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6 殘樓魅影
第一日·6殘樓魅影
天空陰雲低墜,空氣濕熱。事先毫無徵兆地,淅淅瀝瀝飄起細雨。雨水加重了都市的暮色,街上的行人漸漸稀少,四周的建築物失去清晰的輪廓。我走出文家,快步穿過一條街。雨下得更密,路燈在雨中散放出迷濛的光暈。雨水增加了空氣里的濕熱,讓我滿載著困窘和無奈的心更加煩躁和憤懣。很快,雨點開始加大、加重,像一粒粒石子敲打在路邊梧桐樹的樹葉、臨街店鋪的防雨篷上,發出嘭嘭的聲響。
一家7——Eleven超市燈光明亮,引導著我向它跑過去。鑽進店門,頭上、身上都是雨水,令我十分狼狽。買了包紙巾吸去臉上、頭髮中的雨水,心情漸漸平靜。十幾分鐘后一陣大風驟然吹來,吹跑了雨水,天空開始放晴,我步出超市朝公交車站走去……
下了公交車,離開了主街,繞過一個建築工地,前邊,再穿過一片舊居民樓就進入我住的覓仙園小區。工地圍著簡易磚牆,高樓旁邊人行通道上,原來搭建了一個棚廊,以防高空施工墜物傷人。然而,工程年初便停止了,棚廊也已散落破敗,頂子不翼而飛,剩下一些東倒西歪的支架。工地內更是不見一絲燈光和聲響,安靜得像是一片黑暗的墓園。
這個名叫御品江南的樓盤於前年年初開工,斷斷續續干到去年年底封頂,於今年春節前停工,加入本市眾多爛尾樓的行列,像是一個等待死刑複核的罪犯。原因無他,即開發商資金鏈斷裂。按照常規,主體完成,樓號就可以賣掉大半,大批資金滾滾而來。然而,大樓主體封頂,最初推測的認購潮並未出現。開發商急中出錯,希望降價引客,反而加劇了人們的疑慮,先期購房者也開始起鬨退房。人們的疑慮是有根據的,這裡原是一片刑場,無數生靈曾傷心絕命於此。
刑場建樓,註定泡湯,因為殺氣太重,更有傳言,幾次運動性的行刑,冤死之人為數不少。這些冤魂屈鬼至今盤桓不去,入住此樓肯定難以安生。受此謠言蠱惑,樓花便無人敢買。由此,這個巨大樓盤便成為開發商的傷心滑鐵盧。那天晚上開發商突然消失不見。人們在樓下發現他的屍體,已是幾天之後,他從自己建的高樓頂部跳下,為這片不祥之地又添一個冤魂。
我走在怪樓投下的陰影里,彷彿被什麼東西拉扯著,不時抬頭朝大樓望一眼。朦朧間,覺得大樓頂部一個個幽深的窗洞,如同無數只陰沉的眼睛,詭異而邪惡。猛然間,一陣暗風升起,裹挾著黑霧一樣的物質,填滿了大樓的空隙,大樓頓失原有的輪廓,與可怕的黑暗物質融為一體。我垂下頭,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去,大樓原有的形象又回來了,那股黑暗的物質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是被一陣強力吸塵器吸走了一般,留下的仍是一座未完工的大樓,看起來像是一隻怪獸的殘骸。
平時路過這裡,沒有覺得什麼異樣,對於那些傳聞也從未放在心上。然而今天遭遇太多的意外,身心俱疲,走過這裡,心臟竟也莫名地慌慌亂跳。猛然間被什麼東西牽動,舉目凝視那座骷髏一般的巨樓,發現其下腰的部位似乎有什麼生物在移動。
這裡停工至少已經半年,誰會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跑到那裡?難道是那位跳樓身亡的樓主的幽魂仍舊眷戀這座殘樓,趁著雨夜無人之際重返傷心之地?
一陣寒意悄悄爬上濕涼的脊背,不知不覺中出了一身冷汗……
終於看到居民樓的燈光,那是一片舊樓區,雖然光線昏暗,卻顯示出生活的氣息,穿過那裡,就到了我住的覓仙園小區,繃緊的神經開始放鬆。當我走進兩座樓之間的出入口時,黑暗中突然躥出一隻獵犬迎面向我撲來。我凜然站住。獵犬十分高大,像人一像直立身子,逼近我的胸部,沖我齜出獠牙。更為恐怖的是它看起來像是在發笑。在這漆黑的午夜,一隻惡狗竟在沖我發笑!我揮動皮手包,逼著它向後回擰身子。可是,這傢伙向後盤了一個圈,轉身又向我撲來。這一次,它的眼睛閃動著藍光,笑容變得更加獰惡。
正在此時,遠處傳來女人尖厲的喝斥聲:「回來!」只這一聲,獵犬猛然掉轉狗頭,放開了我。
「它在跟你鬧著玩呢!在屋裡憋得太久出來就撒歡兒。」一個男子出現黑暗裡,聲音又尖又細,難怪聽起來以為是女人。他穿著一身青色的衣褲,寬鬆肥大,像太極愛好者穿的太極練功服,臉上罩著一層少有的白色,手中拿著牽狗繩,臉上戴著假面具一樣的笑容。「今天回來的有點兒晚哦。」
我並不認識這個人,其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香水的怪味更讓人反胃,不想跟他糾纏,我耐著性子說道:「管好您的狗,傷了女人和小孩就不好玩了!」
那人聽了,竟發出一聲怪異的笑聲。我聽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轉身快步離開。
走到自家的樓門口,刷開防盜門鎖走進樓內,看到身後一個鄰居趕了過來。我停住腳,在裡邊扶住正在關閉的防盜門。他進來之後連聲道謝。我說了一聲「不客氣」,朝電梯口走去。我家住在30樓,平時上下樓都坐電梯,不知為何,今晚這封閉的鐵罐子讓我心裡發怵,幸好還有一位鄰居做伴。然而,當同行鄰居於21樓走出去,電梯門重新關上之後,我一個人倚在電梯一角,感受電梯上升的速度,心率開始加速。待它終於到達30樓,我搶步出來,感覺後背竟再次浸出冷汗。
來到自家門前,我拿出鑰匙開門。正在這時,手包里的手機響了。我抽出手機,是一個陌生號,正要接通,鈴聲卻莫名其妙地停止了。鈴聲大約響了三下。我沒有放在心上,以為不過是一個釣魚電話。
屋裡靜悄悄的,和我走時一樣。走進衛生間,打開熱水器準備沖澡。外邊餐桌上的手機又響了。我仔細數著,又是三聲之後便停了。我出來查看,仍然是一個陌生號。
誰這麼晚給我打電話,而且以這麼奇怪的方式?沖澡之時,我心裡一直琢磨這件事。平素這類電話接得不少,我都不予理睬。因為電信詐騙太多,稍不留神便會著了他們的道兒,送錢給騙子過年。可是,今晚或許有些不同尋常。妻子離開了,到現在沒有她的任何信息,這兩個電話或許與文心潔失蹤有關,或許對方想要通知文心潔的下落也未可知。這樣想著,我變得有些急不可待,馬上擦乾頭髮,光著身子衝出洗澡間,準備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回撥這個電話。然而,令我吃驚的是手機上那兩個未接來電竟全都不見了,想要回撥也不可能。像是真的失去了妻子的信息,我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緊張和失落。
我舉著手機焦急地等待著。同時反覆檢索,尋找那兩個失蹤的通話記錄。我不明白,難道對方不願透露自己的電話號碼,而採取了某種特殊的處理辦法?可是,我也從未聽說過這樣的技術,能自動消除通話記錄。除非是我自己動手消掉的。可是,記憶中根本沒有這個舉動。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手機終於再度響起,它就在我身邊。我不等它響第二下,立即按下接通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