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8
當人們在回憶往事的時候,常常用到「如果」這個詞。畢竟在人絕大多數的一生中,幸福而愉快的回憶總是少數,更多的回憶充滿了痛苦與不幸。所以我們總是設想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會有另一種結局。但是在現實之中並沒有「如果」的存在。要生存下去,就一定要牢牢把握住身邊的每一個機會。
不過,也並非所有的「如果」都是不幸。比方說……
如果當時西嵐沒有緊跟在我和尼爾隆巴斯身後,我現在已經死了很久了。
幾乎在天族人扣動扳機的同時,一道寒光從側面飛來,當的一聲自下而上將槍管挑開。子彈擦破我的頭皮射進天花板。
我抓住了這個機會。
來不及拔劍,事實上在那樣狹小的環境中也根本不容我拔出長劍。我只能調轉劍柄,用劍柄尾端重重地撞向那天族人胸腹之間。因為要平衡大劍沉重的劍身,所以這把劍劍柄末端鑄有一個沉重的棱形鐵塊,一撞之下猶如重鎚。但是這個天族人的身手之敏捷遠超我的想象,竟然在那一霎那之間向後輕輕一小跳躲開了我本以為必中的一擊,然後另一隻手中也多出一把手槍,雙臂交叉,槍口放平。我完全憑藉本能將長劍連鞘在身前一橫,豎起劍身,只聽「砰」一聲震耳欲聾的大響,一股巨大的衝力撞在劍身上。若不是背靠牆壁。這一擊之力足以將我掀翻在地。
然而長劍的劍身雖然寬闊,畢竟不是盾牌。我只能勉強護住胸口,肩頭和腹部一陣**辣的劇痛,已經中彈了。而西嵐因為剛剛一刀挑開天族人的手槍,根本來不及揮刀防守,右肩和肋下也爆出兩團血霧。
就在這時,尼爾隆巴斯忽然大叫一聲,一彎腰衝過來抱住那天族人的腰,低頭頂住他的下頜,兩個人一起向房間里衝過去,然後重重撞在牆壁上。那天族人大叫一聲,抬起膝蓋狠狠頂在尼爾隆巴斯肚子上。小夥子悶哼一聲跪倒在地,天族人面色鐵青,一腳踹在他肩膀上把他踢得仰面倒在地上,然後上前一步一腳踏住尼爾隆巴斯的胸口,雙手舉槍對準他的心臟。
但是他沒能開槍。西嵐的長刀刀尖已經壓住了他的喉嚨,我的長劍劍身則平攔在兩個槍口和尼爾隆巴斯的身體之間。
動作太大了,也太快了,牽動了傷口,很痛。血從額頭上流下來,順著鼻翼流過嘴角,腥咸。西嵐的情況不比我好,他是用左手拿刀的,右臂軟軟地垂在身側。
但是我們手中的刀劍絕無一絲顫動。
我們三個就這樣僵持著。終於,我開口說:「我們真的沒必要這樣。」
天族人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我一定會殺了你!」
西嵐也咬牙切齒地到:「信不信我先殺了你!」
尼爾隆巴斯躺在地上:「哎我說你倆,讓他把腳抬抬,我要喘不過氣來了……」
西嵐刀鋒輕輕一頂,道:「你抬腳!」
天族人狠狠地道:「把刀拿開,不然我踩死他!」
我大怒:「信不信我砍斷你的腿!」
天族人:「你劍一動我就一槍崩了這小子!」
西嵐:「要不咱乾脆殺了他算了!」
我連忙叫道:「千萬別!」
這人明顯是暝的同伴,我可不想真的殺了他。
問題是他卻真的想殺了我。我和西嵐身上都有傷,這樣僵持下去,我們堅持不了多久的。就在我感到眼前開始發黑的時候,天族人忽然抬起腳,然後慢慢地舉起雙手,讓手槍落在地板上。
「對不起」他的聲音中有一絲疲憊:「我剛才……太衝動了……」
我有點拿不準這是不是他的詭計。尼爾隆巴斯站起來,一面咳嗽著一面把那兩把槍踢開,我也直起腰,深深地呼氣。
還好,射入腹部的子彈似乎沒有傷及內臟。西嵐也收起刀,吐出一口粉紅色的唾沫,雙眼仍然緊盯著天族人。
剛才我們鬧得動靜很大,但是躺在床上的暝依然雙目緊閉,昏迷不醒。
「我……暝和我就像親兄弟一樣,看到他的樣子,我沒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天族人垂下頭。
我理解他。如果盧克西被人傷害,而傷害她的人就在我面前,我也不會比他更冷靜。
「說那個沒用。我說小子,你是聖職者吧,來看看我這兒……哎呦……」西嵐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他肋下和肩頭的傷口還在滲血。尼爾隆巴斯是我們三個中受傷最輕的,但是天族人給他肚子上那一下子顯然不輕,他又深呼吸了好幾次才調勻呼吸,然後開始為西嵐治療傷口,接著是我。
看來那天族人在憤怒之下還是手下留情了,我跟西嵐的傷雖然流血很多,但是都不致命。簡單處理之後尼爾隆巴斯便去檢查暝的傷勢。西嵐一瘸一拐地下樓去找旅店老闆,我和天族人則一臉擔心地看著尼爾隆巴斯的表情,生怕他忽然說出「對不起,我已經儘力了」之類的話。
過了一會,尼爾隆巴斯抬起頭。
「我沒有太大的把握。只能儘力而為了。」
在尼爾隆巴斯開始為暝施救的時候,天族人告訴我他的身份。
「我的名字叫做沙葬。跟暝同樣隸屬於天族的秘密反抗組織。我不會向你過多透露我們的詳情,並非我不相信你,而是知道的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我想。」我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決定主動提出來:「我想,我能理解你們的反抗事業,但是無論如何,我不會讓盧克西遭受任何不幸。儘管我願意把你和暝當作朋友,但是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盧克西。」
沙葬疲憊地笑笑:「這正是問題的所在。本來我最好的選擇就是殺了你們,然後找到盧克西把她帶回天界。但是你雖然重傷了暝,卻沒有殺死他,還帶人來為他治療。我無論如何不能對你們做出過分的事情。可是要對抗巴卡爾,我們真的必須要有鬼神的力量……」
就在這時,西嵐領著一臉怒容的旅館老闆進來了。後來我們知道,沙葬見到重傷的暝之後勃然大怒,把倒霉的旅館老闆打暈后綁的和蠶蛹一樣丟在酒窖里。不過看來這個天界秘密反抗組織還真有錢,沙葬掏出一大把亮閃閃的金幣之後,老闆的臉色就好看多了。
聽我們說完盧克西的事情之後,西嵐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忽然問我:「你覺得盧克西自己會願意為了幫助天族人而自我犧牲,對吧?」
我點點頭。
西嵐又問沙葬:「你們所說的使用鬼神的力量,究竟是怎麼個使用法?」
沙葬猶豫了一下,道:「好吧,我信任你們一次。這本是我們組織最大的機密。在遙遠的過去,我們的先輩為了對抗巴卡爾,曾經製造了名為『蓋波加』的巨大化機械戰爭機器。但是由於叛徒的出賣,蓋加波在完全啟動之前就被巴卡爾發現,並被封印在另一個次元空間之中。雖然資深的機械師也能通過儀器產生大量的能量打通次元障壁,然而現在我們所能使用的資源極其有限,因此必須藉助鬼神的力量才能擊穿次元障壁釋放『蓋波加』……」
西嵐的表情凝重起來,問我:「阿甘佐,你說過,盧克西身上的鬼神覺醒后后,其威力極為巨大,但是最後仍然可以被再度封印,對吧?」
我心中一動,問道:「你是說……」
「我是說,何必一定要砍掉盧克西的手臂?如果她自願幫助沙葬的話,讓她去天界釋放鬼神之力,喚出蓋波加之後再加以封印不就成了?」
沙葬搖搖頭:「太難了。蓋波加所需要的能量十分巨大,要完全釋放出那麼大的力量,鬼神的附體者自身也難逃被鬼神吞沒的命運……」
西嵐打斷他:「不試試,怎麼知道?總比殺了盧克西要強吧?」
就在這時候,我聽到一直在暝身邊忙活的尼爾隆巴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一團溫暖的昏黃色光芒在他手中慢慢黯淡下去,然後他轉過身,一臉肅穆地看著我們。
「我已經儘力了。」
我感到沙葬的身體明顯地一震,臉色瞬間如拉下幕布般變得煞白。