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以愛之名義踐踏(加更)
「爸……」徐志低著頭,說道,「人家看重的……不是眼前這些,人家看重的是以後……」
「是啊,以後啊!!大娃子……」荃玲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叫道,「人家耀娃的通知單都下來了,你的呢?沒有通知單,你有什麼以後!」
「叫徐志!」徐國宏罕見的沖著荃玲發火道,「以後不許叫大娃子,二娃子的!都被你叫壞了!」
「娘……媽……」眼見父母吵架,徐志急忙開口道,「您別著急,我的考分兒放在那裡的,不會錯,而且這個分數跟往年比,肯定能上科技大學的錄取線,我明天就跟姐去縣城看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國宏伯……」荃玲還要說話,院子之外,一個興奮的聲音已經傳來,荃玲和徐國宏轉頭看時,正是劉慶耀穿著潔白的襯衣,臉上帶著紅暈,在家人的帶領下過來送請柬了。
雖然劉慶耀說了一些安慰徐志的話,可先前的一些恭維已經不見,竟然有些居高臨下的口吻了,聽得徐志心裡很不是滋味。徐志都如此了,荃玲和徐國宏聽著劉慶耀家人的話,不更是炫耀和譏諷么?他們接過大紅的請柬,剛剛要說幾句客氣話,院子之外,村部的接話員已經跑了過來,叫道:「國宏伯……」
「怎麼了?」莫說是徐國宏和荃玲,就是徐志和徐愛果也是臉上一驚,急忙看向外面,徐國宏更是有些聲音沙啞的喊道,「是……是縣一高的電話么?」
「不是!」接話員有點兒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是縣政府的秘書……」
「縣太爺的秘書啊!」荃玲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急忙張嘴道,「他老人家說什麼?」
說到此處,荃玲突然醒悟過來,一推徐國宏道:「娃他爹,快,快去接電話!」
徐國宏一個踉蹌,差點兒被推倒,不過他也是回過神來,拔腿就要跑,可惜接話員一把拉住了徐國宏的胳膊,哭笑不得道:「國宏伯,人家陳秘書已經掛電話了!」
「什麼事兒,什麼事兒?」徐國宏又是叫道,「是不是大娃兒的通知書到了?」
「不是!」接話員搖頭道,「陳秘書說,劉副縣長讓他跟你說,那天跟你說的事兒……就算了!哦,至於什麼事兒,陳秘書沒說,他說你知道的!」
「哦?什麼事兒?」徐國宏也一愣,不解道,「劉副縣長說的是什麼事兒?」
接話員笑了,說道:「國宏伯,您老別跟我開玩笑啊,陳秘書說你知道的,他沒跟我說就掛了的!」
「我真不知道……」徐國宏大急了,他的心就在徐志的錄取通知書上,又是問道,「你沒問問大娃的錄取通知書為什麼還沒下來么?」
「他國宏伯……」劉慶耀的家人好似想到了什麼,意味深長道,「你忘了吧?那天你從縣裡回來不是說了么?你家大娃要是考上了燕京大學,他的學費……」
這話一言點醒夢中人了,徐國宏和荃玲立刻臉上發燙,側頭狠狠瞪了徐志一眼,然而,不等接話員轉頭要走,劉慶耀突然想到了什麼,急忙問道:「對了,徐志,咱們填報的志願有三批呢!你重點本科沒有錄取,不是還有第二批的普通本科么?以你的分數任何一個普通本科都能錄取吧?」
劉慶耀這話一出,徐志的臉登時更加煞白,好似沒了血色。
荃玲素來懶惰,徐國宏也不太關心徐志的學習,只曉得徐志可以給他帶來虛榮,這填報志願的事情兩人還真不是特別的明白,聽了劉慶耀的話,徐國宏急忙問道:「是啊,大娃兒,你……你普通學校報的是哪個?即……即便是跟耀娃兒一樣的學校,通知書也該來了啊!」
「我……我……」徐志說了兩個字,終究說不下去了!
「莫非……」劉慶耀的眼中生出恍然,替徐志說了,「莫非你根本就沒有填第二和第三志願,只填了重點大學?」
徐志深吸一口氣,直面了自己的選擇,說道:「不錯!我就只填了一個燕京科技大學,我知道我能考上,若是連這點兒置之於死地而後生的決心都沒有,我怎麼敢效仿楚霸王破釜沉舟?」
劉慶耀不知道是譏諷還是佩服,伸出了大拇指道:「大娃兒啊,我真佩服你,你真的是破釜沉舟了!厲害……」
「書獃子……」劉慶耀的家人低聲嘀咕了一句,再不多說什麼,一拉劉慶耀沖他使個眼色,就要離開。
「書獃子」三個字好似匕首同時將徐國宏和荃玲兩人的麵皮撕破,徐國宏抬起腳來,一腳把徐志手中的竹筐踢飛,叫道,「叫你任性!這麼大的事情,你也不跟老子商量一下!」
「啪……」荃玲也揮手,要扇向徐志的臉,不過也就在要碰到的時候,荃玲急忙收手,那手指頭碰到了徐志帶著的眼鏡上,徐志的眼鏡被打飛,臉上有兩個紅印!
「就知道看書,你死到書里算了!連個普通本科都考不上,真是給老娘丟臉!」荃玲的臉上通紅,罵道,「你也不知道向人家學學,凈知道看書,連個田都不會中!這下好了,以後就在家裡種地吧……」
荃玲的嘴是略嶺村有名的,接話員和劉慶耀等人一聽荃玲發了脾氣,哪裡敢久留?一個個急忙去了!
徐志不過是文弱的小書生,驕傲的外衣被剝去,他就是一個內心倔強的少年,他的志向、他的抱負、他的夢想被母親嘴裡那些功利的話肆意的踐踏,他的眼睛漸漸的模糊,不僅僅是因為沒了眼鏡,更是因為心中的委屈和不平濃重,淚水漸漸的湧出!
「志……」姐姐徐愛果把打飛的眼鏡撿來,看看斷了的鏡腿急忙用膠布纏了遞給徐志,徐志只瞄了一眼,看到左邊鏡片上的一個缺口,漠然的戴上!
常言說的好,父親是天,母親是地,在這天地間,孩子就是那個幼苗,面對天地的譴責,作為幼苗的徐志實在是無力對抗養育自己的爹娘!他幾番想張口,可那裡容得他出言?一句句的惡語比刮骨的利刃都要鋒利,把徐志的心捅得千瘡百孔。可惜徐國宏和荃玲並沒有在意,他們的地位和生活的環境決定了他們的眼界,言語痛苦發泄的同時,忘記了自己兒子的感受,更忘記了兒子的潛力。
「爹,娘……」到了最後,徐志再也忍耐不住,大叫道,「今年就算是考不上,我不還能明年考嗎?我就不信我考不上燕京大學!」
「你這個窩囊廢!你這個書獃子!!原來你根本就沒打算考什麼科技大學啊!」荃玲好似明白過來了,叫道,「你根本就沒想著今年去燕京上大學!老娘跟你說吧,這次你考不上大學,就給老娘在家種地吧!招弟以前都考上了中專,就為了給你湊學費,她才沒去上!結果你還不如招弟,連個通知書都給老娘拿不回來,家裡現在也沒給你復讀的錢了,你還是幹活養活家,給二娃和寶娃掙學費……」
「呼……」一聽母親罵自己窩囊廢,不讓自己再讀書,徐志一下子從地上站起來,叫道,「娘,你不讓我讀書,跟逼我死有什麼區別?」
「喲,喲……」荃玲的話早就等在那裡,譏笑道,「現在知道了?你早幹嘛去了?」
「死就死吧,就當老子沒你這個丟人的兒子!」徐國宏也是發急,大叫著又要抬手打徐志,招弟自然是徐愛果的小名,她急忙一推倔強的站在那裡不躲閃的徐志,說道,「爹娘,你們別逼志……」
「哼,還沒說你呢!」荃玲似乎罵徐志累了,轉頭又罵徐愛果道,「人家陳墨多好的孩子,彩禮都準備好了,你怎麼就死活不答應?整個藍壘村兒哪個女娃不比你好?人家看中你了,那是你的福分……」
「娘……」徐志一聽提到陳墨,立刻也顧不得別的,叫道,「你怎麼眼裡只有錢?那陳墨家是有錢,可他因為做壞事兒,腿被人打瘸了,他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我姐?」
「喲喲……」荃玲冷笑道,「我的燕京大學的大學生,等你拿到錄取通知書再跟老娘說這個不遲!沒錢咱家怎麼過日子?沒錢你怎麼上學?沒錢你去喝西北風啊?滾!趕緊滾屋裡去,老娘看著你這個窩囊廢就心煩!」
說著荃玲又開始數落徐愛果。
徐志聽得臉漲紅,他一咬牙,「蹬蹬蹬……」抬步沖往院外!
「趕緊滾,滾得越遠越好……」荃玲怒火中燒,頗是惡狠狠的罵著,抬手伸出右手食指點向徐愛果的額頭……
徐志衝出院子,徐家的四周,早就有看熱鬧的村鄰指指點點,七嘴八舌的議論了,徐志茫然看看,好似那每個指頭都點向自己,天地間都沒有了自己的出路!此時,夕陽的餘暉掠過略嶺村,徐志的目光落到了金寶嶺的山峰上,他一咬牙,衝出了村子奔向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