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蕭元娘摸了摸橫在腰間的手臂,確實有點冰,不由得心疼起來,「誰讓你在外面站半天的?不是說了讓你去麗景軒嗎?」
「我不,我就要跟你一起住,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跟你住在一起不是應該的嗎?你別想趕我走。」天霖耍賴一般地將頭擱在她的肩膀上,還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脖頸。
「好啦好啦,快去換衣服,一會別真的生病了。」蕭元娘催促著。
陸天霖乖乖地去洗漱換衣,然後爬上床像昨天一樣將蕭元娘摟在懷裡。
今晚,兩個人誰也沒說話,氣氛有些沉悶,就在蕭元娘以為陸天霖已經睡著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他說:「元娘,明天我帶你出府走走吧。」
「怎麼突然想到這個?有什麼事嗎?」
「你明天跟我出去就知道了。」
蕭元娘略作思考,點頭答應道:「好。」
到了次日,天還尚早,蕭元娘推了推緊摟著自己的陸天霖,「天霖,起床了,你不是要帶我出府去?」
陸天霖的眼睛都沒睜一下,悶聲問:「什麼時辰了?」
「卯時了。」
「這麼早,再睡一會。」陸天霖嘟囔了一句,摟著蕭元娘繼續睡覺。
「跟個孩子似的,還賴床。」蕭元娘任由他摟著,嘲弄道:「現在還是秋天就這樣,等到了冬天,你是不是一整天都不想下床了?」
本來只是隨口一說,誰知道陸天霖居然點頭答應,「等冬天來了,我們就這樣窩在床上,讓丫鬟、婆子把飯送進來就是。」
「還是這麼孩子氣。」蕭元娘在他的額頭上戳了一下,無聲地靠在他懷裡,等不到冬天,他的新媳婦就該進門了,到時候他的懷裡就沒有她的位置了吧?
每次聽到蕭元娘說他還是孩子,他都會下意識反駁,可這次,也許是感覺到了她的情緒低落,什麼也沒說,只是抓住她的手,貼放在自己胸口上。
兩個人賴了一會床,快到巳時的時候才起身,梳洗一番,吃過飯,換了衣服,這才準備出門。
「我們今天去哪,需要我安排馬車嗎?」蕭元娘今天穿了一件淺橘黃的妝花褙子,還特地梳了個倭墮髻,看起來很是明麗。
陸天霖笑著牽起她的手,「不用馬車,我們就隨便走走。」說著,牽著蕭元娘走出陸府大門,瞥到身後跟來的丫鬟、婆子、小廝、隨從,陸天霖頭也沒回地說了一句:「誰也不許跟著。」語氣強硬,不容置喙。
蕭元娘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乖乖停在原地一步也沒動的眾人,心裡升起一絲異樣,從什麼時候開始,陸天霖已經有了這樣說一不二的威勢?
兩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蕭元娘幾次想要掙開陸天霖的手,她的手反被他越握越緊。她看著走在身邊的陸天霖,心裡升起無數的疑惑,他到底想做什麼?真的只是閑著沒事,帶她出來隨便走走嗎?
她記得當初她剛嫁進陸家的時候,十二歲的陸天霖整日病歪歪的,陸家大門連一次都沒出過。她總是給他講一些外面的事,五花八門、稀奇古怪的,什麼都跟他說,那時候她只是為了讓他振作起來,多走動、多鍛煉,說等他身體好點,就偷偷地帶他出去逛大街。
沒想帶這樣騙小孩的話居然有用,陸天霖還真的開始積極起來,不再一直悶在屋裡,知道讓人扶著去花園、去涼亭……等到他十三歲的時候,身子已經比以前好一些了,一天天央求著蕭元娘兌現諾言,帶他出去玩。
於是那時蕭元娘趁著一個天氣晴好的午後,藉口陸天霖要午睡不許人打擾,悄悄地帶著他從後門出了府。
誰知道陸天霖積病已久,沒走多遠就氣喘吁吁、臉色蒼白,最後直接昏倒在大街上,嚇得蕭元娘背著他就往回跑,後來陸天霖病情加重,蕭元娘也被陸老爺、陸夫人狠狠責備了一通。再後來陸天霖醒過來之後,曾偷偷地對蕭元娘說,等他以後病好了,一定帶她出去逛街。
不知道為什麼,蕭元娘又想起以前的事了,只是那時趴在她背上的瘦瘦小小的病小鬼,如今都比她高出一個頭了。
就在蕭元娘走神的時候,一個老農推著板車衝過來,因為推車上放的東西實在太多,老農一時也控制不住,驚得眾人四散躲避。
陸天霖見到蕭元娘發獃,一把摟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到旁邊,仍心有餘悸地問:「元娘,你沒事吧?」他不敢想像,要是那推車直接撞上蕭元娘會有什麼後果。
蕭元娘回過神來,也驚出一身冷汗,臉色有些難看地搖頭,「我沒事。」
經過這一場驚嚇,陸天霖直接將她攬在懷裡,一刻也沒有鬆開過。
蕭元娘在陸天霖的帶領下,來到一家首飾店。
甫一進門,掌柜就迎了上來,笑容可掬地招呼道:「陸公子、陸少夫人,二位裡面請。陸公子這是要給少夫人買首飾嗎?」
蕭元娘疑惑地看了天霖一眼,好好的,突然要買什麼首飾啊,而且就算要買,直接讓他們送到府上去就是了,何必自己來一趟。
卻見陸天霖已經領著她進到店裡,也不讓掌柜的推薦,逕自帶著她在店裡蹓了一圈,最後停在一屜金鑲玉的飾品前。
「掌柜的,把這個簪子拿給我看看。」陸天霖指著一支赤金點翠鑲紅寶石石榴花的簪子。
掌柜的眼睛一亮,一邊小心翼翼地將簪帶盒一併取出,一邊奉承道:「陸公子好眼光啊,這支簪子是今年宮裡頭出來的新式樣,點翠的工藝十分難得,這指甲蓋大小的紅寶石也是難得一見的珍品。這樣的簪子,咱們臨安城可就獨此一支。」
陸天霖聞言不置可否,只拉了蕭元娘去看,「喜歡嗎?」
蕭元娘蹙了眉頭,不說話,簪子很漂亮,可是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她是從貧苦農家長大的,看不得陸天霖這樣奢靡。
陸天霖也不等她答話,直接將簪子插在她的頭上,看了看,滿意地點頭,「還不錯。」回頭就問掌柜的,「這簪子多少錢?」
「看陸公子如此喜歡,少夫人戴著又十分漂亮,原本是一千兩的,給陸公子打個折,九百兩。」掌柜的笑眯了眼。
蕭元娘臉色大變,伸手就將簪子拔了下來,可是沒等她說話,陸天霖已經笑著應道:「記在帳上,回頭派人去陸府拿銀子。」
「好,謝謝陸公子、謝謝陸少夫人。」
從首飾店出來,蕭元娘的一張臉已經黑成了鍋底,甩手就將簪子拍在陸天霖的手上,語帶怒氣地說:「我不要。」
可是轉一手,陸天霖又將簪子插到她的頭上,還笑咪咪地說:「挺好看的,就這樣戴著吧。」
蕭元娘還要去拔那簪子,卻被陸天霖拉進首飾店隔壁的成衣店,「看看今年有什麼新式樣,回頭也好派人給娘也做幾身新衣裳。」
蕭元娘眉頭蹙得更緊。
「陸公子、陸少夫人,難得您二位會來小店光臨啊,看上哪件衣衫,我給二位算便宜點。」成衣店的掌柜笑盈盈地介紹,「這是今年京都最流行的式樣,前兩天知府老爺家的千金還買了幾件呢,二位看看怎麼樣,可還喜歡?」
陸天霖一邊看一邊點頭,指了其中幾件道:「這幾件都包起來送到陸府去,到時候一併結帳。」
「好好好,謝謝陸公子、謝謝少夫人。」
從成衣店出來,陸天霖又拉著她去了布莊、八寶齋、清風樓,每到一個地方,掌柜們都是笑臉相迎。可是蕭元娘的臉色卻越來越差,終於在陸天霖敗完家之前,蕭元娘爆發了。
「陸天霖,你今天帶我出來就是讓我來看你是怎麼做一個紈褲、怎麼敗家的?」蕭元娘怒極了,他以為她稀罕他買的簪子,稀罕他買的衣服,稀罕那些糕點、美食?
聞言,陸天霖的臉上露出驚愕之色,神色間隨即閃過一絲失落,他語帶不甘地問:「你今天就只看到了這些?感受到了這些?」
蕭元娘怒瞪著他,緊皺的眉頭都快夾死一隻蒼蠅了,「難道還有別的?」
「你沒聽到他們是怎麼稱呼你的嗎?他們都管你叫陸少夫人。」陸天霖也有些惱火。
蕭元娘疑惑地看著他,這是整個臨安城都知道的事啊,有什麼好說的?
「在別人眼裡,你是陸家的少夫人,在我眼裡,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看到陸天霖著急上火的模樣,蕭元娘心裡的疑惑更甚,「這些我都知道啊,幹嘛還要別人來提醒我?」欸,難道說他今天這麼做,就是為了通過別人的嘴來提醒她,她是陸家的少夫人?
「你真的明白嗎?你是我的妻子,是陸家的少夫人,你真的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陸天霖深深地凝視著她,眼中滿滿的都是期待。
蕭元娘不是很理解,他到底在強調什麼,又在糾結什麼,只得連聲應道:「好啦、好啦,我都知道了,我們回去吧。」蕭元娘安撫地拍拍他嚴肅的臉龐,伸手主動牽起他的手,嘴裡嘟囔著,「回去得好好算算,看今天到底花了多少錢。」
見她主動牽自己的手,又一副心疼銀子的小家子模樣,陸天霖心裡暖洋洋的,她不是很漂亮,也不是很溫柔,捨不得花錢,也不會打扮,還老是把他當小孩子看。可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無奇的小女子,卻深深地烙進了他的心裡。
他生病時,她的悉心照料;他倔強時,她的強勢鎮壓;他撒嬌時,她的無可奈何;他敗家時,她的氣急敗壞,她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都無不牽動他的情緒。可是他對她的心意,她何時才能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