慎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沒有,他回答:「當你覺得麻木的時候,就不會害怕了。」
面對生老病死,已經沒有了波動,早已麻木。
君禕以前就想到過這個答案,但還是繼續追問:「那你還相信希望嗎?都已經麻木到沒有任何感情了,還會有任何的期望嗎?」
她在這裡呆的這段日子不長,可是自己心裡的無力感與日俱增,只有到這裡來,才能夠面對,生命是多麼脆弱的事情。
有些人的生命註定了要走向深淵,看不見光明。
君禕覺得很壓抑,她在這個時候,忽然沒辦法裝作無所畏懼的樣子了,從來沒有過這些體驗的她,這時候露出了心裡最柔軟的一面。
許慎聲線平淡,聽不出感情,就好像在講訴一件生活中最稀疏平常的事情:「無論我們是否相信希望,我們做的事情都是在帶給病人期望,所以我們也必須相信。」
君禕咬了咬唇,說出自己的感想:「我怕我在這個地方呆的太久,也會麻木了,那對我來說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許慎直勾勾的眼神彷彿即將望進君禕眼底:「你不會。」
「嗯?」
「你不會麻木的。」許慎只是重複了一句,並未解釋原因。
君禕有些糊塗,但沒有追問下去,又想到今天凌利安所說的話,不由再次問:「你今天為什麼要……值班?」
許慎並未料到君禕會直接問出來,不經意的怔愣。
但他還沒有回答,君禕又突然轉了話題:「我挺佩服你們的,那些被你們拯救的人,也會很感謝你們。」
許慎語調認真的說:「很多人都在努力活著,當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這種努力會更加珍貴,他們應該感謝自己。」
「也許是這樣吧……」
「無論是病人還是醫生,都曾經試圖努力的活下去。」
許慎深沉的目光里突然起了波動,他幽幽的聲音恍若從虛空中傳來:「有時候努力只會讓人明白什麼是絕望,老爺子用了大半輩子的時間,成為了腫瘤界的泰斗人物,但是他沒有辦法治好自己。」
君禕驚愕到懷疑自己剛才聽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