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心有漣漪
慕容金幾乎是愕然的看著宋瑾瑜。
他那張俊俏的臉上布滿了心痛和惱怒,一雙眼睛也瀲灧在煙波一樣的水色之中。
「你還年輕,不知道生死滋味。」慕容金良久才牽扯了一下略微僵硬的唇角,抬手拂開了撒落在宋瑾瑜的腮邊的碎發,「不要妄言這些。」她緩緩的一笑,這孩子不過就是一時的衝動罷了,這世上哪裡有那麼多生死相隨的事情。
不過說不感動也是假的,征戰多年。她的心早就堅硬如鐵,以前師傅是她的心頭明月,眉尖硃砂,而如今這宋瑾瑜這個明媚的少年,不曾經歷風雨,不曾識得愁別滋味,卻也一頭撞入了她的生活之中,攪亂了她的心湖。他一路相隨,一路表白,明裡暗裡都流露著對自己的傾慕。
這是真的傾慕還是只是覺得自己與眾不同而一時的迷戀,慕容金覺得大概就連宋瑾瑜自己都不清楚吧。
她比他痴長几歲,雖然近二十歲的年紀實在是算不的歷盡千帆,看遍世間滄桑,但是她經歷的生離死別比尋常人要多的多。
她所摯愛的人,一一離去,她所珍惜的一一戰死,最後她站在勝利的豐碑上,人人仰望,可誰又知道有多少她念念不忘的人奠定了豐碑的基座。她坐在至親好友的白骨血肉之上,仰望星空,心懷愧疚和忐忑。
「所以你就是這樣拒絕我的?」一把握住了慕容金的手腕,宋瑾瑜小心的避開了她的傷處,一雙大眼睛濕漉漉的看著她,「你覺得我太年輕,看得太少,懂的太少,所以不喜歡我,一個勁的將我朝外推?是不是?」
心如同被重鎚猛然擊中,慕容金覺得自己似乎被這明媚少年眼底流露出來的悲傷所炙烤。
那悲傷是涼的,卻帶著能灼燒人的力量。
一個人究竟能喜歡多少人?
即便自己的心底已經有了師傅,卻也不得不為這少年而悸動。
慕容金有點心慌的避開了他灼灼的目光,垂下了頭,「好了,現在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
她試圖將這些掩蓋過去。
「你就是這樣!每次提及你就無盡的逃避,好了。我說過不逼你,我也不多說什麼。但是我要讓你知道我心底所想所念所求。」宋瑾瑜凝視慕容金。嘆息說道,「我知道我毛病多,嬌生慣養,知道你看不起我。我會慢慢的磨礪我自己,但是阿金,我就是我,我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喜歡你。愛護你,即便你不願意,我也會去做。我明日就去看醫書,我很聰明的,我大概是阻止不了你去衝殺拚命,至少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站在你的身後,在你受傷的時候可以到我這裡來,我替你療傷。我陪著你,你若是要走遍千山萬水,我也願意相隨相伴。」
慕容金完全怔住了。
少年眸光之中的憤怒漸漸的平息,如今在燈籠微光的映照下呈現出一片平靜。如同春日的池水,水波清晃之間投射出的是她的影像,她幾乎從沒在意過自己的外表,但是如今她從宋瑾瑜的眼底看到的是一位身穿黑衣的女子。眼底帶著幾分疑惑幾分彷徨。
宋瑾瑜在慕容金愣神的時候將她用力的拉入了自己的懷裡,輕輕的環繞住了她窄緊的腰身,她全身硬邦邦的,不若其他女子滿懷的溫香軟玉,但是在他的手臂攬住她的瞬間,宋瑾瑜的心底忽然感動的想要哭。
輕輕的將自己的唇印在了她的眼眉之間,輕柔的如同春季的風。
慕容金渾身一震,整個人都呆住。她下意識的要將那個抱住她的人推開,可是手指碰觸到了他的衣角就驟然的停住了。因為她聽到了他在她的耳邊輕柔的話語。「不要總是推開我,給我機會,也是給你機會。」
指尖在他的手臂上駐留,她感覺到他的呼吸劃過了她的面頰,他親在了她的臉頰上。
頃刻,慕容金感覺到自己的血在朝自己的臉上涌,她慌裡慌張的後退,卻牽動了自己腿上的傷,她不由悶哼了一聲。
雖然是極輕的,但是也引起了宋瑾瑜的警覺。
他剛剛並沒碰觸到慕容金的手,難不成她身上還有其他的傷處?
「你還有傷隱瞞著我?」宋瑾瑜趕緊自己先退開,上下的打量著慕容金。
慕容金……
「腿上。」她遲疑的開口,下意識的將身子側了一下。
「我看看!」宋瑾瑜如同被火燒了屁股一樣跳腳,「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有傷也藏著掖著,難道你不會痛。不會流血嗎?你叫我說你什麼好啊?你還是不是人啊!」
聽著他如同連珠炮一樣的編排自己,慕容金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笑笑!有什麼好笑的?」宋瑾瑜怒罵道,「是不是流血流的腦子都壞了?這也值得笑嗎?很光榮啊?你本事大,有本事你別受傷啊!有本事你別叫擔心啊!」他一邊罵一邊看,終於找到了慕容金腿上的傷處,抬手一摸,就摸到了斷了的箭桿。
宋瑾瑜頓時就倒抽了一口冷氣,俊美的小臉頓時就皺到了一起。「痛不痛?」他顫聲問道。
「還好。」慕容金還是覺得很好笑,剛剛他還跳著腳罵自己,這一眨眼的時間,就變成了這幅模樣,這傢伙變臉是變的有多快?看他鼻子眼睛都皺在一起的樣子,旁人見了還以為是他受傷了。
「不行了!你今天不把這些傷都包起來,說什麼我也不放你出去了。」宋瑾瑜背過身來,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來?」
「啊?」慕容金不明就裡的愕然看著宋瑾瑜。
「啊什麼啊?我背你回去。」宋瑾瑜哼聲說道。
「不用了吧。」慕容金難得扭捏道。
「你以為我背不動你嗎?」宋瑾瑜的小心肝顫了顫。一種被鄙視了的感覺油然而生。
「我真的不用。」慕容金連連搖手,臉一紅,拔起了自己的長槍,低頭繞過了宋瑾瑜趕緊朝前走了兩步,「咱們回去吧,我受傷的事情在天沒亮之前,不要聲張。」
「哎哎哎!你的腿!你的手!」宋瑾瑜見她跑的比兔子還快,趕緊抓起了地上的燈籠小跑著跟了過去。「還至少將手包上一包吧!」他蹙眉說道。
「不害事的。」慕容金終於從窘迫之中擺脫了出來,朝著宋瑾瑜輕鬆的一笑。
她笑的燦爛,卻讓宋瑾瑜的心底如同打翻了調味罐子一樣,五味陳雜。
等兩個人回到祠堂的時候。天色已經有點稍稍的發白了。
「你去看看那些賊匪可曾退出?」慕容金對小五說道。
小五領命,快速的躍出了祠堂。
慕容金的腿受傷蹲不下來,只能彎腰看了看陸昭。
「將軍。陸昭一直昏迷著。」小七嘆息了一聲說道,「小九已經去附近找葯了,他身上致命傷倒是沒有,只是失血有點多。屬下覺得陸昭應該能挺過來。」
「他會挺過來的。」慕容金點了點頭。她剛剛探查過了,雖然陸昭一直昏迷著,但是心跳還算是平穩。這孩子年輕,求生的意念也足,應該是能熬過來的。她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例子了。而且只要天亮,賊匪們出了城。這城裡就能找到好的大夫和好的葯,畢竟賊匪劫掠的也只是南城富饒之地。這裡要比他們在戰時的條件好太多了。他們戰況激烈的時候,便是水都喝不上一口。就連她也要將自己的水節省下來先供給傷員飲用。想想那時候,再想想現在。這裡的條件簡直就是天上一般。
約莫等了一柱香的時間,小五迴轉,「回將軍,那些人都已經撤離了。太守已經派人將大門封上,如今正在挨家挨戶核對戶籍文牒,排查殘留在城裡的姦細。縣衙也派人在滅火了。」
聽了小五的話,祠堂里的其他人頓時騷動了起來。
大家紛紛起身,眼巴巴的看著慕容金和宋瑾瑜。
昨夜主動遞出衣服的那位小姐大著膽子走過來對著宋瑾瑜拜了一下,「多謝這位公子昨夜施以援手。敢問公子尊姓大名?日後我等可以報答。」
「在下宋瑾瑜。」宋瑾瑜倒是落落大方的一抱拳,隨後他就看了一眼慕容金,「不過姑娘實在不必謝我,若是真的要謝,就謝她吧,是她和她的侍衛昨夜一夜都在守護著大家。便是我也是聽從她的。」
那姑娘將目光落在了慕容金的身上,心底微微的訝異。昨夜見宋瑾瑜已經是如同見了天人一樣。那樣的談吐儒雅,還樂善好施,她一直都以為那些侍衛是宋瑾瑜的,單看宋瑾瑜的衣著以及談吐就知道他身份不凡。今日再見了宋瑾瑜所說的年輕人,一身黑衣,臉上灰撲撲的,但是看起來冷峻非凡,周身帶著易於常人的鐵血氣質,就連那華美少年也說自己聽命於她,莫非她的身份更加的高貴?
慕容金瞥了宋瑾瑜一眼,他什麼時候聽命與自己了?
宋瑾瑜掩唇一笑,是以她不要分辯了。
聽娘子的話,絕對沒錯的!誰叫他家娘子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