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她滿身是傷
長樂侯府裡面也是為了這事情在愁呢。
今日接的皇宮裡傳出來的帖子,長樂侯夫人就傻眼了。
接風宴居然設的這麼早,就是想給慕容金做衣服都來不及,原是想著哪怕是出重金找來一幫綉娘連夜給慕容金趕製一套,哪裡知道這一大早慕容金就沒影子了。
長樂侯夫人的臉都急白了。
她不得已打發了人去驍騎營問人什麼時候能回來,得到的回復是等將軍忙完了,自然會回府。
哈!長樂侯夫人都想撂挑子了!忙完是什麼時候?眼看著時間一點點的過去,要是人晚上回來,還怎麼來得及做!
她只能急中生智,找了一個與慕容金身量高矮差不多的男子來,讓那群綉娘趕緊量體裁衣,先將大概的外形趕製出來,其他的等慕容金回來再慢慢調整。
慕容金晚上回來的時候,就被長樂侯夫人追在屁股後面量尺寸。
「二嬸不必這麼麻煩。」慕容金被人擺弄著,又是伸胳膊,又是伸腿的,無奈的說道,「去陛下的宴會,我有衣服的。」
「什麼衣服?拿出來讓二嬸看看。」長樂侯夫人說道。
今日是有軍營裡面的人送了一隻大箱子過來,說是將軍的私人物品,她就叫人將箱子抬來了心蘭苑了。
慕容金打開了那個箱子,長樂侯夫人好奇的過來一一將衣服揀出來查看,這一看下來,臉又黑了,這都什麼和什麼?倒是春夏秋冬的衣服都全了,可是沒有一件不是男子的裝束,而且顏色多為黑色和深藍色,布料也都是棉布的,一件絲質的都沒有。
「就這些?」長樂侯夫人問道。
「恩。」慕容金點了點頭。
長樂侯夫人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了。
想想侯府裡面的姑娘,就算是個庶出的,隨便哪一個站出來,也能整理出十箱子的各色衣服。料子不管是什麼,總歸跑不出綾羅綢緞。
而慕容金,好好的一個侯府嫡長女,這麼多年下來,卻只有這一隻木箱的東西。
長樂侯夫人的眼眶就有點發紅了。
「你二叔總說你在外面辛苦。」長樂侯夫人,「我今日見到這箱子衣服,才知道你過得哪裡只是辛苦?」她捏著帕子去沾自己的眼角,「大姑娘既然回來了,就不要過那種日子了,咱們和陛下求求,你解甲回來,好好的享享福。只要有二嬸在,斷然不敢有人敢虧了你。」
慕容金見二嬸掉豆子了,心底也是一暖,已經好久沒有人這麼關懷過她了。
軍營里大家對她都不錯,但是一群大老粗,能指望他們做點什麼出來。
「二嬸言重了。我也沒覺得有什麼。」慕容金聳肩笑道,「都習慣了。」
「好孩子。」長樂侯夫人拉著慕容金的手,「打今日起,二嬸負責好好的打扮打扮你。」她低頭看了看慕容金的手,「你看看你這手,粗糙的都快和男的一樣了。麝月,去打一盆溫水來。」
「是。」麝月被點名,終於感覺自己有點存在感了,忙不迭的屈膝應了一下,屁顛的跑了出去,剩下的三個大丫鬟羨慕的看著麝月的背影。
不一會,溫水打了過來,長樂侯夫人拉著慕容金的手按在了水盆里,「以後每天晚上回來就先這麼泡一會,等老皮泡軟了,再一點點的修去,拿羊脂膏塗了,再帶上一副真絲的手套睡覺,等第二天起來,你會發現手會白嫩很多。」
慕容金哭笑不得,她就一舞刀弄槍的,要那麼細嫩的手有什麼用?不過長樂侯夫人一片好心,她也不忍心就這麼拂了,還是乖乖的按照長樂侯夫人的話去辦。
「還有你這臉上和身上也是。」長樂侯夫人絮絮叨叨的,真是掏心掏肺的拿慕容金當自己的閨女了。「以前你征戰在外,沒條件,現在回來了,可要好好的養一養。」
「身上就不用了。」慕容金笑道。
「怎麼不用?」長樂侯夫人不樂意了,「你這孩子,聽話!女人的身體可是馬虎不得的。」
「我身上很多傷疤,就是塗也沒用。」慕容金憨直的一笑,「再怎麼塗,也不可能將傷疤抹去。」
長樂侯夫人的笑容一滯,她揮了揮手,讓屋子裡除了大丫鬟的其他人都退下。
「能讓二嬸看看嗎?」長樂侯夫人相看,一是因為好奇,不知道慕容金到底傷到了一個什麼程度,二是因為她要看上一眼,才能出去找人配藥,京城這麼大,這麼多名醫,總能搗鼓出點葯來,就算不能抹平了那些疤痕,弄淡點也是好的。
「自是可以。」慕容金一點都不羞澀。
她將手從水盆里拿出來,甩掉了手上的水珠,然後就開始寬衣。
慕容金的身材是極好的,才將外袍脫下,屋子裡面的四個大丫鬟就紅了臉。
常年的在外征戰,讓她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半點的贅肉,所有的皮肉都包裹的緊緊的。她的骨骼因為習武的緣故比尋常的女子要舒展一點,肩略寬一些,腰肢也是柔韌纖細的,養在深閨裡面的姑娘看起來柔軟雲潤,而她則稍帶一點稜角,卻是異常的好看,好像渾身都充滿了蓬勃的力量一樣。她的鎖骨十分的精美,不經意的轉頭,就落下一道性感至極的弧線。就連這些丫鬟們看了也是臉紅心跳的。
她胸口纏了裹胸,白色的布條纏的很緊,在她大方的將布條取下之後,胸前的圓潤就展露了出來,渾圓,大小適中,又挺又翹的。她的墨發垂肩,渾身的皮膚並不算白皙,但是皮膚清涼細緻,膚色如蜜,她就這樣大方的站在眾人的面前,絲毫沒有半點的羞赧,反而渾身散發出一種奪目的野性之美,那便是最最原始的美感,令人血脈噴張。
就連長樂侯夫人都稍稍的避開了點目光,有了幾分羞澀,明明慕容金有的,她都有,可是看到這樣的健美性感的軀體,就連她都忍不住臉上一陣陣的發燙。
「傷多半在背上,腹部這邊也有。」慕容金絲毫沒有在意屋子裡面人流露出的羞澀目光,大大方方的指了一下自己的左邊腰腹部的兩處傷口,「這裡是箭傷,還有後背。」她轉了過去,自己將自己的長發撈去了一邊,「有刀傷,還有幾處箭傷。都是被暗箭射中的。」
她說的輕鬆平常,如數家珍,但是看在長樂侯夫人的眼底卻是觸目驚心,在場的四個丫鬟在看到慕容金的後背的時候都倒抽了一口冷氣。目光之中的羞澀褪去,換上的只有欽佩和心痛。
慕容金的後背上,除了幾處圓形和三角形的傷疤之外,赫然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她的左肩一直延續到右邊腰的位置,傷口附近的皮膚比其他地方要深,如同一條蜈蚣趴在上面一樣。
就是現在看起來,都叫人心底一陣的發慌,長樂侯夫人的臉色都變了,她顫巍巍的抬手,用指腹輕輕的碰觸了一下那傷疤,「還疼嗎?」她顫聲問道。
「早就好了。」慕容金側頭笑了笑,「不過當時卻是將我折磨了一個半死。」想想那些日子,就是慕容金也生出幾分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覺。
隱隱的聽到啜泣的聲音,慕容金回過頭來,「二嬸怎麼又哭了?」她忙將裡衣套上,將自己的身體遮擋起來,「是我的不是了,不該讓二嬸看到這些,嚇到二嬸了。」
「你這孩子,說的是什麼話?二嬸落淚是因為你受了那麼多苦……」長樂侯夫人抽泣道。
「二嬸,一將功成萬古枯。上過戰場的,哪一個不是身上帶著傷的。」慕容金淡然的笑道,「我已經算是運氣好的了,今日還能站在這裡,想想那些回不來的。」說到這裡,她就有點說不下去了。
她的爹娘何嘗不是將生的希望留給了她,雙雙慷慨赴死,以身殉國。
慕容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心胸之中翻湧而來的悲傷給壓制了下去。
長樂侯夫人也察覺到了慕容金的低落,想到大哥大嫂,她唯恐將慕容金的情緒勾跑了,於是忙止住了眼淚,「是啊,你瞧我,你如今能有這樣的出息應該高興才是。」她忙替慕容金將衣服拉好,隨後要將外面的裁縫婆子叫進來。
「算了。」慕容金拉住了長樂侯夫人的衣袖,「不用這麼麻煩了。明日宴請羌人的王子和公主,我就穿著自己的衣衫去就是了。沒事的。不會給侯府丟臉。我素沒穿過女裝,要是到時候捆手捆腳的,連走路都不會了,反而會鬧出笑話來。」
這……長樂侯夫人一聽也是覺得慕容金說的有道理。
「也好。我慕容侯府的姑娘自是有自己的風格。不需要他人置喙。」長樂侯夫人原也是將門之後,性子也帶著幾分爽利,只是被養在深閨之中,才收斂了脾氣和秉性,嫁來長樂侯府之後又是恪守規矩。今日看了慕容金身上的傷疤,想起了自己父兄當年的樣子,心底頓時也生出了幾分豪氣出來。「你放心,老祖宗那邊要是問起,我替你頂著。」
「多謝二嬸了!」慕容金抱拳,由衷的笑了起來,她看得出來,二嬸雖然有點婆婆媽媽的,但是卻是真的實打實的對她好。
「不過這衣服也還是要量好,總要做上幾套衣衫備著的。」長樂侯夫人說道。「即便明日用不上,以後也是有用的上的時候。」
慕容金的唇角抽了一下,還是嘆息乖乖的任由長樂侯夫人擺弄了。
等量衣服的婆子們都走了,長樂侯夫人又開始絮叨慕容金身邊的丫鬟們,「你們家姑娘是與旁人家姑娘不一樣的。你們能被選在這裡自是你們的榮耀。」
等絮叨完了丫鬟,她又轉過來絮叨慕容金,「之前在戰場上那是沒法子的事情,可是現在回來了,你也要仔細點自己的身體了。現在太平了,你就是去軍營也要多加小心。你可知道家裡稍稍有點門道的人家,有了女兒那都是養的精細,等稍稍大一點,就連秀樓裡面都沒什麼尖的東西,就是怕碰著,嗑著的,身上不落一點點的傷疤,就是怕出嫁之後,會被夫家嫌棄。你那身上的傷,二嬸會去想辦法,能弄掉點是點,不過你要和二嬸保證了,不能再添新傷了,二嬸可是不依的,要和你生氣的。」
「知道了,二嬸。」慕容金聽完長樂侯夫人絮叨,臉上已經是笑容滿面。「反正我也沒準備嫁人,沒事的。」
「胡說什麼?」長樂侯夫人嚇了一跳,就連聲音都提高了幾分,「不是說侯府養不起你這個嫡小姐,而是是女人終歸是要嫁人的。這次你回來,老祖宗和你二叔的意思就是要給你找一個好人家。斷是不能委屈了你。你也別怪老祖宗嚴厲,她也是著急。」
「知道了。」慕容金也不反駁,只是順著長樂侯夫人的話說。
好不容易將長樂侯夫人送走,慕容金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她有自知之明,這輩子大概是嫁不出去了。
誰家能允許一個身上有著職位軍功的人當媳婦,高門第自是不願意,低門第,侯府也不願意,所以慕容金比誰都清楚,她要嫁?難!
翌日,天公作美,風和日麗,雖然秋風漸冷,但是艷陽高照,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將秋風帶來的寒氣驅散。
接風宴是擺在御花園裡,已經是金桂飄香的季節,滿院子的清香宜人。
羌人此來,有意和親。
羌人如今換了一個皇帝,與之前的皇帝那種窮兵黷武不同,這個新帝意圖休養生息,與大齊修好,所以派了王子和公主來。
慕容金也是覺得羌人新帝是個心大的,之前打成那樣了,還真放心將自己的兒子女兒放來大齊。不怕被她剁了嗎?
其實一切的和平都是建立在強權的基礎上的。若是沒有慕容金帶領大齊兵馬如此的強悍與堅韌,若是羌人能東進,他們又怎麼會放棄東進的步伐。
如果慕容金沒將羌人的兵馬逼到一定的份上,人家也不可能前來求和。
慕容金沒有和侯府眾人同行,而是與自己的部下一起。
她現在是三品的廣陵將軍,她的部下也都受了陛下的封賞,這些人都是軍中棟樑,與慕容金一樣年輕有為。當年慕容金的父母和大軍其他的將領一起殉國,這些人都是後來慢慢圍攏在慕容金身邊,跟著慕容金一路拼殺出來的。
「好緊張,第一次進皇宮啊。」游擊將軍張毅拉了拉自己的襟口,說道。
「凱旋那日,不是進了嗎?」一邊的參將薛凱用胳膊肘頂了張毅一下。
「那天又不是進御花園!」鍾宏年說道。
「說的也是啊!」薛凱撓頭。
慕容金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屬下一個個年輕帥氣的臉上流露出了難得緊張惶恐的表情,笑道,「不用想太多,少說話,多吃飯就是了。還有眼睛不要亂看,畢竟是在宮裡,有不少宮女和嬪妃會出現,還有朝臣的家眷,不能讓人覺得咱們驍騎營的人都是草包,沒禮貌。」
「那是自然!」大家都拍胸脯保證,「一定不會給咱們飛虎軍出來的丟臉!」
「還飛虎軍?」慕容金眼角略崩。
「哦哦。是驍騎營!」大家再度紛紛改口。
飛虎軍自打她交出兵權的那一刻,便已經不再是慕容飛虎軍了。
陛下將她和她的部將調入驍騎營,讓驍騎營原本的將領去接掌飛虎軍,便不會再將飛虎軍交還給她了。她的其他部眾也被調走,只留下了薛凱,鍾宏年,張毅這三人。
忌諱。
慕容金雖然讀書不多,但是懂。
慕容金即便再怎麼想低調,但是帶著薛凱他們三人一走入御花園還是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凱旋之日,沒能定上街邊茶樓的王宮貴胄佔了絕大多數,知道今日這宴會,身為大敗羌人的主將,慕容金是一定會來的,所以大家都提早到了,就是為了抻長脖子等她。
慕容金那日的風采已經傳開,親眼見到的自然是言之鑿鑿,但是沒親眼見到的都是抱著懷疑的態度。
小時候的慕容金那是瘋遍了京城的,誰沒見過,黑鐵塔一樣的姑娘,大塊頭,傻乎乎的。
所以慕容金一出現,大家就又掉了一次眼珠子。
她今日穿的還是那日進城的時候的鎧甲,依然沒有戴冠,而是用紅色的髮帶系住如墨的長發。今日手中沒有提槍,單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利落行來,似乎帶著風,踏著雲一樣。
她眉目如畫,清冽如冰,筆直走過,帥氣挺拔,不知道走碎了多少姑娘的心,踏平了多少公子的意。
「我去!沒看錯吧!慕容金現在變成這個樣子?」南宮明輝是個好事的,早就霸佔了御花園的一處亭子,拉著一臉不情願的宋瑾瑜站在那邊等。他一回眸看到宋瑾瑜坐在一邊嗑瓜子,就恨鐵不成鋼的踹了宋瑾瑜一腳,「你倒是看一眼啊!」坐在那邊哪裡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