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即將歸來

49.即將歸來

49

柏禮身體不太好,所以很早就養成了早睡的習慣,但那天晚上,為了等謝雋廷回來,一直開著門和燈熬到了半夜十二點。

看到樓下的燈亮了並且也有聲音傳來,柏禮就第一時間下去見他。

夜寒露重,客廳的大門一打開,就一陣冷風灌進來,謝雋廷的黑色大衣上似乎都沾染了一些寒氣。

不應該在這種打擾別人休息的時段來麻煩,但時間實在太緊,柏禮只能越早說越好。

好在謝雋廷看到他時,就主動問了,「什麼事?」

「我想請謝先生幫我一個忙,不知可不可以?」

謝雋廷沒回答,而是先問,「我聽周凌說,你想把孩子生下來?」

「是的。」

「為什麼?」

按照柏禮先前吐露的心路,讓他覺得對方不願意留下這個孩子,怎麼又突然改變主意?

其實柏禮先前只是沒定主意而已,並不是不要。畢竟這個孩子是他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因為身體不好內底子虛,想懷孕也沒那麼簡單,身體變潤之後,也還是很久都沒能懷上。

那個人之前就直截了當地跟他說過,自己必須跟能生孩子的女人結婚,可你是男的,抱歉,沒法給你名分,只能現在加倍對你好來補償。柏禮情切心急,就把自己體質特殊這個秘密跟他講了,甚至有點衝動想要生一個看看。儘管之前坊間已有類似傳聞,但畢竟是謠言性質的,跟正主本人親口說出來還想用上床來證明是不一樣的。然而很不幸,就算最後終於求得譚家勉強給男人一個機會,可是折騰了大半年竟然都能沒能懷上,簡直狠狠打了自己的臉,後來連女僕看自己的眼神都是可憐的,她們或許以為這個男人已經瘋了吧。這一番,把原本纏綿享受的床事搞得跟艱巨任務一樣必須完成,一旦這樣任何事情都會變得索然無味,對方有時候都疲於應付甚至還會拒絕。

以前幽會偷情雖然辛苦委屈還能情意綿綿甘之如飴,後來終於求得名正言順一回,卻成了自己失敗的開始。

但上天就是不肯讓他平靜,本來都已經接受現在的全部現實,也意識到被拋棄的現實,一開始是難過,但見著弟弟后他愈發平靜,至少原本的難過被治癒了一些,他原本已經想好了要放棄這個人讓自己再愛上另外的,但不知怎麼,就下不了這個決心,當然,他也不會沒骨氣地再巴巴去求譚家。

經過這幾天的思慮,柏禮已經決定要把孩子生下來,而且不把這事告訴那人。因為,他現在意識到了,當初並不是自己懷不上,而是譚家根本不讓,就是要給他打臉,明面上說是願意給他一個機會,但背地裡估計沒少下功夫,這樣就解釋了為什麼離開之後反倒懷上,或者一懷上就趕緊找借口把人扔出去。雖說柏禮現在還不太清楚是自己懷上在先還是被趕出去在先,但兩者的時間節點顯然會挨得很近。不去管細節也知道,譚家是不喜他的,從一開始他就不該抱有那種不切實際的奢望。

謝雋廷只覺得這個柏禮有時候真是比律還要再軟一些,不過也是,他們這種男人,身體就跟尋常男子不一樣,估計思維方式也略有差異,多了某個器官,好像就讓他們感性增多了一點,有時候做不到跟謝雋廷和那個人一樣,絕對理智的冷硬。這檔口顯然不適合要孩子,里裡外外一團糟為什麼還要雪上加霜,別跟他說肚子里是一條人命,他要是能被這麼輕易觸動,他就不是謝雋廷,就算是柏律出了這種意外,謝雋廷也未必願意留下孩子,他從來都喜歡把事情掌控得很好,厭惡各種意外。

「可能是,我自己喜歡吧……」柏禮垂下眼睛,卻也不去說到底這喜歡到底是喜歡大人還是肚裡的小孩,「謝先生,我想請你幫我,這件事……現在也只有你能幫我。」

謝雋廷脫下大衣,坐在沙發上,值夜的傭人很快端上了一杯熱水。

柏禮走到他對面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似乎有點局促緊緊握著。

「我不想讓柏宸他們知道,但他又讓我三天內回去,謝先生,你有法子再把我弄出來么?」似乎怕這個要求太過分,又趕緊補充了一句,「如果你實在覺得麻煩……就算了,我自己想辦法。」

謝雋廷只是眨了眨眸子,然後低頭喝水,樣子看起來還是很冷淡。

柏禮在對方那種冷意里逐漸灰了心,感到很無助,但也沒有說什麼。靜默一會兒他慢慢站了起來,對謝雋廷說:「謝謝這幾日的收留……我明天會自行離開。」

柏禮準備上樓收拾東西,卻在轉身的時候聽到謝雋廷輕微低沉的嘆息,然後對方叫了自己的名字。他轉過身,有些疑惑:「謝先生?」

「柏宸來謝家鬧,目的並不是非要把你帶走,他是在對我示威,讓我不要挑戰他,只要我不卡得這麼嚴重,讓他那頭順點,他不會有閑心專門找你的茬,說不定再過一個月,他都會直接忘了這事。」

柏禮卻一頭霧水。

謝雋廷也不願再重複,只道:「你耐心等著,連法子都不用想,柏宸的目標並不是你,你跟律都不了解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跟他比,太嫩。」

豈止是嫩,簡直天上和地下的差距。不過也情有可原,畢竟兄弟倆從來沒做過繼承人的位置更沒經歷過其中的鬥爭,就算再有心計再會偽裝,跟那些比起來都只是雕蟲小技。

謝雋廷也不是不知道,這話其實不說出來對自己更有利,只需要告訴柏禮,放心我會把你接出來,還能順手賣個人情,指不定以後就派上什麼用場。但謝雋廷就是不想,或許也不是什麼感性的原因,有可能只是覺得這倆兄弟都是純粹的弱者,並不需要他們還什麼人情,只要接受保護就可以。

謝雋廷擺擺手,「你可以上去了。」

柏禮還是不太確定對方剛剛的意思,問道:「你是讓我明天回柏家,然後只要耐心地等待你派人來接,就可以,是這個意思嗎?」

「不用回去,我明天會讓人把你送到新的去處,你安心待在那就可以。」

柏禮感激地點點頭,「好,謝謝您。」

他像記起了什麼,輕聲問道:「謝先生,你是不是已經知道誰是小律了?」

謝雋廷略頓了一下,點頭。

他沒問怎麼看出來的,畢竟他說話不多,跟程奕揚對話更是少之又少除了剛剛,柏禮肯定是從眼神里看出來的,顯而易見。但柏禮還是不怕廢話地專門解說了一下,「之前我還不確定,但是剛剛在餐廳,你看他的眼神……就像恨不得把人吃掉一樣,我就知道,你肯定已經明確了。」

這倆兄弟怎麼回事,柏律剛埋汰完,現在柏禮也要來說幾句么,還恨不得把人吃掉……這是什麼形容哪有這麼誇張,謝雋廷覺得自己的表情管理一直是很到位的。

「我可以問一下,你是在之前就知道小律是誰,還是我來了謝家,程醫生也跟著過來,你才察覺到?如果是後者……」柏禮苦笑了一下,「真的是我對不起小律,竟然害他身份暴露,只會拖……」

柏禮真是毫無問話技巧,也不知道該怎麼套話,自己先把話說得真實成這樣,就算真實理由是後者,那謝雋廷也不會說出來了。

「當然是早就知道,柏律那種性子,註定瞞不了多久。」

謝雋廷只要不笑,自然就有一種冷峻之感,尤其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語氣輕描淡寫,總覺得他是很不屑柏律那些小手段。

柏禮不樂意,為弟弟爭辯,「他還是很聰明的,只是你們手段實在太多,眼花繚亂,他一個人根本應付不過來,能做到他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謝雋廷嘲弄地微微勾起唇角,很明顯不以為然。

柏禮微微皺起了眉,似乎還要再說,但謝雋廷已經不耐,更不想在這種瑣細上浪費時間,冷淡地撇過了頭。

這個動作是什麼意思柏禮當然懂,只好生生收住了話頭,可還是忍不住補了一句,「小律雖然有時候很衝動很極端,做事也有點不擇手段,但他的心是很好的,謝先生,你別傷害他,怎麼都別。」

謝雋廷沒有接話,連眼皮子都懶得掀一下。

柏禮也絲毫不介意受了這種冷遇,還說:「他總想護著別人,但其實他也很脆弱,我都看得出來他有時候的確很怕你想離你遠遠的,你不要再下狠心對付他可以么,他……。」

「不要再說了。」謝雋廷一開口就是直接打斷。他有時候是會心軟,但並不代表他就是什麼善茬,柏禮一口一個「傷害」、「狠心」,搞得像他對柏律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一樣。

「謝先生,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不會存那些害人的心思,但有時候會……」

「閉嘴。」謝雋廷直接下命令,語氣已經有點低沉。

柏禮被他嚇到了,不敢再繼續,但他竟然也不走,緊緊皺著眉就站在那兒杠著。

僵持了一會兒,謝雋廷實在不想跟一個有身孕的人對峙,勉強耐下性子,「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希望你鄭重答應我,以後不再傷害他。」

謝雋廷瞧著柏禮臉上那種正經嚴肅恨不得要他立字據以後來兌現的表情,簡直想笑,是該說幼稚還是傻?

謝雋廷張了張口,但開口時卻頓住了,想想還是換了另外一種說辭。

「我沒比柏宸好多少,而且,佔有慾厲害,最討厭柏律把心思全用在別人身上,」最後那句很明顯是對柏禮的暗諷,謝雋廷微微抬頭,冷淡地看了柏禮一眼,「我沒有說我不討厭你吧。」

「那你為什麼要幫我?」

「為了把律引出來而已。」

柏禮不再說什麼,只是點點頭,「……好。」

似乎那個回答也才更符合謝雋廷的身份。

他也不想反駁,反正謝少爺說什麼就是什麼。

謝雋廷突然意識到覺得自己今晚說的話已經比過去一個星期加起來都要多,絲毫不想再繼續,但又怕柏禮還杵在這接著磨嘰,指了一個女傭把人扶到樓上去。

柏禮這番話在謝雋廷聽來,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因為柏律所有的心思幾乎都用在哥哥和報仇這兩樣上,但對其他的,要麼利用要麼疏遠,真是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發揮到極致。

他對柏禮的話絲毫不以為然,更不會這麼去做。本來完全是兩種迥異的行事風格,柏禮柔軟細膩,看重情義;但謝雋廷必須要一個結果。所以柏禮才會明明看出弟弟對自己畸形的感情時,選擇不說破、能避則避,盡量不讓柏律傷心。但謝雋廷可不會這麼溫柔這麼小心翼翼。

沒有傷害,幾乎不可能。

那天晚上,是唯一一次謝雋廷和柏禮都待在宅邸的時刻。第二天早上柏禮就離開,但這情景卻偏偏被女人的眼線看到。謝宅森嚴用人也少,塞眼線的可操作性比柏家難多了,只能在外邊時刻盯著,瞧著裡面燈下的人影,所以並不清楚倆人雖然同處一廳但並沒有任何曖昧。後來周凌給柏禮在外邊安排一套房子,而且前幾天一直有車子一早就去那兒接柏禮。

那場景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裡,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總感覺像是專門派車來接小情人,然後再去謝少爺那裡共度**。

柏禮不在謝宅,程奕揚就再也不來,也不管點點,前後對比就是這麼明顯。那天晚上謝雋廷故意說了讓人警覺的話,他已經知道謝雋廷發現了自己的身份,但顯然並不想顧及他的感受,也不把那裡當做「家」,就是一聲不吱,堅決不搭理,也沒有再去把點點要回來,一副要徹底兩清的架勢。之前去謝宅,純粹只是因為,哥哥在哪他就去哪,並不是謝家在他心目中就獨特些,哥哥在柏宅、譚宅,他也照樣過去。

周凌說:「柏律這種個性真是棘手,說他沒感情吧,可他對自己哥哥真是恨不得化成一灘水,說他有感情吧,小少爺離開這麼多天,他竟然都不過來看一眼,死都不跟謝家來往,小少爺明明也是他的親骨肉。」

謝雋廷揉了揉微微發疼的太陽穴,沒回這話,只是吩咐公事:「你把最近的重心轉到謝家的生意,有幾條路子出了壞規矩的人,你給我好好查一下,柏家那邊也給我時刻盯緊……」

「是。」

不知道忙了幾個小時,他覺得再也看不進去,乾脆放下所有的文件,一個人靠在椅子上,仰著面闔上眼睛。

周凌說的那些,他當然意識到了。

點點昨晚還含著眼淚巴巴地問他,為什麼又這麼多見不著爸爸。

他直接告訴小孩事實:你爸爸不要你,以後還是省省吧。本來周凌都想好借口應付小孩,卻被謝雋廷搶了先。點點先是愣了,可周圍都沒人解釋,連周凌都只是深深嘆氣,他意識到可能是真的,哭得更加傷心難過,管家女傭輪流來勸都沒有用,最後哭累了一個人耷拉著肩膀回房間,第一次把房門反鎖了。

謝雋廷就知道柏律可以這麼狠心,有時候甚至覺得這個人才是真的冷漠冷情,有用就主動靠近或者留著,妨礙就果斷割斷,沒有一點不忍!柏律八年前就做過這種事,怎麼不能做第二次第三次。

謝雋廷愈發覺得柏禮說的都是廢話,根本不能讓柏律這種人自己做選擇,他怎麼都選不到謝家這來,更不會妥協,如果給他足夠的權勢和金錢,他甚至都可能毫不留情並且不擇手段地反擊謝家和柏家,所幸他沒有那麼大的權勢,而且他現在還只是程奕揚,總歸得收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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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腹為侵[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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